第537章 狼狽
金鑾殿裡，靜得落針可聞。
朝臣們不知道霍懷定的摺子裡寫了什麼，只看皇上那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就知道事情不小。
熟人之間，紛紛打着眼神官司。
陳正翰垂着眼站在位子上，心裡不安極了。
皇上若要雷厲風行地摁死沈家，那邊關勢必要查出些問題來。
霍懷定要是查了一圈，什麼進展都沒有，那皇上才笑不出來呢。
應該說，一定程度內的狀況是在皇上的預料之中的，且，喜聞樂見。
明明等着藉機發難，卻會氣成這樣……
陳正翰悄悄往霍以驍的方向睨了一眼。
別是叫四公子說中了，那城牆不堪一擊吧……
被皇上罵了一通，他們已經想到了其中內容，可是，再讀一遍，一樣是心驚膽顫。
朱茂深吸了一口氣，勉強穩住情緒，轉過身來，剛要說什麼，瞧見朱鈺的狀況，又是一驚。
春日清晨，外頭還有些涼，朱鈺能這麼一副樣子……
有朱鈺這麼個倒黴蛋在，朱茂想，自個兒也就沒有那麼倒黴了。
或疑惑、或氣憤、或難以置信。
摺子遞到了陳正翰這裡，他迅速看完，心裡一片冰涼。
大殿空蕩，迴音陣陣，如大鼓一般，直直敲在耳畔，震人心神。
也許是這些絮絮叨叨的聲音點燃了皇上的怒火，他沒有再壓抑着。
武昌伯站在角落，緊緊抿着脣。
所有人，連呼吸都緊了。
晨風拂面，帶給他的是濃濃的涼意，他掏出帕子抹了一把，額頭脖子上全是冷汗。
殿內衆人陸陸續續站起來。
儀仗亦跟着去了，金鑾殿裡，只剩下還跪着的人。
他們敢爲沈家說話，不用韃子打進來，他們也沒命了。
柳宗全與朱茂等人行了一禮，亦匆匆跟了上去。
父皇已經走了，這麼多人，總不能一直跪下去，而他不起來，其他人也不合適起身。
定門關破開一個口子，這事兒太大了。
好傢伙！
這是從水裡剛撈起來吧？
還未看過摺子的，湊上來翻看。
文武大臣們發現，皇子們的臉色一個比一個糟，朱鈺捧着摺子的雙手甚至在發抖。
果然，沈家一旦出事，最難受的是朱鈺。
朱鈺看了眼搭在他肩膀上的朱茂的手，一把揮開了：“不妨事。”
朱茂聞言，只好硬着頭皮把摺子撿起來，打開來看。
“往日東佔便宜、西撈一點，朕沒算賬，現在厲害了，連邊關防禦都敢胡作非爲！”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在看到摺子裡的內容時，他有多心驚，有多意外。
“草原這幾年雨水足、收成好，沒有南下擾境，就不知道那些韃子的兇悍了？”
都不知道該不該說四公子“烏鴉嘴”了。
朱茂把摺子交給了朱桓，朱桓看完再給朱鈺。
“瞅着那點兒銀子，韃靼破關南下，你們有命花嗎？”
“看看，都自己看看！”皇上道。
霍懷定的摺子，說的是北境狀況，怎麼樣都跟朱茂不相干，但他還是本能地害怕。
喚了好幾聲，朱茂才回過神來，一看左右，恍然大悟地站起身來。
皇上在龍椅前來回踱步，彷彿不如此做，他心中的火氣就要噴涌而出了。
偌大的金鑾殿裡，除了皇上的聲音，再聽不到其他動靜。
吳公公趕緊跟了上去，一面加緊腳步，一面扯着嗓子喊了聲“退朝”。
“防禦韃靼的第一道關口！”
霍以驍等人還在殿內。
摺子繼續傳遞。
皇上的態度明明白白。
“瑞雍七年才修過一回，能讓二十幾號人直接給劈出個大口子！”
嘖！
四公子那張嘴，嚇人！
正琢磨着，皇上從龍椅上站了起來，揚手一揮，那本摺子重重落地，又彈起，沿着臺階幾個起落，砸在了站在最前列的朱茂腳邊。
沈家這一次，真的在劫難逃。
一直穿過廣場，朱鈺才放慢了腳步。
朱茂的脖子後面，汗毛倏地全立起來了。
心跳一下快過一下。
官員們陸陸續續地往外走，最初還壓着聲音，等離開了金鑾殿，到了小廣場上，三五成羣聚在一塊，激烈討論。
朱茂目送朱鈺離開，他在朱鈺的腳步裡看到了狼狽。
霍以驍在朱茂之後站起身，餘光瞥見了身後側的朱鈺。
這是對父皇的畏懼。
撲通又撲通。
朱茂的伴讀輕聲催促：“殿下、殿下？”
傳了一半的摺子沒有再往下傳，各個都低着腦袋，聽皇上訓話。
摺子上的每一個字在他腦海裡反覆盤旋着。
皇上越說越氣，罵到最後，一摔袖子，徑直往外走，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金鑾殿。
母親從定安侯夫人那兒打聽來的，一點兒都沒有誇張。
說完，他沒有再理會其他人，轉身就走。
不止是武昌伯，其他官員，之前興許還有爲沈家爭取爭取的念頭，這會兒也都歇了。
“四弟，”朱茂面露關切，“沒事兒吧？別是病了吧？”
“韃靼不來，但他們養得膘肥馬壯！一旦犯境，只會比以前更兇！”
他的伴讀就站在邊上，順着瞄了幾眼，面無血色。
“結果，我們迎接他們的是什麼？是這麼一堵敲兩下就能裂開的城牆！”
看的人多了，又是這樣的大事兒，終有剋制不住的，嘀嘀咕咕彼此交談起來。
他觀察仔細，相較於大殿下、四殿下的驚愕與意外，四公子平靜些，仿若是一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
皇子伴讀、文武大臣，跪倒一片。
便是以往與沈家關係再緊密，此次都不能替他們開口，這是無底洞，填進去就沒了。
朱鈺跪着的地磚前，幾滴水痕，就這麼些工夫，他滿頭大汗往下落。
是，他假借沈家名頭、偷偷行了自己的事兒，但朱鈺沒有想到，定門關會出這樣的岔子！
作爲防禦韃靼的第一關，它在邊境屹立了幾百年，本朝在前朝的基礎上，幾次擴建，無數次增固，延續至今。
這樣的城牆，它的根基是很結實的，哪怕後續的增固上動些手腳，也不至於傷到“筋骨”。
若不然，朱鈺也不敢打增固材料的主意。
可它垮了，垮了那麼大一個口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