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文|學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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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 國師所率領的朝廷軍與鬱榮爭霸於漢中之地。

由太尉雲晟控制的洛陽方面並未傳來新的消息,看來雲晟依舊打算坐山觀虎鬥, 等待漢中的勝負決出,準備坐收漁利。

國師派出北軍中尉石錫,車騎將軍錢峰,屯兵於下辯;一面分兵新整編的南蠻軍隊七部萬餘人, 聯合北軍五萬大軍繞山道向北,攻打武都郡。屯騎校尉薛肯斬武都郡太守和郡丞, 趙勇在此戰中率先登上城頭, 被擢升爲先登校尉。

顧柔在軍事沙盤上按照冷山的吩咐,將武都和陰平兩郡的小旗幟由綠色換爲藍色。這小旗幟是用碎布綁在細木棍上做的,用以標識勢力範圍,綠色代表鬱榮方面, 藍色代表朝廷軍。

“爲什麼先打武都?”

冷山坐在不算處的茶几邊上,冷不丁朝顧柔提問。這是最近以來才形成的規矩, 他想到什麼便會教給她,相應地也會隨時檢驗成果。

顧柔見過冷山教田秀才那時候的嚴厲,於是不敢怠慢,盯着那沙盤道:“此地乃是漢中通向中原門戶, 這是要斷鬱榮的退路。”

還有一層考慮,也是因爲當今微妙的政局, 鎖死武都這一條道路,可以防止雲晟在這個時候朝漢中出兵,對我方造成威脅。

不過這一點, 顧柔倒沒有明說。

冷山略一點頭,道:“若你是國師,接下來要取哪個縣?”

顧柔道:“武都一取,自然是下辯了。”

果然,同在沙盤上的演習一樣,很快國師便發佈了準備進攻下辯的軍令。朝廷軍開進固山,在山腳下設立軍屯。

雞鳴時刻,天空漂浮着淡淡的霧靄,星光還在頭頂若隱若現。國師請來的殺手唐三便潛入了馬鳴閣棧道的敵方軍營,刺殺了當地的守軍首腦。

當夜和他配合行動的白鳥營斥候正是顧柔,消息被及時地傳回後方軍營,朝廷軍發動突襲,奪取馬鳴閣成功。

馬鳴閣乃是一條過陰平的古棧道,如此一來,朝廷軍徹底掐斷了漢中對中原的聯繫。原本暗中和雲晟書信往來頻繁的鬱榮,再也不能順心順意地和這位權傾天下的太尉眉來眼去了。

消息傳到漢中。

刺史鬱榮大驚失色,怒罵:“豎子壞我大事!”漢中的出路被就此掐斷,他自然驚恐,更糟糕的是,原本他早就和雲晟有所協議,說好了一旦漢中遭到攻擊,雲晟必然會以國師慕容情率兵作亂爲由對他出兵,如此一來前後夾擊,可以徹底拿下慕容情,漢中之危也可得救。

可是偏偏在雲南的時候就出了問題,皇帝駕崩了,太子繼位,雲晟還當上了輔政大臣,在朝中儼然是一個實質上的皇帝。這下先前說好的全部被推翻,洛陽也再沒有消息傳來。

大抵是因爲漢中水土豐沃,這刺史鬱榮過了十多年風調雨順的好日子,從過去的細瘦高白的士人風貌養成了一個活脫脫的白胖子。他生氣之時,臉上的肥肉均均打顫,令人很難分得清他究竟是在憤怒還是在恐懼——鬱榮此刻心慌意亂,又罵起雲晟來:“言而無信狗輩也!”說他擁兵自立?他也不過佔據了漢中這小小一塊地,還是他祖輩傳下來的,哪比得上雲晟這等竊國之賊?他都委屈死了。

大殿中燭火通明,這會兒已是夜深,漢中的官員們被聚集在此地聽鬱榮發牢騷,沒人睡得着。郡丞張充連忙道:“主公稍安,雖然馬鳴閣棧道陷落,然而駐守駿山的乃是嚴將軍,嚴將軍英勇善戰,守城關從未有失,您忘了麼?”

鬱榮聽到這個名字,焦慮頓時稍減,肥白的手握成拳頭,在座椅扶手上輕輕一垛:“不錯!嚴老將軍忠心耿耿,絕不會負我!你們快快傳我的命令,要他死守駿山,不可讓那慕容情扼我咽喉要路!”

同一時刻,冷山的軍帳內蠟燭高燒,油蠟滴墜下來,火光悄然一黯。

“駿山的守將是嚴邈。”冷山捧着兵書,翻過了一頁。

顧柔剪去燒捲了的蠟芯,軍帳內的光線重新明亮起來,隨之變得強烈的是孟章驚訝的呼聲:“嚴邈?你說的是我想的那個嚴邈麼?”

顧柔頗感興趣地放下燭剪,回頭朝孟章望去。

今夜冷山召集孟章和手下幾個軍侯屯長議事,商議配合北軍攻堅部隊奪取駿山的策略。自從朝廷軍順利夜襲馬鳴閣佔領棧道之後,立刻一鼓作氣,出兵佔領陽平關,南渡沔水,在駿山綿延的山麓上紮營。主帥的用意已經非常明顯——奪取駿山。

孟章的感嘆還在繼續:“嚴邈今年有花甲了罷?”說罷掰着指頭一算,驚歎道:“不對,他該六十九了,他比你姑父還大八歲,是不是?”

雷亮向玉瑛這樣的年輕屯長沒聽過嚴邈的名字,但是放在十年二十年前,軍隊裡沒人不曉得“南嚴北鄺”的說法——世之名將有二,北方有河內鄺漢,也就是冷山的姑父;南方便是方纔被提到的嚴邈;此二人均是萬人敵,世所難求的虎將。鄺漢始終跟隨報銷朝廷,嚴邈則一直駐守西南。

冷山終於放下書本,道:“嚴邈生於襄陽豪富之家,幼年失怙,事母盡孝。此人性格豪爽,喜讀書好擊劍,還仗義疏財,深得鄉人敬慕。當年雲南動亂,漢中受到牽連,鬱榮的伯父鬱青曾前往襄陽躲避,同他結誼;從此嚴邈便爲漢中鬱氏所得。”

顧柔聽向玉瑛說道:“我聽人道此人驍勇善戰,尤其擅長守關,他駐守的城防從未有失。”

“得了吧,”雷亮忍不住道,“六十九歲,還能幹點啥,說不定筷子都提不動,如今這樣當官的太多了,明明不行了,還不肯退下來,佔着茅坑不拉屎。”

孟章用力咳嗽一聲,打斷了雷亮放肆的插嘴:“他揚名嶺南的時候你還在吃奶呢,你是什麼,豈可以信口胡言?決不可輕敵。”

雷亮沒敢再多嘴,只是心裡頭不服。顧柔在他身後拉開了軍帳,野外浩蕩的星光灑滿室內。

孟章地話很快應驗,在之後的作戰中,白鳥營的斥候們很快發現,嚴邈乃至他統帥的那支軍隊,遠比想象中的難以對付。

嚴邈守住駿山,派重兵駐守南線據點走馬谷,另一部分兵力派向東線據點廣石。走馬谷地形險峻易守難攻,朝廷軍便以廣石爲突破口發起進攻。屯騎校尉薛肯將三萬精兵分作十五個隊伍,趁夜輪番進攻東線。

駐守東線據點的敵方將令是個騎尉,名喚翟蘋,乃是嚴邈帶出來的部將,翟蘋親自率領部曲打防守,薛肯久攻不克。

薛肯見不能以多勝少,心態逐漸急躁,於是也派人快馬傳書跟石錫請求增兵。石錫問國師的意見,國師答應增兵。同時,他要冷山派出白鳥營,分別進入走馬谷和廣石蒐集情報。

一個敏銳善戰的騎尉翟蘋,已經讓己方的精銳騎兵部隊焦頭爛額,而對方的主帥嚴邈連面都不曾露,顧柔知道,這回遇上強勁的敵人了。

冷山道:“嚴邈的騎術射術都很高超,而且使得一手好刀,更可貴的是治軍嚴整,戰術靈活,姑父在世時,時常提及此人,想同他一決勝負。”

冷山的姑父是鄺漢,同嚴邈未曾見面,但同爲名將,均有相惜和比試之意,只可惜鄺漢很早便在戰役中身亡,未能實現此願。

顧柔心道,冷山的功夫都是他姑父教的,定然很崇拜鄺老將軍,他必然想繼承鄺漢之願,同嚴邈一決高下。

顧柔笑道:“冷司馬您放心,咱們一定拿下駿山,替您長這個臉。”

冷山譏誚道:“你以爲白鳥營是你們家堂口啊?戰爭就要服從命令、聽從指揮,扯什麼套江湖義氣。”

安排任務的時候,顧柔特別要求,要去戰事最爲激烈的東線。沒想到冷山甚是輕視她的意見,把她安排到了南線。

顧柔的任務是尋找敵方的糧道和水源進行破壞——朝廷軍有兵力優勢,只要摧毀敵軍補給線,對南線走馬谷進行圍困,以當地的兵力不會支撐太久。

大軍出動,斥候先行,顧柔揮別了準備趕往南線的向玉瑛祝小魚等人,輕裝簡行地率領一支十人的斥候小隊準備出發。

她跨上馬,卻見身後一騎四蹄踏雪的烏夜騅追來,冷山換了黑色戎服,人和馬渾然一體,只有漆黑又精猛的眼睛如晨星般亮着,他稍勒繮繩,道:“跟上。”

他這身衣服一看就是要上前線了,顧柔很吃驚——他要親自出馬?可是走馬谷不是主戰場,朝廷軍沒有將那裡安排成爲進攻的重點。

冷山好似看出了她的疑惑,一邊打馬同她並肩走,一邊道:“翟蘋的東線快垮了,南線勢必要救,走馬谷雖然地形險隘,也正是因此,敵方容易忽視,咱們去找找機會。”

……

斧削四壁,在嶙峋的山石上,怪鬆搭棚,古藤蟠纏,看不出半點人跡,走馬谷便是這樣一處青冥絕地。

然而,潛伏的危險卻深藏在未知的角落——白鳥營的斥候在此間活動,對地形和道路一無所知,惟有依靠過去在野外作戰的經驗,一點點接近敵方的駐地。

駐守走馬谷的將領叫做武飛,也是嚴邈部下,從高處眺望過去,可以望見,他的軍隊駐紮在走馬谷出谷之後陡然開闊的一片平地上。

顧柔和冷山攀上了隔壁的一座山峰峰頂,居高臨下眺望,然而因爲距離之故,只能看見敵軍的營帳縮小成灰色指甲蓋大小的方塊,掩映在翠綠的深林之中。

有樹木遮擋,視野無法徹底摸清楚營帳的數量,更加無法判斷武飛的這支隊伍,究竟是主力部隊,還是民夫,或者用以掩人耳目的空帳。

顧柔躲在樹下,不斷變換姿勢,然而無論如何都沒辦法看清:“這樣不行,咱們得接近他們的兵捨去瞧。”

她有些急躁,不注意地將身子向上擡了一下,冷山迅速伸手將她拉回——他的眼睛像敏銳的獵豹,望向相鄰的一個山頭。在那邊的密林裡,稀疏的陽光和茂密的林木交錯掩映,兵器的冷光在其中閃了一下。

這種戰略性的高地,即使沒有陷阱,也極有可能存在敵方的崗哨。如果隨意冒頭,很容易被對方一箭斃命,更糟糕的是,會暴露己方戰略意圖。

冷山英挺的眉毛緊緊皺着。他目前還不知道武飛怎樣分配了走馬谷的兵力。

顧柔蹲在他身畔,繼續朝下方的走馬谷觀望:“要接近敵營,須得穿過這道山谷。”

冷山沉默着同意她的說法。

夜裡,顧柔率領三個人穿過走馬谷,進入了敵方軍營附近觀察情況。

行動比想象進行得更爲順利,令顧柔驚訝的是,雖然敵軍整齊有序,然而觀察其兵力,卻似乎人手短缺——比如軍營四周的瞭望樓,都應該有一隊守軍把守,中間派幾個小隊巡夜,可是顧柔在軍營外的一棵大樹上藏了半宿,也只看見一隊巡邏的人。

這是否意味着,走馬谷守將武飛目前手裡兵力短缺?顧柔不確定這是不是對方在故佈疑陣,趁着天光未明,回去將情況回稟給了冷山。

聽了顧柔的彙報,冷山當即要她回傳消息給主力部隊,立刻轉移攻擊重點,對走馬谷進行增兵。“我們要突破走馬谷。”冷山道。

按照他的判斷,南線經過多日戰役,雖然薛肯未能拿下廣石,但對南線還是造成了巨大的壓力,再這麼下去不出半月,廣石必然撐不住,所以南線一定會對外發出求援。而東線是離南線最近的兵力駐紮點,沒有承受太多攻擊,防守壓力並不大的情況下,南線極有可能分兵增援東線。

如此一來,最沒有防守壓力的南線,反而成了最薄弱的一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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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山要求顧柔快速而隱蔽地回傳消息,越快越好。因爲如果要轉戰南線,最好能夠出其不意,趁着敵方還沒有來得及作出兵力調整之時,一舉擊破。

顧柔從冷山這邊離開,天還沒亮,又回來了。

冷山蹙眉,口氣甚是不悅道:“怎麼還在磨蹭?你這是延誤軍機!”

顧柔道:“我已經完成任務了。天亮後先鋒部隊會趕到。”

冷山大吃一驚。

也難怪他奇怪,因爲顧柔傳出情報,也只用了半盞茶不到的時辰。

她只是凝神靜氣,專注精力地說了一句:【大宗師,據咱們的觀察,走馬谷防守空虛,您是否可以考慮分兵從這邊進攻?】

……

冷山的預料沒有錯。

守將翟蘋雖然暫時守住東線據點,然而對於國師軍隊的連番猛攻感到十分吃力,於是他派快馬朝南線據點的將領武飛請求增援。

走馬谷守將武飛接到翟蘋信件,立即將精兵分撥一半支援東線,早在三日以前派出。

所以,顧柔他們所見到的敵方軍營景象,便是如此稀疏蕭條的了。

第二天天亮之後,石錫率領一支輕騎部隊趕到,和冷山一同研究作戰策略。

一日後,顧柔等五名白鳥營斥候按照軍司馬冷山的命令,潛入敵方軍營,防火焚燒防禦工事。

因爲過了走馬谷之後乃是一塊平曠之地,敵軍守將武飛在那曠地之後加固了一座廢棄土城,作爲屯兵據點,所以,敵軍的防禦工事大多佈置在那邊曠地周遭。這些工事大多就地取材,用的是木料和竹料,都從走馬谷附近的山上採來;木材易燃,加上這兩天天氣乾燥,白鳥營斥候們的這把火一放,立刻點着了敵方陣地前的拒鹿角。

那拒鹿角本是木頭尖刺連城的木柵欄,用以對付騎兵的,如今卻成了最好的燃料,而且連綿數裡。加上東風漸盛,風一吹,火勢蔓延到曠地的草皮上面,愈燒愈猛。

守將武飛站在土城城頭的錐堞後,看見前方陣地一簇簇的火苗,準備下城。裨將急忙阻攔:“大人不可,咱們有護城河溝,這火燒不進來,就讓他們放去;您切莫以身冒險,給對方可乘之機呀。”

武飛是個高個子的威武悍將,十四歲的時候便殺過強盜,從沒怕過誰,厲聲喝道:“說得輕巧!眼看着他燒光咱們的城防?騎兵來了怎麼辦,下一步他們就該灌水淹城了!”說罷不顧裨將勸告,率領一隊人馬出了城。

武飛敢這麼輕易下來也有原因。其一,他在入走馬谷的兩側山道上都設立了路障和前哨,一旦大軍進入狹長險隘的走馬谷,後方城中必然提前得知消息,然而他並沒有,這說明地方只不過派了幾個探路斥候;其二,這一把火過後不見人蹤,也沒有敵方發動進攻,更加說明對方只有單兵勢力。

他進有親兵退有城防,何懼之有,於是武飛命人召來工兵隊伍,撲滅大火,修補被燒壞的防禦工事。

武飛一邊親自監督工匠民夫,一邊道:“人言皆道那慕容情帶兵攻無不克,我瞧着也沒什麼了得,咱們嚴將軍叱吒疆場的時候,這豎子還未脫乾淨胎毛呢!咱們上下一心再堅守幾日,待漢中的援兵到達,裡應外合,拿了慕容情的狗頭跟上頭請賞。”

那修補拒鹿角士兵原是個漢中的佃戶,抽壯丁上來的,聽了這話,擦一把額上汗水,笑道:“武將軍言重了,小的來當兵,是爲了保護祖宗留下來的田土不致被外來的強盜糟蹋,可不是爲了跟這位那位大人要賞賜。平日將軍您待我們親如子女,我們自然應該效死報答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手裡已經將拒鹿角上其中一根被燒壞的尖木棍重新削出棱角。 “將軍,修好了。”

然而身後卻沒有應答,他詫異地回頭,卻驚見武飛立在原地,一動不動,臉上的神情更爲震驚,一根飛羽箭從後腦穿入、前額傳出,已經打穿了他的頭顱,鮮血滴滴答答地流了滿地。

“將軍!”衆人驚喊起來。裨將遠遠看見,疾奔而來,臨危行使起指揮現場的職責:“咱們中暗算了!撤,快撤!你們幾個,掩護將軍!你們幾個隨我來,去走馬谷!”

“太好了!”不遠處,陣地邊緣的密林裡,顧柔高興地握住右拳。原本只是想要燒掉對方的防禦工事造成混亂,誰知道有武飛這麼條大魚自投羅網,對方蠢一個,比我方派出十個白鳥營的臥底都管用。“冷司馬,您肯定那就是武飛本人?”

“是。對方所着軍官甲冑,還有裨將跟隨,錯不了。”冷山收起弓箭,神情維持着一貫的冷靜,在他身上絲毫看不出剛剛放倒一名敵方將令的喜悅。

顧柔在旁邊讚道:“冷司馬,真是好箭法,一支都沒有浪費。”

冷山沒理會,吩咐她:“放信號。”顧柔拉響了手裡的煙火筒,一枚煙火帶着響聲衝上天空,在雲霄裡炸裂。

山谷口,率領大軍等待的石錫和裨將們一起伸直了脖子,看着頭頂的蒼穹。風平浪靜的藍天上,雲朵沉浮,像煙像霧又像海,讓人心浮氣躁。石錫沉着一口氣盯着,直到一枚閃光的煙火劃破蒼穹,把浮雲劈成兩瓣。

石錫,拔出腰際將軍佩劍,劍尖朝上,高舉戳天:“進攻!”

三萬人的軍隊,如同一條長龍浩浩蕩蕩穿入走馬谷。

濃翠蔽日的走馬谷內,馬蹄聲一響,兩邊高處的守軍便開始冒頭了,他們紛紛藉助地形優勢,用弓箭向石錫的軍隊發起進攻。

石錫立刻收縮兩翼,原地以弓箭予以還擊。三輪疾射過後,敵方守軍因爲兵力有限和箭支短缺,不得已撤出走馬谷;還有兩支敵方隊伍使用投石攻擊,被白鳥營的斥候部隊找到位置,當場剿滅。

三萬人的軍隊經過一上午的時辰,穿過走馬谷,進入了土城前的曠地,石錫讓士兵在迷林中駐營,一方面可以和土城拉開距離,一方面可以藉助密林掩護不被敵方窺察軍情。

當夜駐營完畢,石錫率領部隊對土城進行了連番打擊,白天攻城,夜晚鼓譟,一天三日不間斷,然而走馬谷據點的土城卻依舊沒能拿下。

“這真是見了鬼了!”石錫把部將叫過來挨個痛罵,“武飛都已經死了!你們一羣大活人,還拿不下一座死人的城,我要你們有甚麼用?”

那部下愁眉辯解道:“將軍,這怪不得衆將,那武飛雖然不在,但城中有人有糧,他們也沒亂,咱們就是很難打……”

“難打也要打!”石錫一腳踢翻了凳子,氣呼呼地來回走,這回啃上硬骨頭了,磕得他門牙疼,可是也不能就此把煮熟的鴨子吐出嘴去,堂堂北軍中尉要是連一個據點都攻不下來,他怎麼在國師面前丟得起這個人?石錫越想越怒,倒背起雙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主將都死了,怎麼城內一點兒都沒亂呢,他孃的怎麼就不亂?”

石錫練武之人,中氣十足,一吼便聲震八方,幾個軍侯都不作響了。聲音傳到軍帳外面,正在樹林一角清洗衣物的顧柔停下來,朝南面的土城看了一眼。

緋紅色的夕陽下,土城倔強地佇立着,好像一位孤傲的老人,身上浸透了某種風骨,又像是一種精神。這感覺讓她似曾相識,好像回到了武陵郡的那會兒,不過當時她是守城的一方,如今,她成了攻方。

“顧柔呢?”冷山的聲音從後方傳來。顧柔立刻回過頭去,一個斥候兵正在同他道:“在那邊。”

冷山扭過頭,看見了顧柔。顧柔坐在馬紮上,衝他揮揮溼漉漉的手。

冷山走過來,垂眸看着小溪邊一大堆的溼衣服,沒跟顧柔說話,問那斥侯兵:“怎麼就她一個人洗?”

那斥候兵不好意思地笑着:“咱們這回帶出來的人少,女兵都去東線了,南線就她一個女兵。”

“女兵和洗衣裳有什麼干係,你倒是給我說說?誰生下來就得給你們幾個狗犢子洗衣裳?你手斷了?”

“哎呀算了,”顧柔勸解道,“他們幾個都有任務,今天就我最清閒。”

冷山一瞥,口氣很衝地道:“老子培養你出來,不是讓你給這幾個犢子幹這個的!”

顧柔怔了怔,忽然明白過來——冷山把她當白鳥營的後備力量來教育,她怎能辜負上峰的期望呢?如果得閒,她可以有很多有事情做,去檢查一下兵器,觀望地形,甚至探聽消息,不應該把空閒浪費在這些瑣碎雜活上面。

“哎呀冷司馬您嚴重了,這樣,我自個洗,自個洗好嗎?”那斥侯兵連忙蹲下來,要跟顧柔搶位置,“小柔姐,您也受累了,這樣的粗活放着我來。”

那小兵嬉皮笑臉,冷山餘怒未消,衝顧柔道:“你過來。”

跟隨冷山穿過碧綠的深林,漸漸到了戰場邊緣,前方只剩下幾排低矮的灌木叢了,再往南去,就是將會和敵方發生短兵相接的陣地。在哪裡可以看見敵方的巡邏兵,和高聳的望樓。

冷山蹲下來,顧柔也和他一樣,兩人藉助灌木叢的掩護,觀望着土城強前面的敵營排布。

土城前方的三道門前,分佈着三個敵軍營寨。這種營寨用來屯放一部分的兵力,首先可以在遭到地方突襲時及時予以察覺和還擊,另一方面作爲緩衝,保護城牆不被攻擊——只是站在城頭使用弓箭石頭等武器進行守城,不但對物資消耗巨大,並且兵種侷限性太強。最後,這種城門前的臨時營寨進可攻退可守,佔優勢時便於追擊,劣勢也可以及時撤回城門內部。

顧柔看着這座走馬谷土城的排布,前方用土堆和沙包壘起了一道道防禦工事,不用說,也知道在這附近分佈了許多陷馬坑和蒺藜刺。

她突然深深覺得,武飛死得很冤枉。

優秀的將領不會只守不攻,這種城營排布的策略,可以看出守將武飛對於防守豐富的經驗和優秀的操作。

冷山在旁問:“有什麼想法。”

“太可惜了,”顧柔嘆道,“武飛也算是深諳用兵之道,只是……”只是被冷山陰了。

冷山很是不屑,漫聲道:“莽夫而已,死何足惜?”一隻飛螞蟻從前方飛來,停在他面前的草葉上。

顧柔看那隻螞蟻慢慢地爬着,一點點從葉子根爬上葉片中間,再爬上葉稍。她回過神,繼續道:“可是觀察他的用兵,並不像是一個莽夫。”

“這些都是新弄的。”

經過冷山一提醒,顧柔才發現,那些城門營寨附近的土丘,沙壘看起來都很新,白鳥營斥候剛到此界的時候,並沒有發現有這些,有的僅僅是城門前的防禦工事。

雖然如此,顧柔仍然不知道他想要表達什麼。

冷山道:“我想,嚴邈一定親自就在這座城中。”

顧柔大吃一驚。

“他對自己的用兵很自信,所以,纔敢分兵給翟蘋,獨自孤軍守危城。”

——同一時刻,走馬谷土城中。

油燈的火苗輕輕搖曳,名將嚴邈還在對燈看信。副將推門而入,告訴他一個壞消息:“武將軍重傷不治了。”

嚴邈回過頭來。他看起來和尋常的老人並沒有什麼差別,並不高大魁梧,也不威風抖擻,身材瘦削,只是不駝背,令這名鬚髮花白的老將看起來精神了一些。

嚴邈的臉色很難看,不僅僅因爲失去一名老部下,更因爲他手裡頭的這封信。

數日以前,他接到武飛的信報,知道武飛臨機決斷將一部分兵力調撥過去解救翟蘋,心頭便打了個咯噔。

他原本是打算親自率兵去救援東線,而如今南線分兵,極有可能召來敵方的趁火打劫。

但嚴邈他也不能確定,詭計多端的慕容情究竟會主攻那一條線,所以迫不得已之下,他也將援兵分成兩股,一股由部將率領開往東線,一股由他親自率領,前來走馬谷。

可沒想到的是,他剛到達走馬谷,武飛便出事了。

嚴邈立即命人加固城防,設立城門軍寨,按照他的排兵佈陣來調度兵力,隨後的幾天,他一直在城中指揮防守作戰,使得土城在石錫軍隊的猛攻之下暫時得保。

但今日,他又接到了從南線傳來的信箋,是國師慕容情派使者送去,翟蘋又差人傳來的。

信上,國師軟硬兼施,言辭十分溫情地勸告他繳械投降,不要跟朝廷作對,否則身死族滅,還要落個反賊頭銜;還拿同一時期的鄺漢和他比較,說人家鄺老將軍忠肝義膽流芳千古,像他這樣同爲名將的,若是鬧得遺臭萬年,那便尷尬了。自己率領大軍前來,莫說駿山,便是整個漢中都必爲囊中之物,讓他不要再食古不化了。

嚴邈雖然接近古稀,早已看慣各種人情世故,但讀完依然極爲憤怒——“慕容修在世時,尚不敢對我輕慢,他慕容情算什麼東西,黃口小兒,豈敢藐視於我?”

嚴邈這一怒非同小可,他不但早就打定主意要誓死作戰倒底,這次更決定主動出擊。慕容情不是想要以東線爲進攻的突破口麼?那便來會一會,誰的突破口還指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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