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 起風了, 淡藍的天空中蜈蚣紙鳶, 甩着長長的尾巴。
容氏仰頭望着紙鳶升空,越變越小,“今有風, 紙鳶飛得高, 做這個蜈蚣紙鳶, 雙喜費了三日功夫。”
“雙喜這丫頭心靈手巧, 人也老實。”
四爺成親前, 魏昭交代雙喜辦的事, 雙喜極認真仔細, 本分規矩。
容氏閒話說;“雙喜我看着也好,如果四爺喜歡,開臉放在屋裡,四爺也能收收心。”容氏的神情不很高興,“自從慕容蕙搬出徐家後, 四爺鎮日往外跑, 把這個家當客棧, 對我態度冷淡,懷疑是我逼走了慕容蕙,與其被他冤枉,我還不如做個惡人, 枉我還顧着他的感受。”
魏昭心想, 容氏給夫君屋裡放個通房, 夫君在自己眼皮底下跟丫鬟巫山**,大概容氏也不是很愛徐詢,只是出於面子考慮。
容氏關心地問;“子初找到先生了嗎?”
“還沒有,薦了幾個先生,侯爺不滿意,說還不如我親自教,可是我的學問不如我師傅,子初跟我學,終究差了一層,我有個想法,子初拜我師傅爲師,但我師傅乃方外之人,雲遊四方,如閒雲野鶴不受拘束,不知道能不能答應,如果答應,子初要送到我師傅身邊,我有點捨不得。”
“二嫂,小孩子不摔打不成器,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爲了子初將來能有出息,二嫂就狠狠心。”
“我也怕母親不允。”
果然,魏昭同徐老夫人說時,徐老夫人直搖頭,“送到你師傅哪裡怎麼行?道觀清苦,吃住不如家裡,我聽你說你幼年時,師傅對你管教甚嚴,小小年紀苦讀詩書,子初年紀太小,我不同意。”
趙氏幫腔道;“母親,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徐老夫人阻止,“好了,你長篇大論的,我還是捨不得我孫兒。”
其實,徐老夫人還有一重心思,步子初乃步將軍之後,徐家撫養,如果送到道觀,萬一出點差錯,擔待不起。
魏昭有幾分明白徐老夫人的心思,“母親,我師傅雖然住在道觀,我師傅講究生活品味,凡一應飲食起居頗爲講究,不似母親想的清苦,我師傅的功夫我只學了個皮毛,不及我師傅三成,母親放心,子初在我師傅那裡,不會有一點閃失,如果母親不放心,叫關山帶着侍衛跟在子初身邊保護他,另外派兩個丫鬟僕婦照顧子初的飲食起居。”
容氏看魏昭給她遞了個眼色,進言道;“二嫂的才學母親是知道的,二嫂的師傅定然非常了得,二嫂的師傅如果能收下子初,媳婦看,是子初的造化。”
魏昭再三保證,步子初不能出差,徐老夫人鬆了口風,“二媳婦,你帶子初先去看看你師傅,如果你師傅同意教導子初,年根底了,等過了年,準備一下,送子初去你師傅那裡,到時子初又長了一歲,我稍許放心。”
徐玉嫣也想去,大着膽子說:“母親,我也想跟二嫂去。”
“你去做什麼?”
徐老夫人當即駁回。
徐玉嫣央求的目光看着魏昭,求魏昭說情,魏昭賠笑道;“母親,子初跟玉嫣妹妹親近,喜歡跟玉嫣妹妹玩,要不然,媳婦帶玉嫣妹妹去,幫我照顧子初。”
徐老夫人想了想,“也好,你身體不好,你二妹能幫你分擔一下。”
在徐府別院魏昭困於暗室時,身體損耗到了極限,一直沒將養過來。
定下兩日後出門,魏昭跟徐玉嫣準備出門必備的東西,往北走,氣候冷,等回來時,快入冬了,魏昭給步子初帶幾件棉衣,把自己的一件緙絲銀鼠皮袍包上。
吩咐玉花留下看家,帶上杏雨、五妹,徐玉嫣帶一個丫鬟出門。
魏昭出門最不放心書香,囑咐小丫鬟錦兒,“我走這段日子,你小心侍候書香,有事找大夫人。”
書香回府後,精神狀態稍有好轉,可還是不能像正常人一樣,魏昭替書香整理一下裙幅,“小姐要出一趟遠門,你還記得我師傅嗎?我師傅回來了,你在家別亂跑。”
書香像沒聽見一樣,全然不理會周圍的人和事,魏昭不氣餒,經常跟她說小時候在榆鎮和新北鎮住時的事,期待喚醒書香的記憶。
關山帶着五百侍衛護着車駕,徐徐駛出侯府大門。
關山上回帶的五百侍衛損失大半,徐曜又挑選了精壯武功高強的補充進來,田華做魏昭的貼身侍衛隨行。
魏昭帶着步子初,還有徐玉嫣乘坐一輛馬車,後面是幾個丫鬟的馬車。
徐玉嫣跟步子初一路話多,魏昭靠在車壁,師徒之間許多往事浮上心頭。
益北州軍隊往京城行進,剛走了一半路,益北州牧劉項迎來御史大夫歐陽錦,歐陽錦傳一道聖旨,益北州牧劉項封爲大將軍,率舉國之兵,征討反叛燕侯徐曜。
歐陽錦一走,劉項召集高層將領和幕僚商討此事。
一個賬下姓趙的幕僚先說;“朝廷封州牧爲大將軍,討伐徐曜,意圖明顯,借刀殺人,州牧如果抗旨不尊,或陰奉陽違,我益北州保存實力,等燕侯攻下京城,再與燕侯交鋒,爭奪天下。”
下面衆人小聲議論,有個武將主張直接攻進京城,劉項皇袍加身。
意見不統一。
劉項最尊重一個親信幕僚韓儀,劉項問;“韓先生的有什麼高見?”
韓儀說:“州牧跟燕侯終要一爭高下,兩軍對陣,益北的兵馬跟北安州兵馬總數接近,北安州地處北地遊牧民族,將士驍勇善戰,兩軍交鋒必然是一場惡戰,輸贏無法預料,如果州牧接受朝廷封的大將軍,可以號令天下軍隊,有朝廷皇帝做後盾,供給糧草餉銀,州牧佔了正義之師,爲天下百姓擁護,打敗了燕侯徐曜,其它的輕鬆收入囊中。”
劉項思索一會,“韓先生言之有理,就按韓先生說的,我奉旨爲討賊大將軍,以聖旨詔令天下,調集兵馬,開赴夏平關。。”
衆將領齊聲道;“末將遵大將軍之命。”
益北州牧劉項軍隊一路招兵買馬,在夏平關附近與朝廷軍隊匯合,又號令其它幾路兵馬,共同討伐燕侯徐曜。
魏昭一行人出了寒城,不着急趕路,太陽偏西時趕到蒲縣,住宿鋪亭驛館,蒲亭驛館驛丞,魏昭來來回回相熟了,“高升,我帶五百侍衛你安排住處,能住下嗎?”
高升這個名字好,魏昭不稱呼官職了。
高升熱情接待,“夫人,今沒有官員和家眷入住,能住開。”
魏昭還住後院正房,高升急忙張羅五百多人的晚膳,吩咐驛館差役到縣城裡採購晚膳所需肉和菜蔬。
魏昭閒着沒事,帶着步子初和徐玉嫣並幾個丫鬟到蒲亭驛館遊苑,西苑裡樹木泛黃,枯葉飄落,走在小徑上,風一吹,一片黃葉落在頭頂,不時有小松鼠從前面路上竄過去,靈活地眨眼便看不見蹤影。
徐玉嫣同步子初商量,拿瓜子喂松鼠,一個小松鼠坐在小徑中央,抓過碟子裡的爪子嗑,小爪子很靈活,天真有趣。
太陽落山後,氣溫降低,魏昭招呼徐玉嫣帶着步子出回去。
晚膳很豐盛,土雞肥鴨,徐玉嫣跟步子初吃得高興。
吃過晚膳,幾個丫鬟撿桌子,魏昭聽見門口高升跟五妹說話聲,“你跟玉花在侯府裡,多看少說,跟府裡的舊人多學着點,你們在侯府當差,每月掙銀子錢,家裡寬綽,你老孃前幾日還特意來感謝我,我說不用謝我,別給我惹事丟臉就行。”
五妹的聲音,“咱們知道,府裡嬤嬤教我跟玉花規矩,我們用心學,侯爺和夫人公子對咱們和氣,我和玉花進府就拿着二等丫鬟的份例,夫人器重,如果不賣力,不配拿這個銀子錢。”
魏昭心想,五妹這個丫頭知道感恩,這點就很好,與其太伶俐,心眼多,不如笨笨的忠心。
子初身邊現在就杏雨一個丫鬟侍候,杏雨盡職盡責,寸步不離,魏昭觀察玉花和五妹,想在兩人中撥一個人侍候子初。
如果師傅答應收下子初爲弟子,考慮派忠心的人照顧子初。
高升走進來,“夫人明早趕路,幾時走?下官命廚房備早膳。”
“天亮就走。”
“下官告訴廚役明早早點開飯。”
魏昭每次住宿,高升都很周到,魏昭便跟他閒聊幾句,“高升,你娶親了嗎?”
“說來慚愧,下官尚未娶親,有個未婚妻,沒過門就病逝了。”
高升長相周正,魏昭對他印象不錯,想起魏蓁,不知跟商戶人家的親事做成沒有。
毓秀山離榆鎮一百多裡地,魏昭等人的馬車停在山腳下,關山帶着侍衛在山下秀山鎮住宿,魏昭帶着步子初、徐玉嫣,三個丫鬟,田華帶着二十個侍衛跟隨,一行人步行上山。
沿着石階往山上走,兩旁數樹深紅出淺黃,石階上鋪了厚厚一層橙黃落葉,山道兩旁溪流清澈,山明水淨,一派清幽。
蜿蜒石階,穿過一線兩夾石山,別有洞天,雲蒸霧繞中雲霞觀,灰瓦白牆,古樸典雅,深山古剎,猶如仙境一般。
徐玉嫣驚歎,“深山藏古寺,雲深不知處,這個地方景色真美。”
魏昭指着幾處白霧繚繞的池水,“這幾個池子是藥泉,地下熱泉。”
徐玉嫣道:“二嫂,你師傅真會享受,道觀建在風景優美的地方。”
魏昭邊走邊說,“這地方有山體遮擋,冬暖夏涼,冬天可以泡熱泉去病。”
一個小道士提山泉水,認識魏昭,招呼,“魏姑娘,師傅剛回來。”
“我師傅在哪裡?”
“師傅在騰雲亭。”
魏昭對徐玉嫣說;“你帶着子初隨便看,走累了到雲霞觀等我。”
望一眼,山頂向外延伸盡頭有一處亭子,朝亭子走去。
亭子建在凸出的一塊空地,下面是懸崖峭壁,亭子裡,一個穿灰青道袍的道長正在煮茶,精神矍鑠,雙目炯炯,道骨仙風。
魏昭鼻翼闔動,師傅烹的茶真香,好久沒喝了。
還沒等她說話,背身專心烹茶的道長,開口道:“昭兒,你來得真快。”
魏昭翹起脣角,“我若來晚了,師傅一走三年五載的,我何處去尋師傅。”
“你是來看師傅的?還是另有所求?”
閒雲道長洞察一切,魏昭被人揭穿,噙着笑,“兩樣都有。”
“師傅雲遊歸來,沒想到你嫁人了。
“我若沒嫁,師傅要把我許嫁何人?”
一日爲師終生爲父。
“當然不低於燕侯徐曜,既然已經嫁了,師傅也沒什麼好說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