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之前我就做好了周密的計劃,這裡和其他的地方不同,即使找不到亞培的人影,也一定能夠找到他的腳印。這也正是爲什麼我一直不敢踏足此地的原因。
其實我的內心裡充滿了恐懼,就像之前做的那個噩夢一樣,我害怕……雖然我一直用尋找他的方式來暗示自己,我們並沒有分開,我們的心仍在一起,但最後,連我自己也開始懷疑,有個聲音在黑暗裡響起:沒有人會消失那麼久,對深愛的人不聞不問——他是主動選擇離開的,不會有什麼難言之隱——他不愛你。最後一句,我害怕,我怕親耳聽到,在這個屬於他的地方。那句話就是接通那個按鈕的電流,將啓動機器,把我醉屍萬段,永不超生。
然而我還是來了,就像一個有罪的人無論怎麼躲藏,也總逃不過心裡的折磨,最後只能接受審判,讓一切塵埃落定。心中的苦,遠大於肉體所受的煎熬。
記得他走後,我搬到了那間裝滿幸福的房子裡,等他回來。抽他抽的煙,喝他喝的酒,看他看過的書和電影,聽他聽過的CD。我把自己完全變成了他的模樣,用這種方式感受他的存在,以爲這會產生某種心靈感應。
雨婷一開始還要勸我,總是過來看我,陪我入睡。再後來,她遇到了她的白馬王子後,她來的次數就變少了。這倒不是因爲她重色輕友,而是因爲她知道,那些親呢的畫面會像鋒利的刀片一樣將我的心割破,流血不止。所以她總是一個人過來。
現在,雨婷已經和那個人分開了,是的,時間已經過了這麼久,周圍的人和事都已經經歷了一個或幾個週期性的變化,就連我對亞培的感情,也變化到了似有似無,只求一個了斷的邊緣。
我走在一條約六米寬的水泥路上,偶有車輛經過,掀起一地的灰塵,那灰塵就像鐵鍋裡幹炒的食鹽一樣,活蹦亂跳,勁頭十足,和着陽光將我吞沒。道路兩旁零星地長着幾棵小樹,葉片稀稀落落,不過仍然是一片綠意。電線杆倒是一絲不苟的,隔段距離就豎着一根,上面牽着稀疏的電線,劃破了天與地統一的格局。周圍是簡樸的房屋和田地,偶爾傳來幾聲渾厚的犬吠聲,有三五個農民在地裡勞作,一副返樸歸真的感覺。走在這樣的地方感覺特別真實,比起那虛華的都市,那像女人一樣濃裝豔抹的臉,這樣的畫面讓你褪去所有人爲的裝飾,脫去衣衫,*裸地看到了自己,一種自然的產物。
這是我的第一站,我選擇的靠海的第一個村落。
隨着太陽的升起,周圍的溫度也有所升高,早上出站的時候還覺得有些涼意,現在的我已經脫去外套,將它綁在了自己的腰上。一個穿着寬鬆的T恤,喇叭仔褲,旅遊鞋,背上揹着大包,戴着鴨
舌帽,耳朵裡塞着耳塞行走着的女孩,我就這樣出現周圍的人的眼裡。
在我沉浸在節奏歡快的音樂裡,條件反射一樣地向前邁步的時候,有輛小貨車在我身邊停下來。司機隔了一個座位,用有些生硬的普通話朝我嚷到:“你這是要到哪去呀?”他看上去三四十歲的樣子,身體較瘦,臉上的兩個顴骨很明顯地突起,皮膚是棕黑的,臉上掛着真誠的笑容。
搭便車這種事在中國的確少見,你要對着過來的車輛豎起拇指,那麼結果要麼是對方根本沒看見你,要麼就是認定你是個熱情過度的瘋子。不過,喜歡樂於助人的人還是有的,只是與國外的情況正好相反,不是你請他停車,而是他樂意停下車來載你。主動權在司機手上。
“師傅,我想去這裡的小學,可以載我一程嗎?”我很高興能在這時候遇到一位熱心人。
他打開車門讓我坐進去。
“離這裡最近的小學也要走四五十分鐘吧,你運氣好,遇到我。”他熱情地笑着,發動了車子,向前開去。
“這裡有幾所小學,您知道嗎?”
“兩所吧。我以爲你是來玩的,以前也遇到過好幾個你這樣的,怎麼想到去小學?”
“去看看這裡的孩子們學習的地方呀,好奇他們的學校是什麼樣子,他們學些什麼課程,課餘活動是些什麼……”我胡編亂造,其實我只想去找校長,看看他們的學員檔案裡有沒有亞培的名字。
“啊?很怪的想法……”他有些不能理解,但似乎又無所謂,只專心地開着他的車。
到地方後,他停下車對我說:“在這裡下車吧,再問問別人就行了,我還要繼續往前開,就這樣吧。”
我點點頭,背上包下了車,關門的時候真誠地說了聲謝謝。
他笑了,拍着方向盤對我說:“不客氣,坐過我便車的人,你最漂亮了!我要走了,再見。”說完,便開車揚塵而去。
我也想對他說,你是載過我的司機裡面,最直爽的一個。
我去了附近的那所小學,雖然沒有找到亞培的名字,卻意外的得到了校長的支持。因爲我告訴他,我是爲了尋找自己的救命恩人。他從海里將差點死掉的我救上來,交給我朋友之後,就轉身準備離開,要不是我朋友聽到別人叫他的名字,估計我的這位英雄也就從此從世界上蒸發了。我認爲,這樣的事報刊雜誌未必會有興趣登載,就算他們願意,我的救命恩人也不會認同我的這種做法,因爲他應該是把名利看得很輕的人,所以,我要找到他,當面謝謝他,了卻我的心願。我是在青水出的事,而且他的長得也像青水人,所以我決定在青水找,青水找不到,我就去全國各地
找,一定要找到他!(這點倒真不假)
校長是個四十出頭的中年人,所謂心寬體胖大概就是形容他這樣的,圓臉,眯眯眼,蒜頭鼻,頭髮經過細心打理後蓬鬆地向一邊倒去,戴一副普通的細邊眼鏡,兩扇耳朵緊實地貼在臉後,笑起來兩個酒窩,兩排牙齒乖巧地閉合着,一副憨厚老實的樣子,舉手投足散發着文人的氣味,想必年輕時也是個溫柔浪漫之人。聽完我虛構的英雄事蹟,他十分很感動,並且用一種同情的眼神望着我,“這就是所謂的一見鍾情吧?希望你能找到他,希望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呵呵,原來他以爲我是因爲愛上了這位英雄所以才這麼執着地尋找亞培。不過他說的倒也有幾分道理,我是對亞培一見鍾情,這麼執着地找尋他確實也因爲我希望一輩子和他在一起,他也曾經是我的英雄……
校長想到了一個辦法,覺得這比我挨家挨戶地找更可行,那就是,他利用他的職務之便,幫我打電話給其他小學的校長了解情況,如果真有亞培這個人的話,那我直接過去看看照片就知道是不是了。
這個辦法真好,是我周密計劃外的一個驚喜。不過我請求校長同志不要把我的故事告訴其他校長,否則,我的心上人可能就會從此再也不願見到我這個人。他笑了,是一種從長輩臉上難得見到的,充滿幻想的笑容。我在想,做這樣的事情會不會讓他覺得自己年輕了許多呢?
校長讓我到校內去參觀參觀,他自己負責打電話,因爲這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完成的事情。我當然只能從命,並且在想有沒有什麼可以爲這裡的孩子們做的事情。看到學校樓梯間的黑板報,我突然有了主意。
在我畫完板報的插圖和花邊之後,校長的電話也打完了。
“如果不是你有急事,真想讓你把我們學校所有的黑板都裝飾一下,哈哈!”校長看了我的作品連連稱讚,然後眉飛色舞地告訴我,“你知道結果怎麼樣?本來有十個叫安亞培的學生,但經過我的分析,去掉那些在讀的和纔剛念初中的,還有老得都可以當你父親的,只有三個安亞培符合你描述的條件,簡單了吧?”
這結果真讓我咂舌,青水沿海一帶的村落竟然有十個安亞培,難道是這裡流行過的名字,這裡是安氏家族的聚居地?不過,事情變得簡單多了。我只需要去確認這三所學校裡的安亞培是否和我所愛的那個人是同一個人就行了。
校長很開心,因爲他想出的辦法成功了,他幫助我解決了一個大難題,他那彎彎的像鐮刀一樣的眼睛裡,似乎已經上演了我和亞培相擁而吻的畫面。
然而我的心卻撲通亂跳。離謎底越來越近了,結果究竟會是什麼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