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樣,威廉在得知了這一系列的事情之後,發現自己想錯了一件事。
在這之前他一直把布立吞當成一個完整的勢力來分析,但是很不幸,這是錯誤的。布立吞作爲最“先進”的一個國家,雖然已經基本取消了地方封建割據,建立起了名義上的中央集權政府。但是其內部派系傾軋,互相制肘的情況仍舊頻頻發生。
除了大陸派和海外殖民派兩個派系之外,政府內部還有王室派與議會派系之分。王室雖然在之前與議會的戰爭中戰敗,失去了部分權利,但是仍舊有數量龐大的貴族與有力階級團結在王室周圍,他們的力量同樣非常強大。
在面對王室時,大路派與海外殖民派又會團結起來,以“議會”的共同姿態出現予以抗爭……但是同時,兩個派系偶爾也會與王室進行合作,以壓制另外的派系,讓自己的政策在王國內部獲得通過。
總而言之,布立吞就是這樣一個混亂而有序的狀態。在國家大事時候互相扯後腿。
就好像是現在,在之前,威廉以全部布立吞的力量分析這場戰爭,最終得出了布立吞會獲得勝利的結論,但是實際上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兒。因爲各種扯後腿。布立吞最多隻能用上三分之一的力氣。原本的二十萬大軍只能出動六到八萬。
與之相對的,這場戰爭對於卡爾曼四世來說,是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他有多少力氣就要用多少力氣。
也就是說,實際上這場戰爭是互相制肘,十成力量最多隻能用出三成的布立吞,與全心全意參戰的卡爾曼四世,雙方的力量微妙達到了平衡狀態。
這種情況出乎威廉的預料之外。可以說是意外之喜——嗯,是的,喜悅,沒有錯就是喜悅。原本威廉覺得,這是一場沒有懸念的戰爭來着。但是事實卻是雙方力量持平。在這種情況下,他這個第三方,簡直就成了百日維新時期的袁世凱——不,比那個程度還要高得多。
赫裡福德家族麾下的五個職業軍團,五萬大軍足以成爲決定整場戰爭勝負的關鍵手。
也正因爲如此,赫裡福德家族的重要性增加了無數倍。同樣因爲如此,像是維多利亞纔會屈尊降貴的來求自己。
“所以說,你究竟要怎麼樣才肯出兵?”女王陛下似乎已經沒耐心和威廉這麼耗下去了。她死盯着威廉,然後質問着:“你需要多少錢,需要多少資金,需要多少物資?只要你說出一個數目就好,我們可以再——”
“——你把我們當成了什麼人?僱傭兵麼?”威廉很不客氣的打斷了對方的話:“你想要做什麼?!僱傭一個擁有三個王國的家族爲你的利益而戰?!”
“……”威廉不客氣的話讓維多利亞很生氣——不過緊接着就理解了。雖然在理解的同時也有淡淡的鄙視在內,不過這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是的,就像是威廉說的一樣,現如今他的身份是一位國王陛下,赫裡福德家族的統治者之一,擁有三頂王冠的赫裡福德家族,已經成爲了人類世界中最爲尊貴的家族之一。無論如何,即使是面對維多利亞,他們也絕不畏懼。甚至從貴族階級來說,作爲女公爵的維多利亞還要對威廉保有足夠敬意才行。
所以說,維多利亞所說的話,讓威廉覺得很不舒服,也是理所當然的。
“……好吧,我爲此感到抱歉。”維多利亞沉靜了一下,然後鄭重其事的對威廉道歉,順便向威廉做了一個淑女禮。而威廉實際上也不是真的不爽她,只是做出姿態來,爲自己爭取更多的好處而已。所以威廉毫不猶豫的原諒了維多利亞。雙方都冷靜了一下,然後開始繼續討論這場戰爭。
“理所當然的,我的理由就像之前說過的一樣。”威廉說:“赫裡福德家族需要休養生息。我們剛剛征服了希隆斯克,波羅茨克也剛剛被統一。我們有數不清的事情要做。在這種情況下,和平比戰爭更符合赫裡福德家族的利益。”
“但是布立吞需要這場戰爭勝利。”對面,維多利亞沉靜的說:“我們需要足夠多的部隊,需要足夠的支持。你也不想要看到皇帝真正統一整個帝國,不是麼?”
“的確如此。不過就目前看來,布立吞與它的盟友所擁有的力量,並不比皇帝與他的盟友們的數量少。”
“但也不比他們多。”
“所以說啊。”威廉很是輕鬆地問道:“所以說,你們爲什麼不先打打看呢?如果各位能憑藉自己的力量獲得勝利的話,也就不需要再向赫裡福德家族尋求任何援助了。而如果各位真的戰敗了的話,我發誓,一旦聯軍處於不利姿態,那麼赫裡福德家族的五萬大軍將會在最短時間內出現在戰場上。”
“……”維多利亞非常不爽的看着威廉。對方似乎打定主意吃定他了。竟然連這種:你先上,死了再說的卑鄙無恥的話都能冠冕堂皇的說出來。這簡直刷新了她對於厚顏無恥的概念認識。
而威廉真的擺出這一副老子就是要漁翁得利,老子就是要這麼做,你能奈我何?的狀態,維多利亞一時間還真有些不知所措。
“所以,就是這樣了,如果沒有別的事情的話,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做,你隨意,我會——”
“——海洋。”在威廉準備離開之前,維多利亞吐出了這樣一個詞。這讓威廉感覺到了巨大的危險逐漸逼近。
“您在說什麼?什麼海洋?”
“日德蘭半島,北海與波羅茨克海的交匯點。海軍封鎖。”
隨着維多利亞將一個個單詞吐出,威廉的面色變得越來越難看了。
“你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只是,我準備策動議會通過一項法令。”維多利亞語氣輕鬆地說:“爲了這場關係到人類世界的主導權力的戰爭,能夠確保勝利,布立吞將會使用自己的海軍力量,封鎖整個人類世界的貿易。我們將發放更多地私掠許可證,也將派遣更多地艦隊在主要航路上來回巡邏。
再然後,非常不幸的一件事就是,這個封鎖將面對所有國家——所有持敵對,與中立態度的國家。理所當然,其中包括文德,包括波羅茨克,也包括俄羅斯。”
“……”威廉的面色難看的要命。
“——你們不能這麼做!不——應該說,你不能這麼做!”威廉幾乎脫口而出。
“爲什麼我不能那麼做?”維多利亞看這位連冷笑着不說話,看着她的樣子,威廉一時間不知道應該說什麼纔好——是的,應該說什麼纔好呢?說這樣違反了貿易自由的政策,說這樣會讓整個人類世界的商業與製造業大幅度萎縮,說這樣對赫裡福德家族的危害嚴重——是的,好吧,最後一條纔是威廉最關心的。
現如今的赫裡福德本土對於航海,海洋貿易的需求極高。對於新哥特殖民地的棉花需求極爲旺盛。同時,新哥特殖民地也需要本土提供的工業生產品,甚至從本土進口糧食以供應自己。
這條海外領地與本土貿易完全由航海運輸維持。如果布立吞人真的像是維多利亞所說的那樣做的話,那麼會對赫裡福德家族造成巨大打擊。新哥特殖民地大量積壓棉花,無法得到任何生活必需品,崩潰在即。
同時赫裡福德本土對於紡織業的改造也將在最短時間內付諸流水。大量投資打了水漂不說,在短時間內想要改回來也絕不可能。大量與紡織業有關的人,工廠主,貴族與紡織工人們破產的破產,失業的失業。希隆斯克本來就是新徵服的,不穩定的領地,這麼一亂,赫裡福德家族想要壓下混亂需要多大的力氣?
除此之外,赫裡福德家族對於人類世界其他地區的商品供應,向帝國本土供應工業產品,大宗糧食貿易,油,奶製品與肉類製品,同樣非常仰賴航海貿易——在這個鐵路運輸還只是個計劃的時代,切斷了航海貿易,就等於將整個赫裡福德家族興盛的糧食製品貿易,工業品貿易掐斷,也等於將赫裡福德家族的生命線掐斷。
失去了貿易,失去了殖民地,失去了工業品市場,赫裡福德家族還剩下什麼?大片的土地?擠壓的發黴的糧食,賣不出去的產品?農民破產,工廠倒閉,所有人都會對赫裡福德家族怨聲載道。
短時間內,這些埋怨就會迅速發酵,而後形成對赫裡福德家族反對的強大浪潮。
如果一個不小心,赫裡福德家族在大邊境地區的統治都會被推翻——就算不會被推翻,赫裡福德家族經受住了這一次的“考驗”,也會因此,在幾十年時間,乃至更長時間內失去前進的動力,就好像是死掉的屍體一樣躺在大邊境地區,再不能像是威廉所想的那樣,演變成世界上最爲強大的帝國國家。
“……”
雖然上面的敘述,只是“最壞”的可能性,但是威廉真的不敢賭,他絕不想要用自己前半生的所有努力,來賭一個“可能”。於是威廉沉默了,威廉覺得無比荒謬,威廉憤怒的想要伸手,把面前這個帶着從容微笑,看着他一語不發,好像掌握了一切的混蛋掐死。
威廉終於明白了一件事——在布立吞人擁有足夠的海軍優勢,而赫裡福德家族沒有可以取代航海貿易的任何東西的情況下,他只能選擇與布立吞結盟。原本預想中的左右逢源,只是種不切實際的幻覺而已,輕而易舉就被維多利亞粉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