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間,薛寶釵飄飄蕩蕩地又來到了熟悉的太虛幻境,迎面而來的警幻仙子美麗的臉上帶着幾分薄怒。
“薛寶釵,你爲何妄想擅自改了天道?你可知這樣會亂成什麼樣子嗎?一切都變得不確定,這段公案究竟何時才能結束?更可氣的是你居然和真正的魔王呆在一處,被他烙上印記,你這是要入魔嗎?”警幻仙子說到最後一句時,已經勃然大怒。
薛寶釵面色平淡如水,她現在比較擔心的是,警幻仙子會不會把她的靈魂再拘禁在這裡。
她輕聲說道:“我並不知什麼魔王?也不知什麼逆改天道?我只是隨心而發,隨性而爲,錯在何處?”
“如果不是我將你喚來,你是不是還想勸誡薛夫人,讓她熄了爲薛家前程算計的心思?紅樓夢中的人早已註定結局,你無權干擾。”警幻仙子沉聲警告道。
薛寶釵揉了揉左邊的太陽穴,頗爲無奈地說:“那我重活一世,又有什麼意義?”
“你可以改變你自己的命運,但是不能妄想去改變所有人。”警幻仙子說完,伸手便朝薛寶釵探來,誰知一團血霧迅速將薛寶釵包裹起來,警幻仙子的手頓時鮮血淋漓。
“小小情仙,也敢造次!”
一聲厲喝如驚天之雷,血霧中幻化出一個高大的人形站在薛寶釵的旁邊,她隱約覺得有些熟悉,尤其是那人眉間的硃砂痣隱在黑色的斗篷下,竟也光華流轉,映得那人蒼白的臉色既俊美又邪魅。
警幻仙子大驚失色,飛退到十丈以外,大聲斥道:“你竟然把這等寶物給了一個凡女,一縷魔識竟強悍如斯,是我大意了。”
“魔識?我是魔?那警幻你又是什麼?早就該接引榮國府絳珠仙子的你,那一世做了什麼事?因爲與寧國公,榮國公有舊,便泄露天機,又令你妹妹親傳賈寶玉男女之事。這一世,你又想泄露多少天機,欲助賈寶玉成其何事?”他的聲音低沉動聽,讓薛寶釵又多了幾分不確定。
“冥神,你——”
警幻仙子聞言大震,因爲無人提及這些,所以她自動忽略她自己也違背了天道,習慣掌控別人命運的她,此時心裡很不平靜,她覺得自己現在被面前這個看不清面貌的男子緊緊掐住了要害。
那人呵呵笑了起來:“叫什麼冥神,也不用叫那勞什子鬼帥,倒是瘟神或是病魔這兩個稱呼可以叫上一叫。”
“傻丫頭,回吧。在這裡呆久了,就真回不去了。”說完,他便長袖一揮,薛寶釵被一陣龍捲風揚起,轉眼便不見了蹤影。
薛寶釵迷迷糊糊聽到有人在和她說話:“妹妹,莫怕,哥哥在。”
她睜開眼,便見薛夫人和薛蟠皆站在牀前一臉擔憂的看着她,她動了動嘴脣,發現嗓子有點澀,回想起自己做的夢,也辯不出什麼真假。
她只覺得自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幾日總是擔心重活一世是假的,還和百里於安打交道,所以才做了這個莫名奇妙的夢。
不過,百里於安被自己想成是瘟神,倒是件好笑的事。
已經是新的人生了,她自然不會如警幻所說,只顧着改變自己的命運,而舍了親近的人。
“妹妹醒得真不湊巧,百里於安那小子病情加重,今兒清早離開往京城去了。臨行前還問起你,還和母親說,要是想要你採選,不如早些入京備案,到時凡事更便宜。要不是你病了,少不得我要同他一起進京去了。”薛蟠一點不避諱,自然不曾想薛寶釵會不會多心。
薛寶釵一覺醒來,她自覺沒有睡安穩,還渾渾沌沌地做了一個亂七八糟的夢,但是精神卻很好。
她支起身靠在牀背上的軟枕上,對薛蟠笑道:“我拖了哥哥的後腿,哥哥還能打我不成?”
薛夫人見她並沒有什麼異樣,而之前大夫也說沒有大礙,安心了許多。臉上也有了幾分笑容:“是該打,躺在牀上不吃不喝睡了兩天兩夜,可把你哥哥給嚇壞了,府醫都讓他給趕出府去了。”
“什麼府醫?說不定也和叔叔家的一個德性。我可不能讓人禍害我妹妹。娘,我覺得百里那小子說得對,我們不如早些進京吧。山高皇帝遠,族裡那些噁心的人也管不着咱們不是?要我說,我們把主要的產業都搬去京城。省得整天糟心事不斷。”
薛蟠這一番話說下來,薛寶釵和薛夫人都有些驚訝,而薛夫人也有些心動,她在這裡沒有什麼親人,自從嫁過來,她也沒回過幾回京,那裡畢竟是她長大的地方,心裡有諸多的懷念和留戀。
薛寶釵則是想,如果提前去了京城,是不是就沒有薛蟠強搶香菱,打死馮淵這回事了。
更令薛寶釵迫不及待的是,她在青梗峰看得全部紅樓夢中事所述,其中有一人的死令她印象深刻,也令她扼腕嘆息。
如果能早日入京,暗地裡提醒那嫋娜纖巧的秦氏女子,不知是否能改變秦氏的命運,無論如何總是要試一試的。
還有林妹妹,也不知賈敏是否病重仙逝,林妹妹此時可是也和她一樣準備入京?按說應該不會,應還有一兩年的時間吧。
薛寶釵突然覺得京城之行任重而道遠,不過對此她甘之若怡,前世壓抑個性太久,今生必不再做違心之事。
薛夫人面露難色:“這……族裡人要知道了,怕又是一樁大事啊。”
薛蟠頗不爲然,他滿不在乎地說:“不就是要逐我們出族裡嗎?只要把我們的家業都留給我們,他們愛怎麼折騰隨他們去!”
“哎,你這個孩子,什麼話都往外咧咧,平時也不見你這麼機靈。”薛夫人怕他再說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人,上前要去捂他的嘴。
薛蟠閃身躲了過去,然後挨着寶釵坐到了牀邊,繼續說道:“我們先去京城,暗中把產業轉過去,留一小部分在這邊,這叫什麼渡什麼倉來着?”
薛寶釵撲哧笑了起來:“是暗渡陳倉,我就說我的哥哥怎麼就笨了?說是才智過人也不爲過。這個主意自是極好的。”
薛蟠聽了自已也歡喜起來,在他看來,能得到薛寶釵的肯定,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
他忙不迲地轉過頭去看薛夫人,又下了一記猛藥:“娘,你不是很想姨母和舅舅嗎?他們遣人來奔喪時,不也說要接我們去京城住。我雖不識得那些表親,但也覺得親切,往後也能玩到一處。”
“哥哥是爲了‘玩到一處’,才勉爲其難地想出這等好主意吧。”薛寶釵邊和薛蟠說笑,邊和薛蟠一樣,一臉期待地望着薛夫人,等着她下定論。
最終,薛姨母抵不過兩個人的殷殷苦勸,答應過個三五日,便收拾一番悄悄入京,不讓族裡那些人知曉,又命薛蟠將各中細事講與王家來報喪之人,尋個遮掩庇護。
薛寶釵從母親手中接過了府裡的一應帳目,彷彿又回到了前世她父親去世後的日子,一切手到擒來,費不上什麼功夫。
她打發了銀雀和金鶯,想起了現在還沒有露面的鶯兒,細推算若遇鶯兒,也要兩年之後了。
這一世還讓鶯兒隨自己入京,闖那龍潭虎穴嗎?她的心裡很不確定。現在的鶯兒怕是還沒有被親人所賣,自己貿然前去讓人做下人,人家能肯嗎?
薛寶釵輕聲嘆了一口氣,握緊手裡的毛筆沉默了。有時相守未必就是一件好事,總之,她讓人盯着鶯兒家的情況,如遇難必救之。
“大姑娘,東薛府那邊來人了,太太讓你去正堂見見。”柳王氏走了進來,邊替她收拾桌子上的雜物,邊對她說道。
薛寶釵伸手阻止了她,輕聲說道:“奶嬤,這些賬本你不要碰,省得到時出了什麼差錯,某些人會提起此事,給你招來禍事。畢竟,如今府裡並不都是忠心於母親的人。”
柳王氏訕訕地收回手,但仍面上堆笑地回道:“大姑娘真是體恤奴婢,老奴就聽大姑娘的,老奴也是怕你累着了,想替你分擔一些小事。”
薛寶釵嘴上應着,心裡卻想起用金鎖試探柳王氏心思的事,若不是她多留了一個心眼,差點就被這個老奸巨滑私下已經背主的老婆子給騙過去了,說不定還對這老刁奴心懷敬意。
收拾齊整後由柳王氏陪着來到正堂,走到門前她忽然停住腳步問守門的丫環說:“母親身邊伺候的丫環怎麼都在外面?可是大爺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