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宮中突然出現一個與大家格格不入的成美人,但卻並沒有影響到季子衿的生活。她每天的日子依舊如此,悉心地照顧千皓,用心的關注老佛爺的身體。偶爾也會帶着千皓一起去太后處請安,並且小座上一會兒。
正是因爲常常去太后處,所以和靜安公主的接觸也日漸多了起來。靜安本就對她有救命之恩,滿心感激的同時,再加上日漸頻繁的接觸,也自是慢慢熟絡起來。
據說太后壽辰那天,太后選了幾家和靜安適婚的公子,但她卻都是不滿意,這選駙馬一事,還真是讓太后沒少操心。但是操心的同時,親事卻是沒有着落。太后雖是全然當成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在辦,但那靜安似乎是滿臉不在意之態。
而夜未央依舊是如此,平時經常來暖秀宮走動。每個月也有那麼幾回留宿的日子。每次他來時,她從不問成美人的事,夜未央也從未在她面前提過。
所以時至如今,成美人對她來說只是一個遙遠的傳說,她從未親眼見過成美人的樣子,更沒有因爲成美人的出現,而影響到自己的生活。正因如此,日子雖是過得平淡,倒也從容,她和夜未央的關係也依舊保持如常。
只是有一件事卻令她很奇怪。她的身子好了,月子也坐滿了,可是藥卻沒有停。一直到入了冬,天空中紛紛揚揚地飄起了雪花時,她還在每隔三五日就要喝那些充滿濃濃藥味的所謂的“補湯”。
每次季子衿都是疑惑地看着那藥碗,不得其解。
然而每次她對水漾說出自己的疑惑時,水漾也露出不明白的表情。而郭少本的回答只說這是“補湯”,補充她落水之時身子的損耗。可是,每次她問郭少本這藥要補到什麼時候時,郭少本總是支支吾吾說不出來,她問得急了,郭少本就說補到什麼時候要問皇上。
問皇上
正是因爲這三個字,季子衿開始有了疑心。所以後面太醫院再送“補湯”過來,她都沒有喝進肚子,而是命水漾偷偷將“補湯”倒掉。
一開始水漾不肯,一是怕皇上責罰,二是覺得她依舊很瘦,身子虛弱,是該好好的補一補。
但是子衿卻說:“任誰都知道是藥三分毒的道理,如果用藥這麼一直補下去,沒病也要補出病來不可。”
水漾爭不過她的執着,卻又無計可施,只好依令倒掉。
時光飛逝,轉眼間進了臘月。
漫天大雪把窗外的世界遮蓋成了茫茫白色,宮中也已經有了過新年的氣氛,各宮各院都到內務府領了剪窗花的彩紙。所以各宮之內的軒窗上也貼出了樣式各不相同,手藝有高有低的窗花來,倒是讓這個被茫茫大雪所覆蓋的冬季,增添了幾分不一樣的明麗色彩。
這日季子衿牽着千皓的小手坐在溫暖如春的屋內,用剪窗花的彩紙折出一些小動物來逗他。
子衿折了一隻翅膀會動的燕子,水漾折了一隻葫蘆,秋娘折了一套小衣服,歡顏的手藝最好,居然折出了一隻看起來威猛異常的小老虎
千皓拿着這些東西,就笑得很開心,還像模像樣的仿着子衿的樣子也去摺紙,雖然到最後什麼也沒折成,還把紙張弄得一團糟。乳孃想阻止,子衿卻攔着說道:“小孩子多多動手,大腦才能迅速發展。”
乳孃雖然不太懂,但終是不敢逆了主子的意思,也就由着千皓將窗花紙弄得滿屋飛揚了。
正在屋內笑聲不斷,喜氣洋洋之時,如意掀簾進來,道:“娘娘,太醫院的人來送補湯了。”
笑聲嘎然而止,子衿微微蹙眉,水漾也是表情一滯。
隨後就見那太醫院的小醫士提着保溫的食盒將“補湯”端了進來,行禮道:“藥剛剛煎好,請娘娘趁熱服用。”
幾人同時發現,今兒來送藥的小醫士,並不是以往那位姓程的,而是換成了一副生面孔。
水漾笑道:“今兒怎麼不是那位姓程的醫士過來,這位醫士倒是頭一回來我們暖秀宮吧,當真是面生得很。”
那醫士有些拘謹道:“回姑姑話,程師兄得了院使大人的年假,昨兒已經返鄉去了。小的姓周,在程師兄回來之前,小的代程師兄給娘娘送藥。
“哦,原來是這樣,那真是麻煩這位周醫士了。”水漾笑道。
子衿將千皓交給乳孃,看那周醫士一眼,接着問道:“周醫士來太醫院幾年了”
“回娘娘,小的來太醫院三年了。”周醫士答道。
“那再熬上兩年,倒是也可以過年返鄉探親人了。”子衿想了想繼續道:““以前本嬪護胎的時候,都是郭大人送藥材過來,本嬪的小廚房自己煎藥。現在卻直接送煎好的藥過來,你可否告訴本嬪現在這味補湯裡面都有什麼珍貴的藥材啊”
那周醫士心中一慌,臉上就變了色,結巴道:“娘娘,小的來太醫院時日尚淺,好多藥材還認不全,娘娘這味補湯裡面有什麼珍貴藥材,小的實在不知。”
“不對啊剛纔周醫士不是說來太醫院三年嗎按理說各類補藥都是藥材中最易認的,若是周醫士三年的時間連補藥的藥材都認不全,那太醫院又怎會留這等醫界庸才,不如本嬪找那院使趙大人,讓他準你回鄉去吧。”
季子衿說得極爲平淡,那周醫士卻嚇得一哆嗦。當即跪地慌道:“求娘娘開恩,小的一心求醫,濟世救民,求娘娘成全不要讓小的回鄉,小的還想在太醫院學習醫術。娘娘這藥中有什麼藥材,小的實不敢透露,郭太醫曾再三囑咐過,娘娘就放過小的吧”
那周醫士說完,恭恭敬敬地磕頭下去。
“罷了我又何需爲難你。”季子衿擺了擺手,嘆氣道:“你回去吧”
“謝娘娘,謝娘娘。”周醫士愴惶出了暖秀宮。
半晌後,她端起那碗濃黑的湯藥,放到鼻間聞了聞,又仔仔細細地看了好一會兒,搖了搖頭終是無果。起身道:“水漾,陪我去太醫院走一趟。”
水漾猶豫着:“娘娘,外面天寒地凍的,路上又滑,您去那裡幹嘛有什麼事不如請郭太醫來問吧。”
季子衿翻着白眼:“若是能問得出來,我也不想去。”
她實在按捺不住對這藥的好奇,看着乳孃將千皓哄睡之後,決定自己去太醫院一探竟然。
太醫院一切如昔,門口的積雪被清掃得乾乾淨淨,遠遠便能聞到一股濃濃的藥味。
藥房門口有兩個十二三歲的小藥童,正背對着她們坐在那裡一邊捻藥,一邊聊天。
藥童甲問:“你到這裡之後,學會了幾味藥的配方我x日給老佛爺的藥方子捻藥,這幾味藥倒是背得滾瓜爛熟了。”
藥童乙不無炫耀地說:“我整日給成美人和暖貴嬪捻藥,她們的藥方我也背熟了。”
季子衿聞聽,心裡不由“咯噔”一聲,正欲向前邁去的腳步,也輕輕落在了原地。
聽小醫士話裡的意思是她的藥和成美人的藥是一樣,然而那成美人的藥不是太后命人配的避孕藥嗎她沒有再向前邁步,身子有些軟,大冷的天手心裡竟是些溼滑的冷汗。
那藥童甲就笑了兩聲,說道:“暖貴嬪和成美人的都是避孕的藥,你學來何用。若是日後我們不在宮中當職,到了民間去看病救人,有幾家會不讓自己的妻子懷孕的,你那沒用”
藥童乙繼續道:“我爹說了,做郎中,就要做宮中的御醫,那纔算有本事”
後面再說什麼,子衿一句也沒有聽進去,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暖秀宮的。進得宮中,水漾臉色慘白的將一應宮人都喚了出去,就連剛剛睡醒的千皓圍着她喊母妃,她也沒搭理。
乳孃見她臉色不對,趕緊抱着千皓出去了。
她坐在那裡,貝齒緊緊咬着下脣,不讓自己的淚落下來。那十指緊緊地握成拳頭,指甲陷進肉裡,也不覺得疼。她甚至能聽到緊握在一起的指關節“咯咯”的脆響。
“娘娘”水漾哭着跑過來握住她的手,勸道:“娘娘不要爲難自己,要愛惜身子啊”
“身子”她冷笑出聲:“我的身子還是我自己的嗎連能不能有身孕都已經不是我自己說得算了,這身子還是我的嗎”
“娘娘”
她頓了頓,聲音異常陰森,道:“是太后,還是皇上”
“奴婢,奴婢”水漾結結巴巴道:“奴婢猜是皇上,因爲若是太后想讓娘娘您不孕,想必她不會偷偷摸摸,直接像對待成美人一樣,強制喝藥即可。”
季子衿不再說話,半晌後方才一字一頓,道:“去,把郭大人給我叫來。”
“娘娘,若是皇上的意思,郭大人他也是奉命”水漾勸解。
“去”
她淒厲的叫聲嚇得水漾一個激靈,她從未對水漾這樣喊過,甚至對暖秀宮的每個下人都沒有,而今日她卻再也無法控制自己壓抑的情緒。如果不發泄出來,也許她會瘋。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