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宜齊耳短髮,帶着草帽,手揮導遊旗從大巴下來,身後的遊客一個接一個跟着她走進酒店大堂。
“各位,明天九點在這裡集合,然後上車出發。大家早點休息。再見。”她笑容可掬對一羣遊客說,“再見,瑪利亞,晚上早點睡,別淘氣。”她摸摸小女孩褐色的頭髮。
“再見,羅拉。”小女孩擁抱她一下。
“羅拉,你最會哄小孩子。”熟悉的大堂經理走過來搭訕,“這個夏天真熱,你曬黑了不少。”
“旺季沒辦法,南美團特喜歡陽光,明天去博物館,希望會好一點。”靜宜像老友一樣跟經理說話。西班牙人熱情,無拘無束,熱愛生活,她在西班牙一年的時間裡,完全被這裡的生活氣息所感染。
“這裡將是中國人的世界,明天一個**團、一個臺灣團來入住,後天更加厲害,你們國內XX省省長帶龐大的經貿代表團訪問馬德里,也要入住這裡,這兩天我們忙得要死。”他滔滔不絕。
丁伯遠省長率團訪問馬德里?靜宜的心偷停了一下,她忙得連報紙都沒看,當然不知道這消息,退一步說,就算知道了,又能爲自己做些什麼?她朝經理笑笑,“中西兩國友誼萬歲!我走了,明天還要早起呢。”
她朝門衛揚起燦爛的笑容,“加西亞,再見。”這酒店她幾乎天天來,連陌生人都混成熟人了。
剛回到公寓就接到費教授的電話,“靜宜,你昨天提出的畢業後回國的申請考慮清楚了?你放棄這個機會,以後再要可能就沒有了。”
“謝謝您費教授,我考慮很清楚了,我父母年紀也大了,我希望可以在他們身邊;而且,我還有些私事要處理。”
費教授雖然愛才心切,但也通情達理,“既然如此,我也不多說什麼了。還有一年才畢業,好好學習吧。”
靜宜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否倉促,但就像馬里奧那天對她說的,“要相信它,事在人爲,不要讓自己後悔。只要你願意,你也可以成就自己的愛情。”她想回去看看。
在馬德里是繁忙,忙得連喘口大氣都覺得奢侈,可是在忙完之後,經常覺得空虛。有時也去設想,如果他變了,那麼她該怎麼辦?含淚祝福?再度離開?可哪裡纔是沒有他的地方?但想起一畢業就回去的決定,她就興奮莫名,隱隱中在期待什麼。
丁翔坐在馬德里當局安排的豪華大巴內,與商界的精英們談笑風生。大巴拐進酒店大門霎那間,他看見一個魂牽夢繞的身影從門口走出來,她的大帽子遮住半張臉,但動作舉止是那樣熟悉,肯定是她!一定是!
車還沒停定,他迫不及待跳下車跑過去,不理會司機在背後叫嚷什麼。客人經過旋轉門進進出出,他在人羣中不斷張望搜尋。
同團來訪的商業人士陸續下車走過來,有些相熟的還取笑道:“丁總,看見美麗的西班牙女郎?”
丁翔難掩失望之色,但很快調整過來,“張總,你不是說要去看皇馬比賽嗎?我剛纔看見皇馬主帥,特地邀請他與我們踢一場,出場費我們也不收了,他聽了很高興嘛。怎麼樣,你打算進幾球啊?”
“丁總,客氣了,有你在,起碼進三球。”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準時是個好習慣。這天早上,來自中國XX省的經貿代表團與來自阿根廷的旅遊團共同在酒店大堂準時出發。
丁翔西裝筆挺站着大堂一側,與同行們談論着今天的日程安排,突然一把女聲傳入耳朵:“朋友們,請這邊上車。瑪利亞,拉着媽媽的手,別亂跑。”他倏地轉身,目光定住。
靜宜T恤牛仔褲,手持導遊旗,微笑着轉過身來,彷彿心靈感應,於衆人之中,她目光準確搜尋不遠處的丁翔。
他修剪得精神的頭髮,深色的西服,黑得發亮的皮鞋,還有他從不可置信到失而復得的表情,靜宜看得清清楚楚。整整一年沒聯繫,沒見面,都說“時間是最好的良藥”,當他真真切切站在面前的時候,她才發現這句話大錯特錯,時間不是良藥,不但不能治好她的心病,反而會加重她思念的程度。
丁翔看着她那雙逐漸蒙上淚水的眼睛,心一下一下的劇烈的收縮。他慢慢走過去,站在她面前,一動不動。
他身後的西裝革履的精英們和靜宜身後穿得花花綠綠的遊客們也注意到兩人的舉動,漸漸停下話語,好奇看着他們倆人。
丁翔伸出手摸摸她的臉,然後將她一把抱在懷裡,兩隻手用盡全力擁住,他只想感覺她真的在面前,真的在他懷中。
靜宜逼上眼睛,用心體會他的心痛、激動、喜悅,感覺自己在他懷裡,就像魚回到水裡,這樣纔有生氣。
天性浪漫的阿根廷遊客們甚至集體鼓掌,小女孩對媽媽說:“媽媽快看,羅拉找到王子了,羅拉找到王子了。”
代表團的人陸續開始上車,丁翔身後有人提醒,“丁總,我們該上車了,晚上回來再團聚吧。”
丁翔聞言鬆開了靜宜,“你住哪兒?我去找你,還有把你的電話號碼給我。”這次絕不允許她再跑了。
“我住得不遠,大概走二十分鐘,如果走小路,就會快點。不過你人生地不熟,應該不會走,我也是剛剛纔知道怎麼走,”靜宜不知自己說了什麼,她還沒平復下來,“還是我來找你吧。”
“你電話號碼呢?寫下來。”他從袋子掏出記事本,讓她寫。丁翔眼睛瞥見櫃檯不遠處有個遊客打扮的女人解開大揹包,隱隱露出裡面的黑色物體,她神情絕望地一笑,猛地一拉里面的小繩子。
丁翔腦子閃過一絲不詳,“危險!快臥倒!”他說話的同時,用自己的身體掩護靜宜就地趴下。
巨聲響起,震耳欲聾。靜宜感覺地面在震動,天花板都快掉下來了。身旁的丁翔絲毫沒有動靜,她爬起來,看見他臉上有血跡,她喊:“丁翔,丁翔,你怎麼了?你出聲啊!丁翔!”
他微微睜開眼睛,艱難搖了搖頭,然後昏死過去。
靜宜發狂似的衝他大喊:“丁翔,你醒醒!你怎麼不說話?丁翔!丁翔!”
她抱着他,眼睛尋找人救援。可所見之處,每個人都在驚慌逃跑,或埋頭哭泣,血跡和玻璃碎片佈滿整個地面。
她捧着他的臉哭喊:“丁翔,你沒事的,你要堅持住!我不能沒有你!丁翔,我愛你!你聽見嗎?我愛你!”
丁翔沒有回答。靜宜絕望地將頭靠在他身上,云云離她而去的感覺再度襲來,死亡的恐懼像海嘯一樣瞬間將她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