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宜送云云下樓。黑色的轎車停在樓下,凌嘉坐在駕駛座上,戴着墨鏡,穿着名牌的黑色風衣,實行一酷到底。車裡就他一人,還沒有無恥到帶上嬌妻向靜宜宣示的地步。
云云歡快地叫了聲“爸爸”,然後蹦跳着去打開副駕駛座的門,就要往裡爬。
靜宜快走兩步追上兒子,伸手抓住他的小肩膀,“云云,小孩子不可以坐前排,很危險的。乖,坐到後排去。”
云云嘟起小嘴爭辯道:“爸爸答應讓我坐在旁邊的,我也要像爸爸那樣開車。”
這是安全問題,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靜宜臉色一沉,把云云抱到車外,很嚴肅地說:“如果你堅持坐前排的話,你今天就不要去公園了,回家去。”
凌嘉耐不住,在車裡朝外喊道:“方靜宜,有必要這樣小題大做嗎?在市區內開車,車速也不會快到哪裡,坐在副駕駛座也很安全。別讓小孩子哭哭鬧鬧的。”
現在的孩子可精着呢。靜宜還沒開口,云云仗着爸爸給他撐腰,更加有持無恐,“媽媽,爸爸也說沒問題,我要坐爸爸旁邊。”
平時與兒子嘻嘻哈哈打成一片是一回事,但在原則問題上千萬不能退讓,讓小孩子覺得可以討價還價,有機可乘,該當惡人的時候就當一回惡人。這是方靜宜的教兒心得。
靜宜一手拖住兒子的小手,擡頭一瞪凌嘉,“你不是沒學過交通法吧?小孩子不能坐在副駕駛座的,你怎麼可以亂來?我跟你說,如果你讓云云坐上去的話,我是不會同意你帶他去玩的,這事關他的安全。”她的語氣相當不善。
凌嘉戴着墨鏡,看不清他的表情,想必心裡也不痛快,卻又理屈詞窮。對凌嘉來說,這不是什麼原則問題,他只想早些離開,於是他沉聲道:“得了,讓云云坐到後排來吧,吳黛還在等着我們呢。”
媽媽堅持,爸爸發話了,云云不情願地上車在後排坐好繫上安全帶,朝靜宜揮揮小手。
靜宜想起兒子上次對她說的話,於是她特地面向凌嘉說:“凌嘉,云云的喉嚨容易發炎,上火的東西別給他吃;甜的東西也不要給他吃,會引起蛀牙。還有,有些事他不願意,就不要強迫他,小心物極必反。”
凌嘉斟酌半晌,冷冷道:“比如呢?”
“比如用巧克力做誘餌,要他叫一個陌生的女人做媽媽,云云只有一個媽媽。”靜宜直視他的墨鏡說,看不穿他的眼睛,靜宜覺得吃虧。
凌嘉冷笑一聲,“云云也只有一個爸爸,希望你以後不要用雙重標準,要他稱呼別人做爸爸。”
“你什麼意思?”靜宜昂高着頭髮問。
“都大張旗鼓去相親了,還在裝無辜。”凌嘉緩緩道。
靜宜倒吸一口涼氣,不敢置信,“你不是卑鄙到調查我這個程度吧?”
凌嘉沒有作答,他往後看了云云一眼,道:“小夥子坐穩了,出發。”他嘴角上翹,彷彿初戰告捷。
云云歡天喜地坐着車走了。
她站在一旁看着凌嘉的車消失,他剛纔說的話像按了重複鍵一樣,反覆在耳邊響起。看來凌嘉用盡方法,不得兒子不會罷休。
曾經最親密的兩個人,目前雖不至於老死不相往來,但每次見面針鋒相對,按照這個激烈程度發展下去,離魚死網破、反目成仇的境地也不遠了。靜宜努力回想從前與凌嘉的日子,她覺得兩人應該有過快樂時光吧,但腦子搜索半天,居然一片模糊。婚姻之後剩下的,只有兒子,爲保住兒子,她還得提心吊膽地防備着前夫。不得不承認,論手腕,在深不可測的凌嘉面前,她始終處於下風。靜宜突然感到害怕。
整個上午,她魂不守舍。先是拖地的時候,忘記關水龍頭,差點水漫金山,幸好老爸發現得早;再是洗衣服的時候,把老媽千吩咐萬吩咐要分開洗滌的深淺顏色衣服混在洗衣機里長時間攪拌,老媽才穿了兩次的白色的仿阿迪達斯運動服泛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顏色;當她再要進入廚房做中午飯時,給兩老毫不留情地趕了出來。
在廚房裡,老媽小聲對老爸說:“看靜宜今天的表現,不會對約會產生恐懼吧?”
老爸白她一眼,說:“你有此認識就好。兩人相處要情投意合,你硬是把她往外推,也不問問她自己的意見。”
老媽不甘心,道:“我也是爲她着想。當初她和凌嘉自由戀愛結婚,我們就是沒有管她,結果一失足成千古恨。你看她選對人沒有?真可憐他們母子倆。”
靜宜剛好走進廚房斟水,聽見老媽的牢騷。老爸老媽看着她,臉色也不太自然。老爸咳了咳,打破尷尬,指指她的水杯,“靜宜,要不要放些花旗參片?提提神嘛。”
靜宜低下頭,說出來的話可情緒飽滿,“我下午約了覃俊成,老媽你大可放心。”
這可是靜宜第一次主動表態,老媽欣喜若狂。
回到房間,靜宜長嘆一口氣。她無意中聽見老媽的牢騷,他們也是活了大半輩子的人了,再要他們擔心,實在過意不去。衝動之下,說了那樣的話,該怎樣善後?
與覃俊成約了下午三時在市中心的江南傢俱城門口等,靜宜換好衣服,拿起手袋出門。老媽看她出門,很滿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