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翔與德國客戶談判的成果還算不錯,客戶同意在過渡期內仍然按舊的環保標準接收燃料,但扣價2%,過渡期一結束,務必按新的標準執行。法國和西班牙也用此模式繼續。總算暫時保住歐洲市場。
從歐洲回來有一個多星期了,一直沒有見到她,也沒有刻意起探究她的行蹤,反正她想避開他,辦法有的是。既然她已經對他避之則吉了,自己又何必勉強?
在辦公室見到鄒琪,她和他說完公事後,欲言又止,然後微微嘆息,還是閉上嘴巴。
丁翔玩味地看她一眼,沒有追問下去。
一晃幾天又過去了,他終於找到說服自己親自到翻譯組的理由。她的位置依然沒人,辦公桌更像長時間沒人坐過的痕跡。他暗吃一驚,難道趁他出國的時候辭職了?她做事還真不拖泥帶水!
張組長熱情接待老總,“丁總,親自過來,有什麼問題?”
丁翔面無表情說:“這份資料的條款對於退貨的限制條件翻譯得不夠清晰,要重來。”
張組長接過資料翻開,然後回答:“陶秘前天也提出疑問,我昨天已經把重譯的部分交給她了。”
丁翔注意到靜宜的辦公桌還留有她的水杯、仙人掌等個人物件,那她應該沒有辭職一走了之吧。他對張組長點點頭,若有所思離開了。
陶秘見他黑着臉,頭也不敢擡,繼續打字。
“陶秘,張組長重譯的資料呢?”
陶秘畢恭畢敬回答:“丁總,我昨天上午已經發到你郵箱,還打印了一份放在你桌面上。”
“哦,好的。”他邁開腳步走回辦公室之前,思維跳躍問了陶秘一個問題:“我出差的這段時間裡,公司人員有什麼變動?”
陶秘想了一下回答:“沒有特殊情況,胡博士的助手和技術部合作很愉快。”
“知道了。”
迂迴曲折一番,還是沒有掌握她的任何線索,她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算了,她的表態已經很清楚了,自己自作多情又算什麼?他苦笑,收起心思投入工作吧,歐盟的麻煩事還沒徹底解決呢。
晚上打球的時候,他與關華坐在場邊閒聊,隨便問一句:“你們組的超級球星田曉林今晚爲什麼不來?”
關華奇怪看他一下,“丁總,恐怕她有一段時間都不能來了,她一個人要做兩份人的翻譯。”
丁翔暗喜,“怎麼,她還要負責方靜宜的工作,那方靜宜呢?”
他真的不知道啊,關華明白了,“她請病假,具體上班日期還沒定。”
“她病了?”擔心的神情表露無遺。
“黃金週期間她兒子車禍走了。張組長和田曉林那天到她家慰問回來,說她情緒很差,說不出幾句話,一週瘦了十斤……”
丁翔呆若木雞,回過神來發覺呼吸困難,要到門外大口大口呼吸空氣。他知道云云對靜宜有多重要,她一個女人能挺得過來嗎?她情緒很差,會不會想不開?
他做不到對她不聞不問。駕車來到她樓下,她家的燈還亮着。已是凌晨,冬天的夜裡,周圍漆黑一片,她家的燈火在周圍烏燈黑火的烘托下格外耀眼。
他去年生日那晚,她就是在這樣的夜色裡上了他的車,答應成爲他的戀人。
他抱云云回家那晚,她就是在這樣的夜色裡向他敞開心扉,他知道了她不幸的婚姻。她的痛苦、堅忍、逃避、決絕,一併衝擊着他的思緒。
在冷冷清清的夜晚,他終於認清了自己幟熱的半顆心。沒有她,他的心只剩一半,另一半已經不受控制地牢牢系在她身上,可她根本不領情。難道,自己註定也要受一回傳說中的感情煎熬?
打開煙盒已是空空如也,他放下煙盒,準備發動車子離去。
樓道的聲控燈忽然亮了,在五樓,那是她的家,樓道出現三個人,三更半夜外出,有什麼事?
丁翔伸頭張望,確定是他們一家,他推門下車,迫不及待跑上樓梯。
老爸架着她,靜宜半靠在身邊,腳步虛浮。老媽在後張羅她的衣服手袋等。
丁翔迎上去,昏暗的燈下,她眼睛緊閉,昏昏沉沉的,他開口:“叔叔、阿姨,靜宜怎麼了?”
兩位老人家沒想到會有黑夜訪客,更沒想到來人居然是丁翔。老媽客氣道:“丁先生,靜宜高燒不退,我們送她到醫院。謝謝關心。”
丁翔主動扶住靜宜,手在她額頭一探,很燙,他用不容拒絕的口吻道:“我車在樓下,先送你們到醫院,還是我抱她下去吧。”他兩手一用力,把靜宜穩穩抱在懷中。
“這,丁先生,不用了,太麻煩你了,怎麼好意思?”老媽驚訝丁翔的反客爲主,憑什麼他一出手就把女兒搶過去了?
“阿姨,現在的時間找車不易,外面又冷,靜宜還發着高燒,還是坐我的車吧。”丁翔簡單說出了重點,希望老人家分清主次矛盾。
老爸拉住老伴,低聲說:“先送靜宜到醫院再說。”
到底是女兒的身體重要,老媽沒有堅持,任由丁翔作主。
丁翔一邊開車一邊打電話,好像是找人聯繫醫院之類的,老爸老媽擔憂女兒,也不管那麼多了,這些天忙裡忙外,神經繃得緊緊的,早已疲憊至極。
她真的瘦了很多,抱在身上就知道了,骨頭都出來了。在病房裡看得更加清楚,她臉色蒼白得嚇人,嘴脣乾焦。丁翔用棉籤蘸上水輕輕塗在她脣上,再拉上被子蓋好,然後坐着旁邊的椅子上,靜靜看着她。
老人家在旁邊看得清清楚楚,老爸輕嘆一口氣,走了出去。
老媽忍不住說:“丁先生,今晚辛苦你了,後面的事我和她爸可以應付。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沒事的,阿姨,我不累,等她燒退了我再走。”丁翔假裝聽不懂她的意思,決定死皮賴臉一回。
丁翔出面又出力,老媽只好尊重他的決定,跟着在牀前坐了下來,擔憂看着吊針水往下滴。
丁翔很自然安慰道:“靜宜一定沒事的,阿姨不用擔心。”
老媽“唉”了聲,接着說:“她時斷時續發燒,這次燒了兩天,白天吃了退燒藥還好,但晚上又燒起來,她又不肯來醫院,非得燒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才拖得她來。”
丁翔也回憶說:“她就是這樣的人,有病也不肯進醫院。上次她發燒我自作主張帶她看病,她還責怪我呢。”
老媽一怔,丁翔的口吻說得有情有義,不像兩個已經分開的人。
丁翔又問:“云云他……?”
提起寶貝外孫,老媽的眼圈立刻紅了,強忍多日的眼淚終於留出來,她哽咽着說:“那個殺千刀凌嘉開車,吳黛抱着云云坐在旁邊,那天下雨路滑,前面的大貨車緊急剎車,他的車追尾撞上去,安全氣囊打開了,凌嘉沒事;那吳黛抱着云云,云云就成了她的安全氣囊,她本人又帶安全帶,當然沒事;老天沒眼,云云被安全氣囊折斷胸骨,插進肺裡,送到醫院就不行了……”老媽漸漸哭出聲來。
丁翔用手輕拍她的肩膀,“阿姨,你不要太傷心了,對身體不好;靜宜現在這樣子,還要靠你照顧她。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幫忙,你儘管說,不要客氣。”
護士進來換針水,她禮貌對丁翔說:“丁先生,病人的燒已經退了,這裡有我們看着,你們回家歇歇吧,不用擔心。”
丁翔點頭致謝。他對兩位老人說:“叔叔阿姨,這些天你們肯定累壞了,現在靜宜也退燒了,你們回家好好睡一覺,明天再過來看她。今晚我在這裡守着,你們儘管放心。”
“丁先生,不行的,你回家,我們守着。”老媽第一反應他和靜宜已經各不相干了,憑什麼他留下啊,於理不合。
丁翔明白她的意思,他說:“有什麼我可以叫護士幫忙,不會不方便的。你們快抓緊時間休息,連你們都累壞了,靜宜怎麼辦?這裡交給我吧。”
“丁先生……”老媽覺得被丁翔反過來安排自己,有點不適應,還要再爭辯。
“老伴,行了,我們就按丁翔的話做吧,快回去休息。”他拉起老伴的手半拖半拽走出病房。
老媽一步幾回頭,不安地對老伴說:“老伴,這合適嗎?”
老爸看得很通透,“你瞧他的樣子,他對靜宜的感情是裝不出來的。年輕人的事我們管不了了,聽天由命吧。”
病房很安靜,可以聽見靜宜均勻的呼吸聲。她退燒後,面容也舒展開了,睡在那裡,像個嬰兒。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嘴邊輕吻一下,然後貼着自己的臉,喃喃道:“靜宜,你痛,所以我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