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時候,嘴賤是沒有理由的,而其造成的後果也可大可小,比如自己如今這般,便是不作死就不會死的最佳反面教材。
“呃我、真是幸會,呵呵,幸會幸會。”我邊打着哈哈邊看着梵音眼中緩緩浮現的複雜眸光,那種眼神十分古怪,我一時之間竟也揣測不出對方當下大約是在想些什麼。
嘖,原本自己以爲這人不過就一一面之緣的路人,見過也就算了,這才壯着膽子瞎掰了幾句,誰知反倒是衝着最作死的方向義無反顧地衝了過去,還從此一去不復返,連改口的機會都沒有。
輕輕咳了一聲,我正色道:“你救過我一命,我自然不能讓你爲難,想來那玉牌明日此刻我定能帶與你,那麼明日便約好於我們初遇之地之時相見,不見不散。”說罷我不忘十分豪邁地抱拳行禮,禮畢之後看他,卻發現對方正神情古怪地看着我,我這才驚覺自己方纔那臺詞不知不覺間又岔到君無殤那廝以前給我看的武俠小說上面去了。
暗暗咬牙,我扯出燦爛的笑容打哈哈。
嘖,都要怪梵音長得太像君無殤。
我在心裡碎碎唸了句,有些尷尬地收回了手,笑眯眯道:“我,我太激動了。”
爲今之計便是一要加深此人對我的信任,二便是要想方設法減少他與眠夜面基的機會!
思及此處,我偷偷瞄了對方一眼,他眼神木訥似乎竟是在走神?
然我這一瞄,卻瞄到了更加驚悚的場景——窗外斜陽向晚,淺金色的陽光懶洋洋地撒在梵音的白袍上,襯得他整個人更加俊朗,也告訴我——特麼要死都這麼晚了?!
自己豈不是已經偷溜出來一整天?倘若眠夜在這段時間裡跑去我的寢殿看我卻發現我不在,一直不在,一直不在,一直不在……
光是想象我背後的已經爬滿了不妙的預感。
一個激靈“嚯”地從牀上爬起來,卻疼得我齜牙咧嘴,“今日我還有事,我們明日再見。”說完我幾乎是滾下牀提起裙子就跑,腳剛欲踏出房門又覺不大放心,是以又倒着跑了回來,一把拉起梵音的手朝那修長的小指夠了過去。
“你看,拉鉤!不許忘記明日之約。”說罷我也沒再多想,留下一臉錯愕的眠夜揚長而去。
這妖宮本就大得喪心病狂,我又不清楚梵音在我昏迷期間究竟是將我帶到了哪裡,於是待我找到自己寢殿的時候,已經是夜幕降臨,暖黃的星子綴滿夜空,而銀色的月華又像是不甘寂寞般添了些悽清的調子。
其實我一直不懂,即使自己不在,這月亮依舊升落如常,從前維楨交與我的那些掌控月亮升起落下的法術或許根本沒有意義。因爲天道輪迴,萬物早就有了靈性,千年萬年循着自己的規律運動,自己的存在,壓根就沒有意義。
不知是不是因爲身在異鄉身邊又沒有相識,我最近變得分外矯情,動不動就想過去,念故人,生活心態日趨老齡化發展。
啊是了,自己身邊還就有這麼個老年人。
思及此處,我不由幽幽嘆了一口氣,又理了理自己身上換好的華服錦袍,以手輕拍臉頰讓自己冷靜下來,又確認了懷中的羊皮紙沒有露出半點端倪,我這才深呼一口氣,擡腳踏進寢殿。
殿中侍女分兩側而立,雕花圓凳上正坐着一華服男子,淺淺品着茶,見我歸來一雙鳳眼笑得眼角稍挑,分外溫柔。
“怎麼,外出一整天,對本王的宮殿可還滿意?”這話不知是他本就問得有深意還是我自己心虛,緩緩吞了下口水,我按照自己原先準備的臺詞,做出了興致缺缺的模樣方涼涼開口:“無非花是花,草是草,樹是樹,妖是妖,美則美矣,就是毫無特色缺乏新意。”
“哦?”那邊的語氣似乎倒是興起了興趣,“如此宮殿還能讓本王的王妃流連整整一日不歸?本王還真是有些榮寵若驚。”
我眼角一抽,着實沒想到這廝會來順水推舟,頓了頓方硬起聲音道:“我早些時候說過,我要有婚前適應期。巡查宮殿也是王妃的本分。”
眠夜又呷了口茶,長袖一揮屏退左右。我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怔愣着看着宮女們依次有序地從我的身側離開,偌大寢殿裡只剩下我們兩人,頓時慌得手心冒汗。
喂,所以這是打算怎麼展開?
然而就在我驚疑不定的當下,那邊眠夜方纔茶杯,竟緩步朝我走了過來!
我幾乎是兩腳黏在原地看着對方臉上謙恭溫潤的笑意。不得不說,從前自己只是只狐狸的時候便覺得這人笑得讓人心頭髮毛,如今見過他猙獰的模樣再看到他的這種笑容,我只能說自己是由內而外渾身發毛。
然而其實我對老人家的怪癖一直都是很體諒的,我與眠夜也着實沒什麼深仇大恨,都是活了幾千幾萬歲的人,一個個記仇壓根是記不住的。只是這個男人殺了無鸞的母親,斬斷了無鸞的希望。光是如此,我便千年萬年不能放過他。
然而再討厭,現在也不是露出厭惡的好時機,只有他信任自己,自己辦事才方便。
“你看你,身上分明有傷還出去那麼久,都出汗了。”我還沒消化他話中意思,那廝已經欺身上來,動作溫柔地以袖拭了拭我的額頭。
我眼神警惕地盯着眼前那隻不規矩的手,深怕對方再向上次一樣弄個“突然襲擊”。這宮殿裡四下無人,誰知這變態會不會亂來?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還怕我吃了你不成?”雖是輕笑,然而我卻在對方幽藍的眼瞳裡看出了逐漸深濃的欲.望,帶着幽暗的火星。記起和玄殤之間的種種之後,我決計不會認錯這種眼神。
心頭一跳,我急急往後退了一步,猛然拍胸口道:“我有傷在身。咳。”後面一聲可不是我裝的,而是真心手下沒控制好力道拍得自己嗆了一下。如今自己該儘量舉動粗野一點,這般纔不會讓他生出什麼綺想。
可不料眠夜只是愣了一下,繼而又笑着湊了上來,作勢又要伸手。
“等一下!”這聲呵斥幾乎是脫口而出,說完之後我自己也愣住了。眠夜臉上依舊是笑,只是似乎冷了幾分,看得我心底發虛。
先前與他談條件,這廝不是對無鸞——糟糕他似乎是喜歡男人的來着,自己這樣豈不是投其所好?
可他後宮的妃妾皆是貨真價實的女子啊?
臥槽!
一個驚雷在我腦中炸開——莫、莫非這貨男女皆可?這麼重口?!
深深、深深吸了一口氣,我告訴自己要淡定,然而眼前看着眠夜那張斯文的臉——“唔。”我趕忙捂住嘴深怕露出什麼不禮貌的聲音。
不行,不行這落差有些過於顛覆着實超過自己的最大心理承受能力……
“怎麼了?傷口不舒服。”眠夜上前一步,又縮回了我們之前一個肩膀的距離,關切地湊了上來。
看着那張近在眼前的臉,我終於沒忍住“噗——”地一聲噴了出來。
“哈、哈對不、對不起、哈哈哈哈。”
眼前人被我噴的一臉水光鋥亮分外惹眼,我想笑小腹的傷口卻又痛得緊,着實辛苦。
還好他有先見之明屏退左右,否則明天這妖宮之內他真是要威嚴掃地了。
***
大概是被我弄得有些崩潰,眠夜那張總是溫潤如玉的臉上笑容總算出現了裂痕,後來他交代了幾句,便悻悻離開了房間。
目送他離開我覺得很疑惑,其實以他對付無鸞的手段以及千年前在妖界的時候對我所做的事情,他全然可以不用這般受氣。然而不知爲何,他似乎還是儘量耐着性子順着我的意思,讓我頗有些受寵若驚也極度理解不能。
自然,人嘛,總是容易犯賤的,是以請讓我們無視我上面的那段話。
第二天清晨,我便再次悄悄摸出了寢殿,按着與昨日不同的路線先去探查另一邊的宮殿,誰知似是才走到一般便發覺身後又異響,驚異之下轉身,卻發現身後烈日炎炎,空當一片,壓根不見半個人影。
怪了。
我皺了皺眉,覺着許是自己錯覺也沒當回事兒。
然而身後的異響卻又傳了過來。
反覆幾次之後,我總算是確定了有人在跟着自己。想來自己沒有靈力,此刻就算是被人施了什麼障眼法跟着也是極有可能的。再說,眠夜那種笑裡藏刀的男人心思不好捉摸,誰知道他會不會昨天回去便加強警惕私下吩咐了人跟着我監視行蹤。
不成,我今天還要與梵音見面,倘若遲到,他指不定真的會懷疑我,要是他下定決心告狀告到眠夜那裡,我的計劃絕對是要難產的。
作爲一個有責任心的阿孃,我當即開始動起了心思。對方會御風,自己鐵定跑不過它,對方會法術,自己又打不過它,這確實鬱悶。
而就在我蹲在灌木叢中蹙眉思索着辦法的時候,一個低沉的嗓音卻在頭頂響起,那般熟悉,還是那句:“你是什麼人?”
我當即心頭一喜,轉頭見到來人更是雀躍得幾乎跳起來——
“梵音!!!”
對方今天依舊穿着昨日那件繡金樣式的白袍,眉間擰得可以夾死蒼蠅,卻讓我覺得可愛得幾乎想要撲上去。
雖然不知道爲何會在這裡遇上這個男人,但是既然有了他,自己便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