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被無鸞的眼神盯得有些發毛，少女又將我往身後藏了藏。
“喂，你快放手！別以爲荒山野嶺的就可以任意妄爲了！”
無鸞並沒有回話，其實我近來愈發覺得，無鸞看似反應無措，實則面對所有有意無意的調戲，都可以氣定神閒地耍自己的流氓。
果然，我纔剛想到這茬兒，那邊就響起無鸞有些慵懶的調子：“我對未發育的小姑娘沒有興趣。”語調拉得很長，好像經驗十足一般。
我不由翻了翻眼睛。
少女的身體僵了一下，我左眼邊閃過一道銀光，前面就傳來鐵器碰撞發出的一聲脆響。
“你耍什麼花樣？！”少女的語調突然往上一拉，好像遇到了鬼一般。
藉着她的身側，我看見少女此刻正手持一把銀色短刀刺向無鸞，無鸞右手似乎拿着什麼，有個東西憑空擋在了兩人之間。
“把它還給我。”
“你想要?”少女說着將我舉到了無鸞跟前，突然狡黠一笑，右手猛然向前方刺去——“我偏不給！”
看得出來，那邊少女的小心思在無鸞看來頂多當是消遣，左閃右避，最多不過用了一成力，可兩人這麼一來一去幾回合下來，少女的呼吸聲漸漸開始變得急促起來。
“我說了，還給我。”無鸞的語調依舊平緩，只是聲音中似乎摻雜了一絲微微的不耐，我也尋思着，無鸞的玩興大概是要盡了。
“你逼我的。”就在我遺憾着恐怕無混亂可趁給無鸞一爪子的時候，突然聽見少女喃喃唸了一句什麼，就將我丟了出去，雙手相合做出奇怪的手勢，繼而眼前金光乍現，一條九尺長的怪蛇從土中鑽了出來，衝着無鸞就撲了上去。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讓我看得驚異得幾乎不記得要揉揉被我狠狠坐在身下的尾巴。
心臟彷彿提至嗓子眼，我驚愕地看着無鸞依舊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那條蛇已經逼至他的眼前幾寸左右，方纔叫了出來——“無鸞！小心！！”
我的話是被四周漫天鋪地的金光給淹沒的，最後一眼看到的東西，是那個陌生少女脣邊勝券在握的笑容。
現在的姑娘總是比男子要剽悍，好不容易遇見個溫柔如水細心體貼的，卻發現那都是男子，男子也就罷了，指不定還要附加什麼奇怪的變態嗜好，嗯，我這絕不是在影射某人。
更重要的是，在這個性別逐漸模糊的時代裡，你總是不知覺地被同化，漸漸發覺同性之間的奧妙，竟也適應了這樣的違反生物繁衍常識的東西。
就好像我容易吸引奇怪妖物的體質，無鸞似乎就特別容易吸引這類剽悍的姑娘，我覺得這樣甚好，因爲至少這樣說明我們很相配。
但是這樣也同時帶來了麻煩不斷，就好比現在，無鸞再次處於了一種生死不明的狀態。
強光刺得眼睛一時間沒辦法再次適應周圍的光線，我只覺得周圍困住自己的金色光罩不知何時已經消失，有人將我從地上拎了起來。
“嘖，仔細看看，你似乎長得不太像狐妖。”嬌軟的嗓音，讓我心裡瞬間“咯噔”了一下，眼前模模糊糊有個人的輪廓，那雙杏眼尤爲矚目。
“無鸞……他……”我還沒說完，就突然被拎得老高，伴隨着少女突然拔高的音調：“什麼？！你還會說話？！”
自從我和無鸞扯上關係有人質疑我不是神獸，有人質疑我不是狐妖，甚至有人質疑我是不是可以食用……這些我都忍了，可是這次實在是有點……
“我不僅會說話，還會表演單口相聲。”我回答得一本正經，完全覺得此時無鸞的生死沒有眼前的問題來的重要。
那少女又是一陣驚異的唏噓，一雙眼睛好像要看穿我，接着便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道：“嗯，那看來可以賣個比想象中要高的價錢。”
我被嗆了一下。
說到被賣掉，我這才突然想到無鸞的事情，只剛剛張了口，頭頂上就響起了熟悉的嗓音：“竟是巫神族的後裔。”
我和少女同時驚了一下，就看見無鸞正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們，鬼魅似的，也不知聽我們之間的對話聽了多久。
“你、你怎麼會……”無鸞這次的出場效果顯然太好，少女終於連同嘴角的笑容，整個人僵在了那裡。
從那時起我就開始有了一個潛意識，那就是這世上一定有好多個無鸞，是以一個無鸞倒下了，另一個無鸞還會再次站起來，死死生生無窮盡也。
而後來的事實也證明了，我這樣的想法完全就是癡人說夢，無鸞只是過分強大，過分令人捉摸不透，但是他會流血，也會流淚。
少女顯然是第一次遇見無鸞這種奇妙的逆天存在，於是無鸞毫不費力地從對方手裡將我拎了回來，妥妥放回了肩上。
我果然還是沒能有機會給上那一爪子。
無鸞回頭剛走了兩步，突然腳下一陣劇烈的震動，起先我還以爲是那少女又在施術，回頭看去才發現她也是剛剛回神，杏眼看着地面有些驚惶。
“不、不好……”她抖着脣擠出幾個字，“剛剛沒把握好力道，似乎衝撞上這座山的靈脈了……”她邊說着，邊用有些心虛的神情看向我們這邊。
我實在是太熟悉這種眼神了，因爲以前我曾對着無鸞門前的水池練過無數遍，每當闖禍的時候，就用這種眼神以示無辜。
無鸞也在同時淡淡睇了我一眼，幽幽的神情讓我也跟着“嘿嘿”地乾笑了兩聲。
終於，“轟啦”一聲，我們面前瞬間裂開了一道兩尺寬的深溝，土塊塵屑翻滾着盡數涌進溝裡，也不知道到底有多深。
“這座山會怎麼樣？”我問向少女，回覆我的則是一張已經發白的嬌顏，“最壞的情況……會塌……”
“什麼？！整座山？”我死死扒住無鸞的肩膀不可置信地重複了一遍。
她點了點頭，認真的臉色不像是在開玩笑的。
原本我以爲，現在這種對話基本靠喊的場面已經足夠混亂了，不料我還是太天真，旁邊一聲奇怪的動物嘶鳴聲，淒厲哀婉，一下子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那是一隻形體優美的小鹿，毛色光澤，溼潤的眼睛異常惹人疼愛。然而這些都不是重點——那隻鹿——就要被莫名的力給拉入那道深溝了！！
我心中大驚，連忙想向無鸞求救，豈料那邊一個身影比我更快一步，一個飛身便上前抱住了小鹿的脖子拼命將它往後拖。
看得出來，少女很用勁，一張臉憋得通紅，但是效果顯然並不佳……不但小鹿，連她自己也開始跟着往下墜。
“我來幫你！”我豪氣干雲地衝了上去，抱住小鹿的脖子之後才發現自己腿的長度並不足以夠到地面，於是分外淒涼地望向了無鸞。
後者森冷着一張本就沒太多表情的俊臉，似乎並沒有伸出援手的打算。
無鸞的反應——實在是該死地在我的預料之中！
少女似乎已經撐不着了，我們瀕臨深溝的邊緣，眼看着腳邊的塵屑一點點滑進黑暗的深淵，我狠狠吞了一口吐沫，也在同時聽到了頭頂很巧地也響起了兩聲。
一人一狐一鹿彼此很有默契地互看了一眼，然後同時將求救的眼神看向無鸞。
那廂依舊雙手環胸，氣定神閒的置身事外姿態分外讓我覺得牙癢癢。
周圍是整個山體都在劇烈震動的轟然聲響，不時有石塊從頭頂砸下來，小鹿的前蹄已經踏空，我們幾乎就要失去重心，眼見着溝壑一點點地展現在自己面前，當真深不見底，彷彿可以吞噬任何東西，哪怕是光。
我似乎看到無鸞冷哼了一下，接着便單手在空中快速捏了個訣，我們便奇異地浮了起來。
我發現，無鸞果然是萬能而且好用的。
而更加奇妙的事情發生了，就在無鸞將我們從深溝邊緣拉起來的瞬間，山體的震動突然就停止了，連同合上了那條莫名其妙裂開的溝壑。
一隻大掌將仍然處於震驚之中的我拎了起來，黑眸淡淡地睇着我。
我眥着牙對無鸞乾笑了兩聲，後者手一鬆，我以爲自己就要摔到地上，卻不料掉到了一個毛茸茸的柔軟物體上。
擡起頭，我就看到了小鹿溼潤的眼睛正關切地望着我，盯了良久，似乎是在檢查我有無損傷，確認我沒事後，又直直瞪向無鸞。
後者顯然沒想過，即使英明如他，有一天竟會收到來自一隻自己剛剛救過鹿的挑釁。
無鸞高高挑起了眉毛，眼神波瀾不驚，卻像是回瞪了過去。
於是，這座山身上發生的詭異事情突然就沒那麼重要了。
少女似乎還在成功脫險的鬆懈之下，依舊沒有做出下一步反應，顯然山體崩塌又神還原的事情不足以刺激到她，而無鸞這邊卻和一隻鹿槓上了。
我突然覺得，這樣的刺激一下子來太多，也是很吃不消的。
然而卻沒想到，更刺激的事情，還沒發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