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的臉孔因爲憤怒而微微扭曲,薄脣緊抿,帶着駭人的怒意。
置於我腕上的力道痛得我幾乎要落下淚來,但是我忍住了,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脣邊扯出弧度,“嘛,你看你總這麼欺負我,難保下次我又忍不住去欺負你的寶貝小花。”這話我依舊說得慢條斯理,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痛死了!
這個男人當真是一定都不懂憐香惜玉,阿煌這張烏鴉嘴,怎麼?鳳凰還有這種功能嗎?
那男人低下頭,線條分明的臉孔湊得離我更近了些,強烈的威壓逼得我腳下有些發軟。
這原不能怪我,畢竟這男人是魔界之王,凡爲王者,天生便有王氣,他習慣了服從,哪裡容的了別人忤逆他。
偏偏,是遇上了我。
我突然覺得,有些可笑,也終於笑了出來,但是笑得釋然。
“吶,玄殤。”我聲音很輕,但憑藉他臉上神色瞬間而過的僵硬,我確定自己的話該是一字不落地傳進了他的耳中。
“玄殤,這次我不怪你。”
我說這話並沒有矯情的意思。或許從一開始,自己從凌虛臺上看到他的那一刻起,便註定了一切。
我並不是抱着玩耍的心態下來下界的,我是真的發覺自己愛上了這個人,想要和他在一起。然而我不是沒有腦子,在知道他身份的瞬間,我便看清了自己究竟是選擇了一條多麼艱難的路。
我想,對這樣的一個男人自己該有足夠的耐心。
他以爲,沒有他的允許我便離不開這裡,可那是因爲他當真相信了我只是月宮裡的一名小仙娥,然而我卻是上神,上神總會有上神的辦法。
再不濟,我現在還有阿煌呢,那隻鳳凰雖然玩世不恭口無遮攔,但卻莫名有一種讓人覺得可靠的氣質。
我微微眯起眼,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即使是發怒的樣子,竟然也如此好看。
如果三個月,三個月之內我依然得不到你的心,那我便死心。
我暗暗與自己定下約定,玄殤的眉卻狠狠沉了下來。
“你又搞什麼名堂?”
“你問我?”我看着他,笑得狡黠,故意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緩緩吐出了兩個字:“你~猜~”
男人臉立刻又黑了幾分,看得我突然心情大好。
“哥哥……”嬌弱的嗓音自一旁傳來,我不禁循聲看去,紅玉的臉上正帶着擔憂的神情,身子顫巍巍地晃,幾乎下一瞬就要暈過去一樣。
“喂,”我涼涼開口,“先把你家小花送回去吧,要是枯萎了我下次還用什麼報復你?”
他又是狠狠瞪了我一眼,丟下一句“你記着”就拂袖離開,迎風而起的衣袍甩在我的臉上,刮過臉頰,有些刺痛。
我笑着目送他小心翼翼地護着小花騎着那隻黑色異獸離開,直到他們完全消失在視線了,臉上的笑容這才垮了下來。
“嘖嘖嘖嘖。”戲虐的感嘆聲從我頭上響起,帶着毫不掩飾的愉悅。
我沒有擡頭便知那是誰,繼續自己手裡的活兒,冷冷道:“特地回來看戲的?這麼賤?”
“喂!冤枉啊大人!”那邊揶揄的笑聲下一瞬就變成了怨婦般的呼天搶地,“分明是他惹得你,你別亂咬人行不?”
這次我終於擡頭瞪他。
“吶吶吶,還瞪我?再瞪我我這就去揭了你的底!”
“揭、我、的、底?”我一字一頓說得意味深長。
我眯着眼看着那隻笑容礙眼的騷包鳳凰,深深吸了一口氣,“嚯”地站了起來,手上還拎着沒擰乾的衣服。
“……你、你做什麼?”阿煌似乎意識到不妙,臉上笑容不減,眼神卻警惕了起來。
“我讓你揭我的底啊~”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活動了一下身上各個部位的關節,還很應景地發出了“嘎登嘎登”的聲響。
“……我、我警告你,你別過來……”阿煌臉上的笑容已經掛不住了,開始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後挪。
我獰笑着,舉着手中的溼衣服——
“我讓你揭我的底!讓你揭我的底!”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別過來!!”
“你倒是揭我的底啊!”
“你揭啊!”
“啊啊啊啊!你這是虐待小動物!啊!”
“你瘋啦!差點打到我眼——啊痛痛痛痛!!!”
“女人這麼兇悍沒人——要死啊你!”
“我錯了!錯了!!饒命啊!!別過來——”
“別!!過!!來!!——”
……
……
我和阿煌就這麼一路打一路追,圍着我洗衣服的涼亭左三圈右三圈,看着那隻騷包鳳凰上躥下跳,我突然覺得,倘若是白澤也在,說不定他兩還能合夥演一出“雞飛狗跳”來給我樂樂。
估計鬧了得有半柱香的時間,雖然我還沒玩夠,但是體力吃緊,只得作罷,伏在柱子上大口大口地喘起氣來。
那邊阿煌也沒好到哪裡去,雙頰發紅也罷了,還衣衫不整香肩半露,虛倚着我對面的柱子有一下沒一下的嬌.喘着,活像是被惡霸欺凌的良家婦男。
我突然覺得一陣好笑,忍了半晌還是沒繃住,“撲哧”一聲之後便是一發不可收拾。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有時候就是這樣,你會情不自禁笑出來,還越笑越覺得自己好笑,然後就兀自在那裡越笑越開心。
我顯然就是屬於這種狀況。
“拜託姑奶奶,你這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還好你只管月亮不管雨水,要不然六界都要毀你手裡頭了。”
“誰哭了?”阿煌這麼一說又讓我想起了方纔那個男人,頓時斂起笑意,心頭又有些鬱郁發緊。
“吶吶吶你自己照鏡子看看。”那邊阿煌突然誇張地叫了起來,“你自己看看你臉上什麼表情,這不是要哭了是什麼!”
鏡子?
我心頭突然一跳——
“阿煌你有鏡子嗎?快快快,拿出來讓我看看!”說到這玩意兒我還當真沒見過。
我一個箭步就湊到了他面前,對方被我嚇了一跳,警惕地盯了我好一會兒,方纔慢吞吞地從懷中摸出一枚碗口大的扁平物體。
“這就是鏡子?”我蹙眉將它拿到光線稍好的地方,仔細打量,不過如此嘛,我還以爲是什麼擁有大面積殺傷力的兇殘兇器,否則爲何兄長不讓月宮中放此物什?
如今一瞧,“好美……”我不禁怔怔地感慨出聲。
這鏡子的上面鑲嵌着流光四溢的寶石,側邊雕刻着精緻的暗紋,浮誇是浮誇了點,但是確實美得討女孩子家的喜歡。
我將鏡子翻了過來,裡面映着一個女子絕色的容顏。
或許是因爲方纔運動過,雙頰正泛着誘人的粉色,星眸黛眉,美得如夢似幻,任何的形容似是都會褻瀆了這美得不沾煙火氣的女子,彷彿單是她的一眼,便足以令天地芳華瞬間老去。
而此刻,她正以同樣的怔腫的神情回望着我。
“好美……”
“這句話你方纔已經說過一遍了。”那邊是阿煌興致闌珊的調子。
“……不,剛纔我是說鏡子。”我依然怔腫着搖頭,聲音彷彿漂浮在空中。
“如今我是說自己。”
“……”
“阿煌,怎麼辦……”我放下鏡子,目光沒有焦距地轉向身邊對我依舊警惕的男人。
他沒有迴應,似是在等我的下文。
“……阿煌,我覺得我愛上自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