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州的小吃, 揚州的美女都讓人流連忘返,這是顧長安在邊城時就聽老兵們常叨叨的,所以他們在錦州閒下來後, 這夥人就像蝗蟲一樣跑到街上到處找吃食。
劉珩原本的計劃是再向南一步奪回舜城, 但吳長春卻大搖其頭, 這老頭也是個老奸巨猾的傢伙, 只說靜觀其變, 卻不談原因。
劉珩與顧長安一商量,得嘞,等着吧。
老虎灘那邊陷入了僵局, 兩方商談多次都未談攏。
等升州和錦州的消息傳回去,大齊軍軍心鼓舞, 恨不得再幹他幾仗, 直接把南燕軍踢回他南蠻老家。
相對的, 南燕士氣低迷,姜權也萌生了極大的退意, 尤其他所倚仗的軍師陳燭都讓人給鏟了,他幾乎再沒有什麼王牌。而攛掇他出徵的狄戎人祁盧此時也成了三棍子打不出個屁的喪家犬,除了能說幾句廢話,連像樣的主意也拿不出一個。
南燕境內更是動盪,反戰的聲音愈發高漲, 從官員到百姓, 一個個怨聲載道, 以幾位輔政大臣最甚。
在大齊佔據優勢的情形下, 姜權急的滿頭包, 最後還是沿用了最古老的辦法,和親。
老虎灘一片熱火朝天的時候, 劉珩和顧長安正坐在錦州最有名的茶樓望湘居里吃茶點。
倆人皆是一身布衣,木簪束髮,樸素得不得了。左右兩桌,一邊是決明、白辛,一邊是宋明遠和嘰嘰歪歪的戴天磊。
“這祁盧怎麼一下就慫了,倒不像他的行事作風。”顧長安想起晌午才收到的葉清池的密信,隨口道。
“南燕在此戰中大勢已去,恐怕他是跟南燕朝廷的人達成了什麼約定,”劉珩道,“但這也只是我的猜測,做不得準。”
顧長安點點頭,捻起一塊玲瓏糕,道:“南方的點心做的是精巧,不像裕州的,做什麼都那麼大一塊。”
“你喜歡?”劉珩挑挑眉,對那什麼“精巧的點心”沒多大興致,轉頭吩咐決明道,“回京時候找兩個手藝好的南方廚子去王府。”
決明嚴肅道:“是,待會兒就去打聽。”
這邊,顧長安看着劉珩還沒說什麼,那邊就聽戴天磊“噗”地一聲噴了宋明遠滿臉點心沫子。
“你小子,找死啊。”宋明遠擡手一筷子敲上他腦門,戴天磊卻趴在桌上笑得整張四方桌都在顫抖。
劉珩看看顧長安,一臉的莫名其妙,“他這是怎麼了?”
顧長安瞥了旁邊的二傻子一眼,“腦殼有病。”
戴天磊支起下巴望着他們,欲哭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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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後,舜城的南燕兵全部撤走,劉珩把“戰俘”吳長春送回到了南燕人手裡。吳老頭見着自己人,還抹了把鼻涕眼淚,哽咽着哭訴了一番劉珩多麼不是東西,顧長安他們在旁邊看的目瞪口呆,幾乎要爲吳老頭精湛的演技鼓掌喝彩。
兩國正式停戰,各自班師回朝。劉珩和顧長安也從錦州出發,踏上回京的路途。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就在他們剛離開錦州還未到升州時,皇帝的聖旨就下來了,命劉珩爲迎親使,前往南燕都城迎接靜慧公主。
不出意料的,顧長安也被安在迎親使團裡,跟劉珩一同前往南燕都城長樂。
宋明遠、戴天磊等人按召回京述職,留下一隊勉強算得上親兵的護衛給劉珩和顧長安,餘下人都很歡實地揮揮手走了。
顧長安從頭髮絲到腳趾頭尖都透着陰沉,陰到這一路除了劉珩渾然不覺,其他人都主動跟她保持着一丈遠的距離。
白辛和決明落在後頭,看着前面並騎的倆人,決明問白辛道:“顧將軍這是咋的了?”
白辛高深莫測地一摸下巴,道:“臨別時候宋都尉說了,將軍挺惦記家裡頭的,先前失蹤時候不是連遺書都給侯爺送回去了麼,這會兒戰事停歇,怎麼也得回去跟侯爺有個交代,結果碰上這麼個事。還有,戴副校說將軍覺得迎親這個事幹起來很蠢,老大不樂意的。”
決明搖搖頭,“我琢磨迎親這事不那麼簡單,你瞧,京城那邊到現在都沒說這公主要嫁哪位,只是先讓把人迎回去,從前可沒這個先例。”
“你覺得今上又要亂點鴛鴦譜?”白辛看了決明一眼,“照咱們爺這脾氣,再亂點,說不好能把那公主再給他送回南燕來。”
決明默了一瞬,話鋒一轉道:“聽說那個靜慧公主也不是個省油的燈,這一路怕是要麻煩了。”
白辛笑了聲,道:“管他呢,千軍萬馬都打過去了,還怕個女人?”
南燕都城長樂同樣繁華富饒,不同於大齊京城四四方方的恢弘,長樂是個嚴謹處透着精緻精巧的地方。
劉珩等人在同文館落腳,同文館是多年來兩國來往官員居住的地方,眼下劉珩他們的身份既是迎親使,那麼住在此處也無可厚非。
依例他們得先覲見南燕皇帝,再在長樂住段日子,等公主出嫁事宜準備妥當,再由南燕人護送,離開南燕國境後再交由他們管着吃喝拉撒。
但照從前和親的先例,劉珩他們其實在國境等着接人就行了,根本不用長途跋涉跑到人家的地盤上。也不知道皇帝是爲了向姜權炫耀他們大齊在此戰的勝利,還是別有他意。
次日,劉珩一行人還是按規矩進宮去見了姜權,顧長安雖覺得這情形有點黃鼠狼給雞拜年的意思,但現在兩國總歸是言和了,就算前幾天還在戰場上喊打喊殺,這會兒也得跟“敵軍”推杯換盞。
有趣的是,他們覲見的時候,那個靜慧公主也在,只是坐在珠簾後,沒露臉罷了。
靜慧公主是姜權的胞姐,在南燕皇宮裡是出了名的驕縱任性,欺負兄弟姊妹就不算新鮮事了,傳說有個她被打死的婢子至今連屍骨也沒找着。公主是早就到了出閣的年紀,只不過對誰都是橫挑鼻子豎挑眼,讓嫁哪個都不嫁,這回姜權連哄帶騙說嫁到大齊是嫁給英武不凡的大英雄,才勉強點了頭。
劉珩只要不是私下裡跟顧長安鬥嘴,看去還是個相當正經的俊朗青年。舉手投足間除了貴族門庭慣有的從容貴氣,還透着股與別的皇親國戚不同的威嚴和氣魄。靜慧公主躲在珠簾後,目不轉睛地盯着殿中那個挺拔的身影,直看得自個兒雙頰緋紅,羞澀不已。
顧長安坐在劉珩下首,倆人時不時低語幾句,面上神色端的都很是嚴肅,儼然是沒什麼私交的純公務關係。
一頓宮宴,所有人幾乎都沒動筷子。因此劉珩和顧長安帶着決明等人回到同文館時,一羣人便餓狼似的奔向了廚房。
夜裡,除了仍舊守夜的護衛,餘下的人們終於能睡個安穩覺。
這一夜,靜慧公主姜璃迎來了她人生中第一個難以入眠的夜。金枝玉葉的公主披着外衣站在窗邊,嘴角噙着嬌羞的笑,憧憬着她和她的良人攜手同看日升月落,花開花謝的生活。
十日時光轉瞬即過,姜權像是怕他這個胞姐被人嫌棄一般,短短几日就備好了二十車嫁妝,並百十號宮人,隨靜慧公主遠嫁大齊。
真正到了離別時,姜璃也是萬分難捨母國的親人,哭得險些要癱倒在地。姜權跟她大約是有幾分真情在,見她哭成這樣,面上神色也跟着難看起來。好在跟着姜璃的嬤嬤從旁一同勸說,這才勸得公主將一套禮儀做全,拜別君王。
姜璃登上車架前,一步三回頭,滿眼的不捨,看去也實在叫人憐愛。
離別的場面,劉珩和顧長安等人早已司空見慣,此時也生不出多一分的感慨來,只想早些離去,早些回京。
只是那嬌滴滴的公主總是似有似無看向劉珩的目光,讓他不禁皺了眉。
一行浩浩蕩蕩的隊伍終於啓程。
送親的隊伍比不上顧長安他們往日行軍,走的是要多慢有多慢。公主一會兒渴了,一會兒餓了,一會兒又嫌馬車顛的厲害了,總之是走不到一個時辰就要停下來歇息。
大齊這邊的一隊人是煩不勝煩,但他們人還在南燕地盤上,也不好就上去催促,只得這麼晃晃悠悠走了大半個月,纔到國境邊上。
南燕送親的將軍到此時才鬆了口氣,總算把麻煩疙瘩脫手了。從前威風慣了的將軍,此時利落地向姜璃拜禮後,逃命似的率着他人馬不停蹄地撤了。
劉珩他們護送着這一長串人繼續往京城行進。
姜璃總算盼到能與劉珩多說幾句話的機會,一面小鹿亂撞地忐忑着,一面在婢子的鼓勵下勇敢地挑起車簾,輕柔柔對着那個早已刻上心坎的身影道:“端王爺,我有些累了,可否請馬車停下?”
劉珩偏頭看了眼雙頰紅撲撲的公主,吩咐旁邊決明:“去叫他們停下。”
姜璃見劉珩很是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心間不禁一喜,正待要再多說幾句,卻見劉珩忽然打馬追上了前面那個女將,不知在說些什麼。
其實這些日子姜璃也看出了點不對勁,就覺得那個看去兇巴巴,瘦高瘦高,又不男不女的女人很礙眼。
憑什麼劉珩總圍着那個女人轉,明明她纔是尊貴的公主,那女人是個什麼東西。
姜璃一時的小性子又飄出來,小嘴一嘟,對着旁邊的婢子道:“別看是個女將軍,其實骨子裡還不跟那些下賤出身的狐媚子一樣,就是會勾引人。”
這話不多不少正被來送吃食的白辛給聽了個全乎,一向護短的白先生差點就要把袖袋裡的瀉藥抖進在她的糕點上。
決明從旁微微一壓白辛的手,耳語道:“好男兒怎能跟女人家一般見識。”
白辛拍開他的時候,攏起袖口,“曉得,曉得。”
南境離京城還很遠,遠到京城裡已有了諸多變故,而他們在此處還未曾收到半點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