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一二七)

愛和慾望,在表現的時候常常沒有區別,唯一的區別,只在結局。

涼的是每寸身體,心底溫熱流淌的是眼淚還是餘溫?

叢奕閉着眼睛,身心的疲憊都在釋放後如期而至。

江寧依然緊緊擁抱着他,他的身體火熱,嘴脣貼着叢奕的臉頰吻他的脣,鼻樑,眼睫,額頭,溫柔纏綿的,一遍又一遍,呼吸落在耳畔,溫熱拂過耳廓,叢奕顫慄了一下。

嘴脣緩緩離開,江寧把手從他腋下和膝彎穿過,忽然把他從地板上橫抱起來。

不得不睜開眼睛,叢奕的目光依然迷茫,江寧低頭又吻了一下他的嘴脣。

江寧把他公主抱起來了是嗎?叢奕想苦笑,但笑容沒有成型就消散在脣角,年輕的時候他們感情最好的時候,也沒有發生過這種事,那時候的他,不會輕易就範,他會跟江寧打鬧,或者乾脆把江寧如法炮製。

可是現在,這一切都無所謂了,他真的累了,就像打了一場漫長的持久戰,耗盡半生心血,未來卻還隱遁在濃霧裡,他此時無力拔雲見日,只想暫時休戰,獲得片刻喘息。

抱着他一步步走回臥室,江寧把他放在牀上,自己轉身去了衛生間,片刻後再回來,用熱毛巾把叢奕身上激情的殘跡擦拭乾淨,拉開被子蓋住他。

陷在柔軟的枕頭和牀墊間,一天一夜來身心煎熬的倦怠如潮般洶涌而來,他翻了個身,意識混沌的只想沉睡。

江寧在他身後躺下,沒有進來,只是隔着被子擁住他,手指拂開叢奕面頰上零亂披散的髮絲,手指輕柔的沿着線條撫摸。

貼在他身後,江寧吻他的髮絲,叢奕已經半睡半醒,最後一個清醒的意識,是江寧在他耳邊低啞的一句耳語。

“愛過你,我還能再愛什麼人?”

叢奕這一覺睡了很久,一半是濃醉殘酒未散,一半是前塵往事如煙。

一念繁華一念灰;一念成悅,處處繁華處處錦;一念成執,寸寸相思寸寸灰。

他再醒來時,房間裡已經完全黑了,窗簾拉合上一半,只有月光從窗口淡淡傾瀉下來。

頭痛和模糊緩解,酒終於醒透了,他沒有動,只是長長的一聲嘆息。

能不能只把昨夜當成一場夢?夢醒了,江寧不說,他不懂,他們之間依然有無法逾越的距離。

撐着牀坐起來,按亮牀頭燈,枕邊疊着幹次整齊的睡衣和一件薄毛衫,把衣服穿好,踩到地上,還是覺得腳步虛浮。

推開臥室的門,客廳和餐廳裡燈亮着,這是北方城市一年中最冷的時候,供暖還沒開始,叢奕也不喜歡開空調,乾熱的風吹的難受,所以房間裡最近總是寒浸浸的。

橙紅色的燈光很溫暖,烹煮的蒸氣在玻璃上凝着一層薄薄的水霧,聽到他的腳步聲,江寧從廚房探身出來,“醒了?”江寧的神色如常。

叢奕點下頭,在沙發裡坐下,桌面上有幾本雜誌,是他書房裡的,攤開的一頁正是他給給文章配的圖片。

把那本雜誌拿過來,《有沒有一座城市,你還沒離開,就開始想念?》

圖片是從很高的寫字樓頂拍的城市燈火,用了延遲拍攝,尾燈,霓虹,全都連成一片長長的線,縱橫交錯,浮華閃耀,滿世光影。

有這樣一座城市嗎?過去十幾年,他在這兩座城市之間飄泊,每一次安定都被一場突如其來的訣別終止。

照片中的燈火,讓他想起舊金山機場,夜風吹過的山頂,那時候陪在他身邊的人呢,他曾經對他說:“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不是誰都能代替的,無論友情還是愛情。”

那麼,要到哪一天,叢奕才能明白,哪個人是誰都不能代替的,無論友情還是愛情?

他對着照片出神的時候,江寧走過來,端了碗湯,叢奕不覺得自己冰箱廚櫃裡有什麼能燉湯的材料,他低頭看了一眼,是綠豆湯。

“趁熱喝了吧,綠豆解毒。”

綠豆湯不燙,剛好入口,裡面放了糖,他才發現自己口乾舌燥,嗓子啞痛,一氣把湯喝完,長吁一口氣。

“還要嗎?”

叢奕搖搖頭,他這時才擡頭去看江寧,江寧穿着一套他的運動服,他比他高些,但運動服寬寬大大,他穿着也合身。

似乎很小的時候,他們一起在籃球場打球,他的衣服在拉扯間拽開一條口子,也是這樣的深秋,江寧把外衣脫下來扔給他,踩着鈴聲往教室跑,“放學等我。”

那天他們騎車回家蹬的飛快,兩個人都氣喘吁吁,江寧笑的不以爲然,“運動產生熱量,還要外套幹什麼?”

往事如果能定格成膠片,他會把那時青春的記憶放在最溫暖的陽光下,任它褪色成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