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酒醉
“小鬍子,其實我早就覺出娘有事情瞞着咱們。愛夾答列可是沒有想到竟是這樣。你會不會怪咱娘?”
江遠諾隔着這間屋子的窗子看着對面的窗子,那窗子緊緊閉着。“大鬍子,我是不是太優柔寡斷?到了這個關頭,卻又下不去手了。方纔明明一伸手就能殺了他。就能圓了這麼多年的夢想。”
穆青果微微一笑“小鬍子,假如一切的都沒有發生,咱們一家四口人生活在一起。爹孃在那間屋子中,你和我住在這間屋子裡。日子雖清貧,卻也幸福團圓。那該有多好?”
江遠諾苦苦一笑“那樣的日子會有嗎?團圓?哼哼!團圓,這個詞太奢侈了。記起小時候,每到中秋月圓之時,陪着我的只有那個月亮。那月亮在我眼裡是母親的笑臉。父親的威嚴。是圓圓的月餅。是一個永遠不可能實現的夢。我又哪裡敢去希求團圓?榛”
“現在你不就擁有了這份團圓嗎?雖然遲了些,終究是有了啊!”
江遠諾的臉上現出憧憬“是啊!在外人眼裡看來我或許是擁有了團圓。可是誰知道這團圓無非是碎了的鏡子。拼湊的再怎麼整齊,也還是有裂痕。一鬆手,還是一團碎片。”
穆青果拉住江遠諾的手“小鬍子,別站在這裡了。王爺和娘都休息了吧!方纔趙大叔送來一壺小酒。據說有十年的窖藏了。你來嚐嚐看!”穆青果也覺得還是叫朱敬鎔爲王爺比較好頤。
江遠諾坐下來又喝了一杯酒,轉眼那一壺酒就見了底。“這酒果然不錯。是啊!他們是休息了。我也突然覺得好倦。”他說完就勢倒在了榻上沉沉睡去。
穆青果知道江遠諾此時的心境,定是身心俱疲的。道義和親情一定折磨得他精疲力竭。她輕輕地爲江遠諾蓋上了被子。便坐在桌子邊看着熟睡的江遠諾。
明月在天,月之將圓,又一年的中秋節要來了。
穆青果幽幽嘆了口氣,吹熄了蠟燭:最美不過月未圓、花未開。是啊!團聚過後就是分離。什麼事情都是物極必反的,總也逃不過盛極必衰的運命,她牢牢的盯着對面房子的屋門。那屋門還是寂靜如常。1裡面的燭影搖曳。
又過了半個時辰,江遠諾的鼾聲漸漸響了起來。看來江遠諾是累壞了。穆青果的臉上漾起來溫柔的笑意。這種眼神只有深愛着對方纔會有。她在蔡柔爾的臉上也看見過這樣的表情。
果然,那扇門輕輕開啓了一條縫,穆青果忙躲在了暗處。過了一會兒,見沒有動靜,那門縫漸漸開大了。蔡柔爾閃身出來,她的背上揹着朱敬鎔,朱敬鎔似乎還在沉睡。或者更有可能的是被蔡柔爾點了穴道。
她站在天井之中,向着江遠諾這裡癡癡看了一會兒。然後一聲似有若無的嘆息聲傳來。蔡柔爾再不遲疑,轉過身子施展開輕功躍出了院牆。
穆青果還是第一次看見蔡柔爾施展武功,那樣柔柔弱弱的一個人,本來就該養尊處優的過着頤指氣使的生活。卻怎麼也難以把她和武林人物摻雜在一起。蔡柔爾的輕功可以說是堪稱一流,背上背了那麼一個人,竟然能夠猶如一片落葉般的躍出院牆。穆青果自嘆不如。
穆青果喃喃道“娘,你放心的去吧!我會一直陪在小鬍子的身邊。再不讓他受苦了。或許……”
二張機
清晨,清新的空氣在窗子中瀰漫開來。無論人世多少滄桑,小鳥還是會歌唱。花兒還是會開放。
江遠諾張開眼睛,頭還有些昏昏沉沉。他想起義父每次的酒醉之後雖然可以暫時的忘記了煩憂。可是酒醒之後卻還是要面對現實。不禁也想起自己的煩憂來。一切都太突然,世事變幻的太快太快。就好比一場夢一般。
他坐了起來,腦袋上好像墜了個鉛塊一般。擡眼就看到了趴在桌邊沉睡的穆青果。心中柔柔一痛。忙起來給她蓋上了衣服。
可是這個輕柔的動作卻把穆青果弄醒了。或者說穆青果並不曾真的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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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鬍子,你醒了!昨晚你喝的爛醉如泥呢!”
江遠諾張了個哈欠“大鬍子,你怎麼在這裡睡?怎麼不到牀上去!”
穆青果的臉一紅“我和你雖然成了夫妻,總還是沒有夫妻之實。你不來花轎擡我。我終究不是你的妻子。”
江遠諾哈哈一笑“好,等過兩日讓娘作證,就在這鹹豬鎮咱們成親如何?”
穆青果抿脣不語。江遠諾突地看見蔡柔爾和朱敬鎔睡覺的屋子屋門大敞四開着。“大鬍子,娘看來也醒了。”說着便走出了房門。
穆青果心中自然知道蔡柔爾已經不在屋中,卻故作不知,便跟了出去。
只見江遠諾手中拿着一封信,呆呆的發愣。
穆青果忙拿過信來,只見上面小小的楷書依如蔡柔爾的人一樣娟秀:一張機,錯把鴛鴦做烏雞。一蒸一煮難同席。二張機,紙鷂斷線隨風去。手中亂絲纏別離。三張機,落日殘月爭朝夕,誰料烏雲盡遮去。四張機,雛鷹待哺腹中飢,弱鷹最終遭拋棄。
紙上就寫了這麼一首《四張機》。穆青果微微一笑“孃的意思我明白了。娘這一生可謂在這四張機中都寫盡了。這一張機,是說的娘與朱敬鎔起初被生生分離,不能見面。二張機說的是失去了孩子,終究是被離別所纏,空有亂絲。這三張機說的是朱敬鎔爭來爭去有什麼用?落日和殘月都不是長久的,再怎麼光明,也被烏雲輕輕就遮住了。這地四張機卻是寫給你的。”
江遠諾點了點頭“是啊!鷹之所以那麼強壯,成爲空中之王。就是它從不偏袒維護弱小的雛鷹。只把食物丟在窩中。任小鷹自己去搶食,最後活下來的就是那隻最強壯的鷹。娘是告訴我,所有的磨練都是把我訓練成雄鷹了。現在我是該翱翔天空的時候了!”
穆青果點了點頭“是啊!難爲娘一片苦心了。”
江遠諾茫然地看着窗外“可是娘能去哪裡呢?她的身子還沒有好呢!”穆青果微微一笑“不管娘在哪裡,此刻她也是快樂的。能夠和自己相愛的人在一起,不管在哪裡都是好的!我想娘是想靜靜守着朱敬鎔過完後半生吧!她終於不用再擔心朱敬鎔的夢了。朱敬鎔雖然瘋了,可是這對於娘和他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江遠諾長長的嘆了口氣“可是我才找到娘,娘卻又離開了我!”
穆青果撲哧一笑“傻子,你都這樣大了,怎麼還要每天有娘陪着呢?羞也不羞?”
江遠諾看了看收拾整齊的牀褥“我還沒有盡過孝道。算不算是個不肖子?”
穆青果搖了搖頭“誰說你不孝順了?你是天底下最孝順的兒子了。”
“你又來挪揄我!”
“怎麼是挪揄你呢?你沒有殺了朱敬鎔,沒有讓娘傷心。這難道不是你對於娘來說最好的孝道嗎?”
江遠諾突地心如明鏡“是啊!有好多的時候,真正地讓人幸福和快樂的並不是得到,卻是捨得。”
“嗯!小鬍子,你可以入道了!”
江遠諾一把摟住穆青果的纖腰“我纔不要入道呢!我可捨不得這麼好的老婆!我也要一輩子都守着你。”
穆青果撲哧一笑“好不知羞!這樣光天化日說出這樣的話來。羞也不羞?”
三餓殍
江遠諾和穆青果向鹹豬鎮的鄉親們辭了行。那羣鄉親們一直遠遠的送出了十里地這才肯不再送了,又是千恩萬謝一番。
江遠諾和穆青果一人騎着一匹馬。馬的背囊裡滿滿裝了鹹豬肉,茶葉蛋,鬆餅,水果。別說是兩個人,就是十個人都能夠吃上五六天了。
路經一地,洪澇剛退,大片的農田被毀,逃難的人絡繹不絕。江遠諾和穆青果索性把身上所有的錢物吃用一齊送給了失去家園的百姓。只留了一匹馬,兩人共乘一騎相視一笑。
“大鬍子,現在咱們身無分文,你怕不怕跟着我捱餓?”
“小鬍子,現在咱們身無分文,我不怕跟着你捱餓。小鬍子,現在咱們兩個都是舉目無親,你會不會拋棄我?”
“大鬍子,現在咱們兩個都是舉目無親,我不會拋棄你。大鬍子,未來或許還是一片渺茫,你願意和我一起受苦嗎?”
“小鬍子,未來或許還是一片渺茫,我願意和你一起受苦,因爲那不苦,那也不孤獨,你在哪裡,哪裡就是家!”
說到這裡,兩人都笑了起來。江遠諾看着身側走過的難民“看來丐幫的隊伍又要壯大了!”
“是啊!丐幫的壯大,其實並不取決於民,而是朝廷!”遠遠看去,難民猶如一條長龍,拖兒帶女,拉家帶口好不悽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