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向前走一個臺階,你就會發現前方出現了一扇門,推開門後你將回到昨晚的夢境當中。”
“我看到那扇門了...我已經把門推開了。”
現在患者並沒有出現任何狀況,呼吸以及臉色都十分的正常。
這個四十平方米的房間十分的空曠,而擺放顯眼的東西就那麼幾件:一架攝像機、一壺水、一個吸氧器、一張沙發、一把椅子和一個錄音筆。
這個房間的窗簾也已經被拉上,但是屋內的空氣並沒有變得渾濁。
這是間標準的催眠室,無論是空氣的質量還是燈光的亮度都剛剛適合。
催眠室裡的椅子上坐着一名二十多歲的青年,眼鏡的下滑擋住了青年的視線,青年好讓自己舒服些,隨手用筆端輕輕地推了推厚實的黑色眼鏡框。
倚在沙發上的是一名中年男子,面色泛黃,就好像一具風乾了的屍體。但是從頭到腳的名牌西裝卻又表明他的生活條件並不差。
此刻中年男子雙眼緊閉,身體十分放鬆,眼珠卻在明顯的滾動。若是普通人看到這一幕會感覺到有些怪異,倘若換成個對催眠有所瞭解的人便能一瞬間瞭然他們是在做什麼。
沒錯,這是在催眠療愈。
此刻的青年無論是嘴上還是手上都沒有一絲的停頓。嘴中不不停地下着暗示,而握着筆的手卻在不停地勾畫着什麼。
“你做得很好,告訴我你現在在哪裡?”
“我...我在家裡的沙發上...在看着電視...”
“你從電視裡看到了什麼?”
“看不清......我並不知道電視裡演的是什麼.......”
看不清?勾畫着圖案的筆驟然停下,也許自己引導得方向是錯誤的。
青年的語調忽然間變得更加柔和了。
“你是坐在沙發上的嗎?”
“沒有...我是站在沙發上的...”
“站在沙發上?”
青年再次重複了一遍中年男子的話語,因爲他感覺中年男子的話並沒有說完。
“嗯...是的...因爲天要黑了...她們要來了...”
“他們?他們是誰?”
“我...我不知道...”
未得到滿意答案的青年,用筆尖輕輕的在紙上點點又換個方向繼續問道。
“他們都長什麼樣子?”
青年手中的鉛筆在白紙上重重的寫了個“他”並且圈了起來。
“她們...沒有腳...穿着白色的外衣...衣服上還有血跡...沒有臉...”
“是因爲沒看清楚臉對嗎?”
“不是...因爲她們的臉被頭髮給擋住了...”
聽到中年男子的描素,青年又把白紙本上的“他”換成了“她”
患者說話聲如蚊蚋,只有拉近距離才能聽清。青年猜測他是怕音量過大吸引“她們”的注意。
“她們是怎麼出現的?”青年的聲音同樣低沉,在中年男子的耳邊問道。
“月光...”
“月光?”青年停頓,露出深思的表情。
“是的...每當月亮升起時...她們來了!她們會吃了我的!不要過來!不要!”
中年男子面色忽然間變得慘白,身體不停的向後縮,就好像要把自己徹底地隱藏起來一樣。
“不要緊張!她們不會傷害你的...深呼吸...你仔細觀察,她們是不是沒傷害你?”
過了稍許,中年男子的神態逐漸放鬆了下來。
“是的...她們都沒有傷害我...我站在了她們的後面...”
“她們是在幹什麼?”
“我不知道...她們只是站在沙發前面一動不動...”
而就在這時,青年忽然間好像發現了什麼一樣,語調忽然間提高。
“你穿的是什麼衣服?”
“我...我穿的是白色衣服...衣服上面有很大的一塊血漬...怎麼可能!我怎麼會變成這樣!我的雙腳沒了!”
中年男子的情緒忽然間變得十分的暴躁、驚恐、臉部的表情變得十分猙獰,眼角死死的下拉,嘴脣開始向上翻起。
青年知道這次的催眠就只能到此爲止了,因爲自己的暗示已經失去了作用,中年男子在不停地尖叫嘶吼。
“當我數到三的時候你將會感到身體前所未有的輕鬆並且醒來。”
“一...你逐漸的醒來,並且會變得越來越清醒...”
“二...你的大腦越來越清醒,當我數到三的時候你將會徹底的醒來...”
“三...你已經徹底的清醒了,現在醒來!”
當青年數到三的時候中年男子猛然間睜開了眼睛,氣喘如牛。
青年細心的爲中年男子倒了杯水,中年男子直接一口喝光。青年又倒了一杯,這次中年男子只是捏着杯中的水沒有喝。
“林行老弟,我的病情怎麼樣?感覺自己好像做了場噩夢……”樑偉鋒的愁容不展,這病已經把自己折磨到了瘋狂的邊緣。
林行關掉錄音筆後整理了一下手中記錄的文件,隨即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猶如四月的春風,化開了樑偉鋒緊皺的眉角。
“樑叔不要着急,還差一點。從之前的催眠來看有着不少的疑點,當然這並不是壞事,因爲疑點才能發現問題的根源。下週您看什麼時候有時間,我們再做一次催眠就能找到其中的問題所在,你的病也就能解決了。”
樑偉鋒雖然心有疑慮,但是看到林行親和的笑容卻又欲言又止了起來。
再次想到他可是林老的孫子,便止住了內心的想法。
“那就定在下週三吧,到時候就麻煩你了。”說完後,樑偉鋒頓了頓又接着說道:“林行老弟,這次匆忙趕來京都還沒有住的地方吧?我這剛好有幾套空的房子。你若是不嫌棄就來我這兒暫住幾日怎麼樣?”林行出了火車站後就開始爲自己進行治療,樑偉鋒對於自己的招待不週感到虧欠,想要做一些補償。
沒想到林行卻微笑着搖了搖頭道:“謝謝樑叔的好意,不過我家有一條戒律,在未治好患者之前是不能收取任何報酬的,很抱歉。至於住的地方,我會自己想辦法。”
“既然林行老弟如此堅持那我也就不客套了,天色已晚我得先走了。”樑偉鋒看了看外面逐漸陰暗下來了的天空,眼中不可擦覺的閃過一絲慌色。
“那好,我們下週見。”
離開催眠室後林行打了一輛出租車直奔有緣咖啡館。
來到有緣咖啡館後,林行挑了一個靠窗戶的位置坐下,點了杯咖啡便獨自望着窗外發呆。
相比於催眠時的熱情積極,自己更喜歡的是安靜坐在某個角落,不被打擾、不被觸碰。
或許是催眠勞累的後遺症?就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
這裡是京都的潮南區,城市裡栽種了許許多多的香樟樹,乍一看有些單調,但是當斜陽的餘暉潑灑在街道上時,隨着一片片濃綠的香樟樹影看去,這座城市卻彷彿變得寬闊了起來。
霓虹閃爍,人頭攢動,人們除卻了白天的匆忙、緊張後反倒是展現出了另一番姿態。
咖啡館裡放着舒緩的鋼琴曲,節奏不疾不徐,讓人生出一種懶洋洋的感覺。
林行默默地盯着窗外,樑偉鋒的病情並沒之前說的那樣輕鬆。
催眠的作用是通過催眠師與患者之間的溝通、引導來解開患者的心病或者發現其中的問題。而催眠師的作用就是把這些凌亂的碎片來梳理出一個完整的真相。
但是,最令林行頭疼的是樑偉鋒的潛意識存在着許多讓人難以解釋的地方。
在樑偉鋒進入深度睡眠時,他潛意識中選擇的地點是家中、沙發和電視,這已經側面的證明他處在了一個自認爲最安全的環境,林行並沒有感覺到這有多奇怪,人在潛意識中一般都會選擇一個自己內心深處印象最深的畫面。
不過,問題並不是出在這裡,而是當林行發現樑偉鋒說完自己身處的環境後神態上的變化令自己產生了狐疑。
樑偉鋒在發抖。
他的抖動不是抽搐,也不是持續的發抖,而是一閃而過的面部驚恐以及身體後縮代表着那個東西也已經侵入到了他最安全的地方。
緊接着纔是最令林行不解的地方。當樑偉鋒在潛意識中見到那個“女鬼”時,第一感覺是“沒有臉”,在林行深度詢問下樑偉鋒卻又說她的臉是被長髮擋住看不清。這前後之間的矛盾,讓林行對女鬼的樣子十分的好奇。
至於後面樑偉鋒驚恐發現自己竟然也變成了女鬼倒是可以被理解,只不過是對內心自責所造成的一種映像。
所以說,這張充滿矛盾的臉到底是誰?
亦或是,這張臉到底能不能成爲治好樑偉鋒病情的線索?還是那讓人不解的月光纔是問題的關鍵?
林行揉了揉自己烏黑的短髮,一時間陷入了困局。
“林大催眠師,近來可好啊?哈哈。”
嘲弄的聲音傳入林行耳中,打斷了思路。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名身穿白色襯衫配着一條黑條紋領帶的俊俏青年,青年的西裝外套隨意地搭在肩膀上,言行舉止之間都散發着一種瀟灑不羈。
“景榮,我不是一名正式的催眠師,只是一名見習催眠師而已,下次可不許叫錯了。”林行揮手叫來服務員點了一杯美式咖啡後才坐直身子正視眼前從小玩兒到大的好友。
這個帥氣的青年是自己的發小,名字叫李景榮,不光是人長的帥氣能力也是一流,兩年前通過家裡的關係直接調到了京都警察局來工作,用了不到兩年的功夫直接升到了破案組參與破案,這不得不讓人感到佩服。
李景榮望了望林行無奈的表情,挑起兩根清秀的眉毛打趣道:“不只是見習的問題,我可記得你家從來沒出過催眠師,這唱的又是哪一齣?”
咖啡店裡比較冷清,加上林行二人整個店裡也不過一隻手的人數,聽着店內放着的旋律林行有些失神。
“喂!你有沒有聽我說話?”看到林行雙眼失焦不知道又想起了什麼,李景榮不滿地用食指敲了敲眼前的桌子。
“這件事情之前有跟你說過,想必你沒在意。”
這時端着咖啡的美女服務員走了過來,李景榮起身接過咖啡時手指不經意間觸碰到服務員的白嫩小手。惹得美女面色潮紅,就連離開後還不停回頭偷瞄着。
林行已經習慣了李景榮的風騷自然當成沒看見,擡頭望向天花板接着說道:“記得之前我說過有個人忽然間在我的生活中消失了,對吧?”
“其實,是那個人教會了我催眠。”
“哈哈哈。”李景榮忽然間想了起來,三年前林行忽然打電話告訴自己,有個人在他的生活中突然間消失而且找不到任何痕跡。尤記得那時電話中的林行說話斷斷續續,李景榮猜測他一定是在偷偷的抹鼻涕。
“那時候我一直以爲你患上了中二病。”
“中二病?”
“對啊。”李景榮賊賊地一笑解釋道:“中二病就是處於青少年時期總幻想着與別人不同的一種趣味稱呼。當時我認爲你應該是看了什麼奇怪小說才虛擬出來的這麼一個人物證明自己的與衆不同。”
林行瞥了瞥問道:“那你現在相信了?”
“沒有。”李景榮無所謂地聳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