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正陪着夏愛愛在私人果園裡面摘橘子,期間就老是聽見幾輛車子急衝衝行駛的聲音,那個時候也沒怎麼多想,只顧着陪夏愛愛。
夏愛愛在家裡很少有能出來遊玩的機會,她總是被管得死死的,雖然她是一個機靈的小姑娘,可是她也不大愛造次,長輩說什麼她做什麼。特別說面對夏成生那個老頭子,她從來不許逆。不過面對別人她就不大愛聽從,經常唯恐天下不亂,能鬧多大鬧多大。如今我把她“保釋”出來,她像脫繮的野馬似的到處風竄,一刻都停不下來。
她身手敏捷地跳上一顆樹,抱着樹幹猛搖,樹幹太粗她搖不動,她就在上面跳。橘子沒抖落幾個下來,反是抖下一堆葉子。
我急忙閃到一邊衝着上面叫道:“夏愛愛,你把蟲子都弄下來了!”
“哪裡有蟲子?”夏愛愛在樹上玩得歡,笑容燦爛燦爛的。
我看着覺得心裡舒心,如果她能一直笑下去就好了。
她倒掛在樹上,翻身下來看我。見她的臉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我着實被她嚇了一大跳。她那長長的頭髮倒掛着,在她的頭上甩來甩去。她一本正經地問我:“姐,你真的沒事嗎?”
我大概有顯得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了,所以她纔會那麼問。我反問她:“我能有什麼事?”
夏愛愛伸手戳戳我的臉,道:“元辰哥哥。”她那樣倒掛着,我真怕她從樹上甩下來,我伸手扶住她,聽見“元辰”這兩個字,我手上一僵。她望了望我,說道,“你果然還是在意的。如果他再站在你的面前,姐你真的忍心能動手嗎?”
我一怔,很快回答道:“我不知道。”
元辰。
他在我的心裡種下了十年,我從來沒有想過他會背叛。我們一起長大,一起生活,可以說他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以前睜開眼睛就能看見他,閉上眼睛也全是他。現在要把他從生活中抹去,要把他從世界上抹去,我不知道我是否真能下得了手。
我與他之間有感情嗎?
我不知道。也許我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我們在一起不過是兩個相互慰藉的人罷了。感覺的事情太微妙,讓人抓不到,也看不到。我感覺到的,只有元辰這個人在身邊而已。
夏愛愛一騰,她翻身又坐回了樹上,她回頭看着我說:“爺爺時常告誡我一句話,他說,‘女人最忌諱的就是感情,當感情矇蔽了雙眼,那麼這個女人就是一無是處的了。’雖然我覺得他說的也不是全對。可是姐,再怎麼說爺爺比我們活得長,他見過的世面比我們多。老薑夠辣,下得了痛心,纔夠狠。他說你跟舅媽一樣,就輸在一個狠厲上。”
我一怔,夏愛愛的舅媽,我的母親。
夏愛愛腳一伸從樹上躍下來,站在我的面前側頭看我,對我說:“姐,你心裡真的是向着元辰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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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上,夏愛愛提着籃子高高興興地走在前面,一蹦帶三跳,還高興地哼着小調。我走在後頭看着她歡快地背影,此時的她毫無戒備,身後到處都是破綻。
這是我的一個習慣。
我總習慣走在別人的後頭,或者是整個隊伍的後尾。因爲走在別人的背後我才能安心,人的身後從來沒有眼睛,把背部空出來,別人隨時能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偷襲或暗殺。這是我的習慣,即使與信任的元辰在一起也是如此。
我在防備着他,也在防備任何一個人。
夏愛愛說對了,我從來不信任元辰,就算與他在同一張牀上,我也不會將背部的空隙露向他,在他的身邊我也不能陷入深睡眠。而元辰亦是如此,我們互相警惕着對方,生怕有一天有一個人會在自己看不見的背後舉起槍。
也許我一直在暗示着自己去相信他,去信任他。然而十年之後,是他先向我舉起了槍,那我還有什麼理由不用槍指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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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回到夏單的別墅,老遠地就看到有四五輛車子,圍着那棟景緻的房子。我想起方纔不久前呼嘯而過的車聲,覺得將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夏愛愛顯然也有些吃驚,她停住了腳步望望我又看看車子,喃喃自語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黑社會找上門?”
我們推門而入,發現除了Jolin,蔣子瀟、許旭也在,見我進來,坐着的人都一齊站了起來,他們向我鞠躬道:“老大。”
阿瑟從幾個人身後走了出來,他今天西裝革履風塵僕僕的,顯然剛從外地趕過來。
然而,夏單卻不在家。
他走到我的面前,鞠躬道:“老大。”
我發現他手裡拿着一堆厚厚的東西,曉得他有東西彙報,我走進他們中間坐進沙發裡,他們隨着我一齊坐下。夏愛愛掰着橘子坐在另一邊,一副看好戲的樣子。房子裡一片寂靜,每個人都在等着我開口說話。
我掃視了在場的人一眼,好幾個還是組織裡的頭號幹部,什麼大風把他們這些人都吹到我這裡來了。
阿瑟一向的敬業,在每個人手邊備好咖啡。我看了一眼飄香四溢的咖啡,聞到香味卻沒有喝。這是我的習慣,別人喝了我纔會動口。
我皺着眉頭問:“怎麼回事?”他們的初來乍到,我當然是吃驚的。
阿瑟翻了翻手中的資料,直接開始了他的彙報:“老大,根據上個月的財務總彙。我們的財政出現了赤字,元辰用公司董事合夥的身份,賣掉了我們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另外以你的名義偷偷將七把我們自研發的福特NG賣給了走私商販。”
他遞過來的報告,我接手看了一眼,聽他說:“組織的財務一共虧損了八千萬。”
沒有多想我立即做出迴應,“把所有上市的分公司都關了,把總集團法人改到夏成生的名下,加入夏氏企業。組織的八千萬拿我私人資金墊資。七把福特查清楚賣到了哪裡,找到立刻銷燬。”我皺起眉頭,想着是否有什麼遺漏的地方,“把近期行蹤不明,甚至與陌生人接觸的組織成員給我抓起來。與元辰關係親密、熟絡的人抓起來。”
我站起來沒有看Jolin一眼,對阿瑟吩咐:“第一個,Jolin。”
Jolin笑了,她說:“這纔是我認識的scorpion。”
我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心裡並不情願挾持她,但是爲了以防萬一,我不得不如此做。如今組織已經不是我一個人的組織,我們是一個集團,內部若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便會牽扯進很多人。我總是很小心任何人,然而我沒想到背叛的人如此大膽地出現在我的身邊。
Jolin被帶了出去,她會被帶回自己住的地方,但她不再是自由的,每天會有人監視着她,不會讓她離開房子一步。如果在我中彈這期間,Jolin不要出現得如此之快,或許我不會懷疑她,可是當我中彈的第二天她就來到了我身邊,這不能不讓我懷疑。而且她也不應該拿走我的手機,若是除我以外的人挪用,或是翻閱了裡面的東西。總部的人立刻會知道,否則今天這羣人便不會出現在這裡。
讓我與組織內部斷了半個月的聯繫,作爲我的助理,當然會第一時間感到不對勁。
阿瑟繼續在我身後翻着資料進行彙報道:“老大,我們的人已經侵入光天集團電腦系統,發現每個月,光天集團的總機系統都會通過一個固定的電腦向外發出光天集團的內部信息資料。”
“操作人能查到嗎?”我問。
他道:“不能,那個人輸入了將近半年的信息,資料每個月都是固定時間發佈的。”
我坐着聽,想起我離開顧天俊也有半個月了。
“顧天俊那邊派人盯着了麼?”
他回答:“是的。”
我發現夏愛愛似乎對這個特別有興趣,一邊啃着橘子,一邊伸長着脖子在聽。
阿瑟若無其事的看了夏愛愛一眼,我發現其中的不對勁,卻聽見阿瑟回答我說:“並無異常。”
“夏單那方面呢?”
“也沒有。”
蔣子瀟站前來,動了動肩膀,建議道:“老大先離開這裡吧,這畢竟是人家的地方。”
我點頭,道:“你們先走。”
夏愛愛跳過來,站在我面前,問道:“那我呢?”
掰過夏愛愛的肩膀,我推了她出去,道:“你跟着蔣子瀟。”
我關上門,走回原來客廳的位置,在巨大的落地窗旁邊有一個漂亮的盆景,在某個最不起眼的位置上,那裡有一個微型的攝像頭。我衝着鏡頭笑笑,說:“我不怕你知道,我的一切你知道又如何?別忘了賭局還在繼續,如果不小心點,最後你的命就是我的了。夏,單。”我朝着鏡頭孔,輕輕飛了個吻。我相信他會看見,他那種格外小心謹慎的人說不定會在哪裡盯着屏幕。
他此時也許是笑着,更或是露出意味深長的目光……或許在他回來的時候,發現人去樓空的這裡,可能會有些意外的傷感。
他曾讓我挽留我兩次,原因到底是爲什麼,我總是不敢去推測。
爲什麼?
而我自己也弄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