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卓帶領騎士們揚鞭催馬,一齊離開鹿城,往相鄰的牟城而去。
他不在陸家出現,不是怕暴露行藏。蕭卓對鹿城的錦衣衛還是很有信心的,知道他們會把自己這個大佬來到此地的消息捂得嚴嚴實實。
也不是怕不合禮數。雖說女眷不能不能見外男,但家裡男主人若是暫時不在家,女主人可以隔着屏風在廳上接待一下客人,青天白日的也不會有人說閒話。
只是,相見爭如不見。
想見她的心情越是濃烈,蕭卓就越是要剋制自己。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蕭卓很明白。
只希望她的日子,平靜安好……
鹿城的端午和芳菲的家鄉江南那邊略有不同,包的糉子無論是糉米、餡料和做法都很不一樣。
平心而論,芳菲是喜歡吃肉糉的,一口一個的小棗糉讓她覺得很不過癮。
陸寒卻對西南這邊的小糉子很是喜歡。芳菲知道他愛吃,就讓人做了好幾種餡料的小糉子給陸寒做早點和宵夜。
陸寒近來公務很多,基本上直到芳菲睡着了他也沒回屋,所以宵夜都是在書房吃的。
書房那邊指派服侍的人手就是小雙和榴紅。
這天兩人看差不多到老爺吃宵夜的時候了,便一齊到廚房去領糉子。
十三娘包的一手好糉子,讓人聞着就覺得香。
“十三娘,今兒是包的什麼糉子?”小雙和十三娘已經混熟了,一進廚房就大聲問道。
十三娘知道這兩個丫頭是要給老爺送宵夜的,一點不敢怠慢,便笑道:“這是夫人讓我包的栗子糉。”
“栗子呀?怪不得這麼香……”小雙笑嘻嘻的說:“十三孃的手藝真好”
小雙面對幾個嚴厲的大姐們時有些畏縮,但其他時候倒也還好,做事說話都算得體。不然芳菲也不會挑她到陸寒跟前服侍。
十三娘被小雙一誇,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拿出兩個小糉子遞給小雙和榴紅:“這兩個是我自個的伙食份例,請兩位姑娘嚐嚐吧。”
兩人畢竟都是小孩子,哪能輕易抵擋美食的誘惑。她們看那小糉子做得和給陸寒的不一樣,式樣較爲簡單,就知道十三娘沒說假話。
“那就謝謝十三娘啦”榴紅替小雙謝了一聲,兩人接過糉子,捧着裝有陸寒宵夜的托盤出了廚房。
這麼一耽擱,兩人就比往常回去的晚了點。
奇怪的是,當她們回到書房的時候,竟發現萍兒在給陸寒倒茶,曉書則在一邊幫陸寒裝訂卷宗。
這萍兒也是和小雙她們一塊兒買來的,只是她年紀比較大些,快有十四歲了。
平心而論,萍兒是這批丫頭裡長得最出挑的,比芳菲身邊的碧荷還好看些。
芳菲也不安排她做粗活,只讓她跟着春雨做事,協助管些內院裡的雜務,和小雙幾個一樣都是三等小丫鬟的待遇。
怎麼萍兒會出現在這裡?
萍兒剛給陸寒倒了茶,一回頭看兩人站在書房門口定定看着她,不禁有些慌張。
陸寒頭也沒擡,繼續批他的卷宗。
小雙二人捧着東西進來,向陸寒稟報說:“老爺,宵夜取回來了。今兒的糉子是栗子餡料的,十三娘說是夫人讓包的。”
陸寒聽得“夫人”二字,不由得輕輕揚脣一笑,點頭道:“放在這吧,我待會就吃。”
小雙和榴紅也不多話,屈膝行了個禮,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萍兒也跟着退出去了,到了門外,才低聲跟二人解釋說:“方纔我路過書房外,聽老爺喊人要茶水,我才進去的……”
二人的表情倒沒什麼變化,小雙還笑着說:“謝謝萍兒姐姐替我們姐妹當差。”
萍兒不敢多留,不一會兒就轉回她的屋子那邊去了。
等她一走,小雙還沒說什麼,榴紅卻說:“萍兒姐姐這事,咱們得跟春雨姐姐說一聲。”
小雙點了點頭。
老爺喊人倒茶,這點二人就先不相信了。老爺身邊就站着個磨墨的書童曉書在伺候着,怎麼會需要揚着嗓子喊人?
要是老爺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她們哪敢走開啊,不怕被春雨拿小竹篾條打手心麼。春雨打起人來可是一點都不手軟,小丫頭們誰不害怕。
再說老爺在書房內屋,和外頭隔着兩重門呢,得喊多大聲才能讓路過的萍兒聽見啊?
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這大晚上的,萍兒又沒有晚上的差事,她在書房附近晃盪來晃盪去想做什麼?
小雙和榴紅是老實,但不是蠢笨。萍兒以在她們倆面前那麼容易矇混過去?
第二天一早,萍兒就被春雨叫到跟前。
春雨冷冷盯着萍兒的臉,把她盯得冷汗直冒。
“賤婢,給我跪下”
春雨冷喝一聲,萍兒雙膝一軟,撲通地就跪了下來。
春雨心裡那個恨啊
這萍兒可是她的人
自己居然沒能管住她,讓她往老爺跟前湊。要真是出了點什麼事——雖說春雨也覺得老爺不可能看得上萍兒,但凡事總有例外嘛——真是出了事,自己可怎麼跟夫人交代啊
自己手下的丫頭,居然敢起這樣的壞心?
萍兒是無意中闖入還是有意的溜進去,春雨還是分辨得出來的。而且,丫鬟使女們晚上本來就不能到處亂走,如果沒有差事,是不能出自己那個院子的。
“蕙兒,拿竹板來”
萍兒聽春雨這麼吩咐另一個丫頭蕙兒,禁不住渾身一哆嗦。她不由得出聲分辨道:“春雨姐姐,我真不是故意跑進去的……”
“啪”
她臉上馬上就捱了春雨一巴掌。
春雨怒斥道:“什麼跑進去跑出來,我還沒說你犯了什麼事呢,你就敢插嘴”一揚手,又扇了她一耳光。
萍兒滿臉是淚,匍匐在地上一聲都不敢吭,只是發着抖。
她真是後悔死了
原來被買進來的時候,她還以爲自己這樣的年紀、容貌、做派,會被送到夫人身邊去做丫鬟。誰知夫人身邊早就不缺丫鬟了,反而內院裡需要做粗活的小丫鬟。
她和蕙兒被選到春雨身邊來做事。她不服啊爲什麼她得和這個長得又粗又胖的蕙兒做一樣的事?爲什麼她不能分配個體麪點的工作……
當芳菲挑了小雙和榴紅去服侍陸寒的時候,萍兒真是恨得牙都要咬碎了。憑什麼呀?那兩個面黃肌瘦的丫頭……居然交了好運
昨晚她趁着兩人去取宵夜的機會,擅自進了書房,倒也不是想勾引老爺來和她做什麼……那旁邊不還有個書童在呢。
她只是想讓老爺喜歡她,親自把她提到身邊來伺候。那她就有機會了……只要老爺開了口讓自己來服侍,那她犯了夜禁這種小事自然也可以揭過去了。
她覺得滿院子的丫頭,也就只有自己配服侍老爺
誰知道老爺根本就沒擡頭看過她……更沒想到小雙和榴紅那兩個看起來笨笨的蠢材,居然告狀告得這麼快
蕙兒取來了竹板。春雨板着臉對蕙兒說:“這賤婢昨晚不好好在自己屋裡呆着,沒有差事卻滿院子瞎轉悠,把我們陸府的規矩當成什麼了我教訓她,她還敢頂嘴……給我掌她的嘴,我不說停,不準住手”
“春雨姐姐,求求你開開恩……”
萍兒嚇得眼淚鼻涕一起流了下來。她沒想到春雨會對她下這樣的重手啊
“小荔,吉祥,你們兩個是死人?把她給我按住”
春雨瞪了一眼站在一邊的兩個小丫頭。
兩人聞聲忙去一左一右的把萍兒按住。
蕙兒拿着竹板走到萍兒跟前,開始“啪”、“啪”、“啪”地扇萍兒的臉。
小荔、吉祥和蕙兒平時和萍兒的關係也不算太差,所以也不忍心下狠手。春雨見蕙兒放水,挑起眉毛想說什麼,終究沒有說。
蕙兒這孩子心軟……算了,反正自己不讓她停手,她也不敢停。等把這賤人打到破相再說
春雨渾身散發着一陣冷意。
她本來不是狠心的人。只是坐上了這內總管的位子,不厲害些是壓不住下頭的人的。何況在她心中,她的姑娘——如今該叫夫人了——是最最最重要的存在。誰敢做傷害芳菲的事,即使是陸寒……她也不會原諒這個人。
“啪”、“啪”、“啪”……
屋裡靜得嚇人,只聽見竹板擊打皮肉的聲音和萍兒的慘叫。
忽然從外頭走來一個穿着藕色衣裙的女子,衆人一看,原來是芳菲身邊的大丫鬟碧荷。
“春雨姐姐,”碧荷走到春雨身邊來,悄悄在她耳邊說了一聲:“夫人說,如今家裡要添小主人,您也帶着身子,就不要多見血了。”
春雨點了點頭,終於喊了聲:“住手”
蕙兒馬上住了手。萍兒被打得兩頰高高腫起,眼角破裂,口中流血,滿臉的眼淚鼻涕血跡混合在一起糊住了那張青青紫紫的面孔,加上一頭散亂的長髮,看起來如同女鬼一般,哪還有一點兒平時的清秀影子?
碧荷又說:“夫人說了,這賤婢隨便姐姐處置,這是姐姐的分內工作,她就不干涉了。”
這是芳菲聰明之處。她要爲春雨樹立起權威,就不能經常伸手去管束春雨的作爲。
春雨對碧荷說:“多謝妹妹來傳話,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把這賤婢給我扔回她自己屋裡去,沒有我的命令,不準走出房門一步”
(春雨這護主之心啊,向來是……很over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