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情三十年(六)

早上醒來,像往常一樣刷牙洗臉,吃早餐,然後回到教室上課。一切都像往常一樣,班主任沒有宣佈今晚晚修暫停的消息,數學老師也不出所料地拖堂。

中午,班主任發了一張什麼“反對邪教倡議書”,要求拿回去家長簽名,下星期交。我看了一下,主要就是宣傳不要接觸邪教並且積極舉報邪教組織什麼的,覺得也沒什麼重要的事情,就隨便把它塞進口袋,也不知道學校發這些無聊的宣傳單有什麼用。

下午5:00,有一場什麼級際籃球比賽,是我們9班對陣2班。本來這個比賽打生打死都不關我事,但班主任下令讓全班同學到籃球場爲班隊加油助威。無奈,只好跟着大家來到籃球場,坐到觀衆席上思考人生。比賽開始了,我們班派上的隊員分別是:周敬川,周覺,黑熊,李紹,安康。周敬川和李紹向來水火不容,今天在比賽中,兩人也是各自爲戰,各顯身手。周敬川遠射,李紹暴扣;李紹搶籃板,周敬川蓋帽;李紹帶球過人,周敬川點球三罰全中(我不知道那種叫什麼球,投中得一分的那種);周敬川同周覺來了個空中接力,李紹則和安康上演二過一撞牆式配合......容貌英俊,颯爽英姿,技高膽大,兩人儼然成爲賽場上最吸引觀衆的眼球,博得最多喝彩聲的角色。比賽固然精彩,但畢竟非我所好,所以,我在觀衆席上看得昏昏欲睡,哈欠連連。

“Hi,阿豪,我們又見面了。”一個銀鈴般好聽的聲音把我的瞌睡蟲在瞬間趕跑了。

側臉一看,一個水一樣的女孩坐在我身旁,大眼睛輕輕一眨,可愛極了。我心頭一熱:“婭兒,是你!”

婭兒羞澀地笑着,問道:“你怎麼會在觀衆席上呢?”

我愕然,公共地盤,我怎麼不能在這兒?

大概是見到我一臉不解,婭兒嘆了一口氣,道:“你個子這麼高,打籃球一定不會比你們班的2號和3號差。”周敬川的球衣號碼是2號,李紹是3號。

我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淡淡道:“我不喜歡籃球。”

“那你喜歡什麼?足球嗎?”

“嗯!”我點點頭。

“真的嗎?我真想不到原來你會踢足球。”婭兒先是略顯驚喜,隨後又惋惜道:“可惜啦,D中又沒有足球場。”

頓時,一陣夾雜着無奈的苦澀涌上心頭。此時,雞鵬,大聰,猥瑣他們會在幹什麼?他們一定是在Q中學那遼闊的綠茵場上勤加苦練,有專業的導師指導他們,假以時日,必成大器!而我,中考失敗,只能躲在這所陌生的D中學怨天尤人。唉!無可奈何花落去。現在,除了滿腹的無奈和悔恨,還能怎樣呢?

“阿豪,你怎麼啦?不高興嗎?”

“呃......我,我沒事。”我趕緊回答道。

婭兒努努嘴,又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看你愁眉苦臉的。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告訴我呀,我們是好朋友嘛!”

“沒什麼,我真的不要緊。”說實話,我從來都沒有向女生傾訴過心事。

“真的沒事嗎?”婭兒調皮地說道:“那好,你陪我打會羽毛球吧!”

“啊?!”我又一陣愕然:“你怎麼知道我會打羽毛球?”

“足球這麼難你都會,羽毛球怎麼可能不會呢?”婭兒說得理所當然。

不知婭兒從哪裡拿了一副球拍,然後我們找一塊空地,開始廝殺起來。我的身高和力量都佔壓倒性優勢,所以我打得十分輕鬆,但婭兒有點招架不住了。

拼了半個小時,婭兒打得滿頭大汗,嬌喘連連,白皙的臉蛋現在變得紅撲撲的。她喘着氣對我說:“想不到你的球技會這麼厲害。”

我笑了笑,道:“沒什麼,你打得也不錯啊!下次還敢再來嗎?”

“來就來,看誰怕誰。”婭兒那真摯,陽光般的笑容緩解了我心中那說不出的苦悶。

我突然發現,從高一開學到現在,只有和婭兒在一起,我才能感受到少有的快樂。

回到家裡混過了一個超級無聊的週末,週日晚又趕回學校晚修,並照例在學校度過了一個平靜的夜晚。

第二天,星期一,上午五節課只上了前兩節,後三節課全都改爲自習,老師們又被召去開會了,聽說4班又有一個學生在課堂上毫無徵兆地死亡。加上這一次,D中學近兩個星期來據說已經發生了十三起類似的命案了。這些命案都有幾個共同點:死因不明;全身上下都沒有致命的傷口;死亡前後沒有任何異常徵兆。我忽然意識到,這絕對不可能是巧合,這很有可能是一件超級連環兇殺案。這個兇手是誰?他是用什麼樣的方法能做到這樣殺人於無形呢?死亡案件中的死者之間又有什麼聯繫呢?他還會再來嗎?如果會,下一個死的會是誰?......

午飯過後,我準備回宿舍休息。男生宿舍樓下有一個不大的房間,每次上下樓都會經過這裡。透過那扇陳舊但很乾淨的玻璃窗可以清楚地看到,裡面只有一張小牀和一套老舊的桌椅,十分簡陋。牆壁上那一排排電匣開關應該就是控制整棟宿舍的總開關。這是小飛俠的房間。我忽然覺得,這糟老頭其實挺不容易的,一把年紀了,不是在家裡享福,而是在這裡消磨時光。再怎麼說,他也是個長輩,就是他再惹人厭,也應該對他尊重點。

一邊想,一邊緩慢地上樓梯。這時,我彷彿聽到一陣談話聲傳來。

“嘿,大妹子,又來掃地啊?辛苦你啦!”這是小飛俠的聲音。

“不辛苦,不辛苦。哎,大哥,我聽說今天早上啊,又死了一個學生吶。”聽聲音,應該是個掃地的大媽。

“唉,造孽啊,以前的事,恐怕又要重演了。”小飛俠的語氣十分無奈。

什麼?聽到這兒,強烈的好奇心使我不由得停下了腳步。我站在樓道的階梯上,緩緩地轉過身。只見樓下,小飛俠背對着我,倚在他房間的門邊上,對着門口裡邊談話。那個掃地的大媽應該在房間裡幹活。此時,我距離小飛俠也不過十步之遙而已。我繼續側耳細聽。

“大哥你說什麼以前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唉!你當然不知道啦,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兒了,那時,有一個學生跳樓身亡,之後就發生了幾十起學生死亡事件,一直到現在都查不出死因,也找不出兇手呢!”小飛俠說道。

“不會吧,這麼恐怖?”

“怎麼不會?這事兒,邪門得很,你不信都不行!我告訴你,老子我在D中教了四十多年體育,這些事情我都記得清清楚楚哩!絕對沒錯!”小飛俠笑着說。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的,冷不防地一回頭,目光正好與我相峙。我心頭一驚,迅速轉身離開。

回到宿舍,只有子信一個人在宿舍裡玩手機。見我回來,便收起手機對我說:“阿豪,回來啦!”

“嗯,怎麼只有你一個?其他人呢?”

“他們去網吧了,你沒跟他們去嗎?”

我搖搖頭,坐到阿恆的牀鋪上。

子信向我搭話:“阿豪,最近怪事挺多的,隔三差五的就死一個人,而且又死得稀裡糊塗的。阿豪,我覺得這可能預示着什麼。”

我想起剛纔小飛俠說的話。如果小飛俠說的是真的,那麼這又牽扯到三十多年前那一系列的命案,那時候,我們還沒有出生。如果現在這幾件命案跟三十多年前的那些命案是同一人所爲,那麼這個兇手至少也跟我爸爸差不多大了。他到底是爲什麼而殺死這麼多人?

我把剛纔偷聽小飛俠說的話以及我的想法告訴子信。子信聽了之後,道:“我認爲我們有必要去校史室查閱一下傳說中三十年前的那場災難。”

“那好,我們走吧!”說着,我就站起身。

子信也站起來說了一句:“也許,下一個死的會是我們。”說着,子信拉開大門,正準備出去。只見一位俊美的少年赫然擋在了門口,他雙手插在褲袋裡,下巴擡得老高,眼神裡充滿了一種盛氣凌人的高傲——又是周敬川,身後還站着周覺和黑熊。

子信冷冷道:“是你!真是稀客,有何貴事?”

周敬川不可一世地說道:“那個叫李紹的癟三龜種王八蛋在不在?”

“他不在。”

周敬川挑眉說:“臥槽泥馬,媽了個逼,八格牙路,Fuckyou!告訴他,上週籃球比賽的那筆賬我一定會找他算,叫他走着瞧。順便,幫我把這個轉交給他。”話音剛落,周敬川把手從褲袋裡抽出來,竟一拳打到子信臉上。

混賬!我立刻迎了上去,要修理一下這個狂妄到鼻孔朝天的傢伙。子信卻伸手攔住了我,小聲道:“算了,不要跟他動手!”眼看周敬川,周覺,黑熊三人大搖大擺地從我們的地盤上離開,一股仇恨頓時涌上我心頭,我恨得咬牙切齒,非常不服氣。一把推開子信,追了上去。

“周敬川!你別走,我們之間彷彿有一筆舊賬還沒算呢!”我厲聲喝住周敬川。

那小子轉過身,用他標誌性的輕蔑的目光打量着我,說:“是嗎?王八蛋,我不記得了。”

“上次你籤我的隊,在食堂,你還出言侮辱我!這次你還叫我王八蛋!”

周敬川奸笑道:“怎麼?不爽嗎?想打架是不是?”他身後那倆跟屁蟲也跟着傻笑。

我準備動手修理這個混蛋,子信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周敬川,李紹叫我問候你的老母。”周敬川彷彿被激怒了,他陰沉着臉,向我身後的方向走去。當他走到我身邊時,我立刻伸手攔住了他。周敬川二話不說,揮拳朝我打來。我早就料到他會這麼做,我迅速地側身躲閃。就這樣,我跟周敬川打了起來。

激戰數回合之後,周敬川突然一個快速的360度轉身,同時藉助慣性瀟灑地飛起手肘朝我擊來。我下意識地屈膝下蹲,讓周敬川的手肘從我頭頂上飛過。接着,我蹬腿起立,同時也藉助慣性使出一記右手抄拳從下往上猛擊他的下巴。這一拳力道之猛,把周敬川整個人打得仰面朝天。

另一邊,周覺和黑熊被子信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周敬川捂着下巴,用犀利的目光盯着我,惡毒地說道:”我們的賬難算了!“說完,便帶着周覺和黑熊悻悻地離開了。

“阿信,你沒事吧!”

“不要緊,阿豪,以後別那麼衝動,別像阿狼一樣動不動就揮拳頭。”

“我只是想討回個公道而已。”

“公道自在人心,你這麼做法,跟**有什麼區別?”

“剛纔那貨說跟李紹的賬是什麼?”我問道。

“唉!別提了,上週的籃球比賽,他們兩人各打各的,意見不合,就起了衝突,後來兩人就直接在場上打了起來。害得我們班在第一輪比賽就被淘汰了。”

李紹和周敬川本來就結下不少樑子,兩人爆發衝突,我一點兒也不覺得奇怪。

D中學有一棟多功能,全方位,寬領域的大樓,俗稱科學樓。一樓是圖書館,只有幾本破雜誌;二樓是高一級的教師辦公室;三樓是多媒體計算機室,實際上只有幾臺不知是咸豐年間還是光緒年間的破電腦;四樓就是傳說中的校史室;五,六,七樓都是高三年級的教室。我和子信來到校史室。剛走到門口,那個坐在前臺的女管理員就告訴我們:學校要整理資料,所以校史室暫不開放。

子信問女管理員:“那麼校史室什麼時候會開放呢?”

“不知道,等學校通知。”

子信嘀咕道:“怎麼會這麼巧,偏偏在這個時候封場。”

無奈,碰了一鼻子灰,只好先回去了。我轉過身,正當準備下樓梯的時候,一個黑色的身影迅速地消失在盤環對摺的樓道中,彷彿一支剛出弦的箭“嗖”地從你眼前閃過,瞬間在你眼皮底下消失,我只隱約看到,那傢伙彷彿是穿着黑色背心。他是誰?黑色背心,不就是周敬川的標誌嗎?

站在我身旁的子信鎮靜地說:“你看到了我所看到的,也許你也想到了我所想到的。他就是周敬川沒錯!”

我不敢妄下定論。

子信接着分析道:“大家都不喜歡穿黑色衣服打球,尤其是在太陽底下。只有周敬川那貨喜歡擺酷,經常穿着黑色背心到處亂晃。剛纔他被你修理了,他一定想來殺了我們報仇,說不定之前那些命案都是他乾的!”

雖然我覺得子信這麼想有點武斷,但我嘴上卻狠狠地說:“如果真的是周敬川,不管他想來文的還是來武的,我隨時候教!”

下午。老班長拿着一張花名冊走來對我說:“文豪,你那張反對邪教倡議書還沒交呢!”

“呃,那個我彷彿漏在宿舍裡了。等下放學我上去拿,晚修之前我一定會交給你”

“嗯,那你記得啦,明天就要交給班主任了。”說着,班長走開了。

作爲提醒,我用圓珠筆在自己手心上寫了個小小的“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