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早在前幾日便有小內侍悄悄將話遞進來給玉妃了，說是楚敏柔要見她。
只是那會兒一來是齊王傷勢離不得人，二來也是她有心冷一冷關雎宮那一位，事情便一直拖了下來。期間楚敏柔又遣人來催了幾次，可她只作看不見，並不理會。可瞧着眼下的情形，若要破了夏寧微眼下的危局，也只得在關雎宮那一位身上下功夫了。
而玉妃並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往關雎宮去的同時，便有人將消息遞到了齊王面前。
齊王坐在御案前神色莫測，淡淡道：“看來，孤的這些愛妃們一個個都不簡單得很哪。玉山，繼續讓人盯着玉妃，且看看她從關雎宮出來後還去了哪裡。”
玉山應了聲是，站在那裡擡頭看了看齊王，彷佛有話要說。
齊王便問：“你可是有話想說？”
玉山猶豫了片刻，才道：“奴才想說的是，王上此舉會否太過多疑了？這些時日玉妃娘娘對您悉心照料，體貼入微，便是奴才也有所不及。且這幾日皇貴妃也曾悄悄派人遞了話進來，說是想見玉妃，可她一門心思只放在照顧王上上，根本就沒理會。依着奴才的意思，即便玉妃投靠皇貴妃有所私心，可在她心底還是看重王上甚於一切的。王上如此疑心自己的枕邊人，弄得一個個貌合神離，難道便會覺得開心麼？自然，這些話奴才原不該多嘴的，只是瞧着玉妃待王上一片真心，有些感慨罷了。”
齊王着實沉默了一陣，而後擺了擺手道：“罷了，在這宮裡，玉妃也算是個極好的了。將派人跟蹤她的人叫回來，此事便當做從沒發生過就是了。”
玉山一臉喜色道：“王上英明，奴才這就吩咐下去。”
玉山剛剛合上門扉，不想迎面便撞上了在外頭探頭探腦的小徒弟易牙，不由沉下臉罵道：“小兔崽子，作死麼？在王上跟前伺候也敢這般冒冒失失，我看你有幾個腦袋夠給人砍？”
易牙滿臉困窘之色，不住賠笑道：“好師傅，我這不是心急麼？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便饒
了我這一回罷。”
說完，又是捶肩又是捏背的，倒逗得玉山忍俊不禁。
他一生於子嗣上無望，便只得在年幼的內侍裡挑了幾個悟性好品性佳的收爲徒弟，聊慰心胸。而衆弟子中，當屬憨厚老實的易牙最討他歡心了，若非如此，他也不肯爲易牙做這許多。
“好了好了，小兔崽子，教了你多少遍，還是這樣沉不住氣。你且放心，玉妃的事王上已答應不追究了。只是往後你也得和那位主子說說，凡事多留個心眼，也未必我這把老骨頭回回說話都頂用的。”
易牙討好道：“師傅又在謙虛呢，闔宮上下誰不知道王上對您倚重有加？旁人說不得的話，也就您老人家能勸上幾句。倘若連您老說的話都不頂用，大抵就是王后親自來，那也白搭。”
一聽見夏寧微的名字，玉山陡然沉下臉來，呵斥道：“以後不許再提起此人。”
說到底，夏寧微刺傷齊王一事雖不曾外揚，但如何瞞得過近身伺候齊王的玉山？在這個對齊王忠心耿耿的老僕心裡，只怕爲此記恨上了夏寧微呢。
易牙一陣懊惱，暗罵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遂小心賠笑道：“徒弟已沏好了師傅最愛喝的西湖龍井在茶水間，這就給師傅端過來罷？”
玉山神色稍霽，語氣溫和道：“唔，你還算是有孝心，也不枉費師傅素日疼你。”
易牙便扶着玉山一路往茶水間去了，這會兒齊王在批閱奏章，倒也不需要太多人在跟前，於是他們師徒二人倒難得有了說話的空隙。
玉山輕啜着茶，神色很是愜意，連帶臉上笑容都多了起來，緩緩道：“衆徒弟中，一向只覺得你憨傻，不曾想倒也是個有眼光的。比起投靠了皇貴妃的吉祥，其實師傅倒更看好你投靠的玉妃。後宮之中，王后最爲尊貴，也極有手腕，可惜缺少了強有力的支持；而皇貴妃麼，她的確身份貴重，也有一個好家世，可爲妃爲嬪者，往往太好的家世反倒會成爲拖累；其餘位分太過低微者不值一提，唯一能看好的便是榮妃與玉妃。
而師傅冷眼看了這些年，榮妃驕縱，玉妃沉靜，二人中且不論誰更得王上的恩寵。可論起御下寬和，後宮之中再無人比玉妃更好的了。再者，眼下六宮誰人不知玉妃最得王上歡心。若非如此，你以爲當真憑着你師傅我的三言兩語，王上就能輕輕揭過此事？是以易牙，你看似無心，卻選了一個最好的主子。倘若玉妃能一直這麼寵辱不驚，用心侍奉王上，只怕她的福氣還在後頭呢。”
這，還是玉山第一次在徒弟面前說起對後宮諸位妃嬪的看法。
看見易牙滿臉驚訝的樣子，玉山忍不住笑起來，點了點他的腦袋道：“怎麼，往日看你還有些小機靈，今兒個難得跟你正經與你說些話，倒是嚇傻了？”
易牙吶吶地撓着腦袋，低聲道：“不是的，師傅。其實徒兒選擇幫玉妃娘娘，並非是看好她日後的榮光，而是覺得她人很好罷了。”
玉山的目光緊緊盯着自己的小徒弟，以他的毒辣，自然不難覺察到小徒弟神色間的異常。可他只是不動聲色地抽着旱菸，淡淡道：“呵呵，你師傅我打小在這宮中待着，就沒見過所謂的好人。尤其這後宮裡的女人，爲了爭寵從來無所不用其極，陰謀算計層出不窮，從來就沒有好人一說。易牙兒呀，倘若你繼續這般天真，遲早有一天要爲了自己的幼稚送命。”
輕描淡寫的語氣，卻訴說了後宮之中最無情的事實。
對於懵懂無知的易牙而言，這些陰暗奸詐的一面自然是極難接受的。可身爲他的師傅，玉山不能不點醒他。如果他繼續放任了易牙不該有的心思，只怕來日纔是真的害了他性命。
易牙滿面蒼白，彷彿受了極大的打擊般勉強笑道：“師傅說得好嚇人的樣子，可徒兒始終相信，玉妃娘娘不是這樣的人。”
玉山輕聲嘆氣：“罷了，該說的我都已對你說了。倘若你不信，便按着自己的心意行事就是，總歸各人都有各人的命數罷了。師傅也只是期盼，我疼愛了多年的小徒兒不要在那些貴人的爭鬥中成爲無辜的犧牲品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