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容他細想,一陣驚恐的尖叫聲忽然從下方爆發出來。不知從何而來的一股狂風颳過天城,剛纔還一片祥和的天空忽然被厚重的雲層所遮蓋。
那雲不是黑色,更不是白色,那竟然是火焰般的亮紅色,猶如鋪天蓋地的大火在上空燃燒,霎時間,整個天地一片血紅。
“這是末日嗎?是仙人在懲罰我們?”
“不,仙人不會這麼做的!這一定不是真的!”
面對未知的事物,人類總會本能地從內心感到恐懼。剛剛還氣焰沖天的人們此時卻不復剛纔的囂張,驚恐的神色開始出現在每一個人臉上。
玄之凝視着上方的火雲,心底漸漸浮現出一種可怕的猜測。這氣息,這火紅的顏色,令他想到了翾翎家族典籍的補充版中爲數不多的有關魔法的記載。其中之一,便是如此情形,那個魔法的名字,叫做“洛基的微笑”。
洛基是北歐神話中的火神,同時也是一個邪神,喜歡到處作惡,搬弄是非。這個魔法以他的名字來命名,由此可見其性質。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玄之的臉色再變。一邊的攸灼雖然並不知道這是什麼架勢,但異能者的本能使他隱隱感覺到一絲不妙。
顧不上其他,玄之猛地跨上閣樓上的護欄,高聲喊道:“下面人快點疏散開,緊急避難!”
可是,喊完之後,他自己卻是愣住了。
他忽然想起,這是一個搭建在半空中的全木質結構城市。避難?如果真的是“洛基的微笑”的話,就算是避難,又避能到哪裡去?
那魔法一旦發動,整個天城都將變成一片火海。
躲到哪裡,反而已經不重要了。
就在這時,天一下子暗了下來。在衆目睽睽之下,一場空前的煙花盛世在半空中綻放。
火紅的雲層,雲縫間皆是如同末日一般的無盡黑暗。它們翻滾着,相互糾纏着,波瀾壯闊,就像暴風雨中的大海一般。隆隆的雷聲震得天地都開始發怵,銀蛇般的電流穿梭於其中。那在天空熊熊燃燒的烈火彷彿來自地獄,讓人不由得聯想到無窮的冤魂在大火中嘶吼,哭泣。
點點螢火般的亮紅色悠悠散落凡塵,晃晃蕩蕩地在風中飄零,優美得恍若春天十里櫻花道上漫天的花瓣,又如紅色的,閃爍着熒光的雪。
只是,這美麗卻是致命的。
每一片花瓣都是一朵小小的火苗,它們安安靜靜的燃燒着,落向天城……不,不止是天城。大火已經懸崖上的山頭蔓延開來,熊熊的黑煙沖天而起。風一吹,植物燃燒之後的灰燼便紛紛揚起,旋轉着從上方墜落。
這是一場不容置疑的災難。
人們手上的火把早已被拋棄,黑色的濃煙開始從天城的每一個角落冒出,直直地衝向天空。驚慌的人們四下奔逃,在各個建築物的內外抱頭鼠躥,試圖找到一處安全的地方。
可是,哪裡有什麼安全的地方呢?
早已有人擡着取自水源之地的水穿行在天城中,他們行色匆匆,步伐凌亂,每當發現燃燒的火焰,便會將水向上傾倒。但這種方法效率明顯不高,往往這一處的火苗還沒有被澆滅,新的火苗又在源源不斷的火雨中萌芽。不時有建築物在火焰中燃燒着倒塌,一些躲閃不及的城民被壓在下面。沒等周圍人反應過來去救援,灼熱的烈焰眨眼間便吞沒了所有。
玄之依舊踩在閣樓的護欄上,面無表情地看着下方,看着這樣慘痛的一幕。他忽然覺得自己的靈魂彷彿脫離的**,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在做夢一樣。亮紅色的火焰將他的眼睛灼得生疼,但他卻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只是用空洞的眼神注視着下方。
沒錯,這一定是夢,現實中怎麼會出現如此的場面?等到一切都燃燒殆盡之後,大概也就是夢醒的時候吧。
他忽然感覺到有人大力地拉了他一把,手腕上的劇痛以及驟然失去的平衡將他扯回到現實中。還沒等他做出反應,一頓臭罵便劈頭蓋臉地衝了過來。
“你不要命了嗎?!”映入眼簾的是攸灼忽然放大的面孔。也許是因爲下方的濃煙熱浪衝上了五層的閣樓,攸灼的臉孔顯得有些扭曲,看上去像是壓抑了什麼似的猙獰。
“在我看不見的地方,你想怎麼死就怎麼死,死在哪裡我都管不着!但是,不要死在我面前!”
玄之回頭看向剛纔自己站立的護欄。只見那木質的雕欄此時已經被燒成了焦黑色,精美的浮雕化爲了幾根毫無任何美感的木炭。這種木炭質地疏鬆,可想而知若不是攸灼拉了他一把,恐怕這欄杆早就已經斷裂,帶着他從五樓高的地方墜落下去。
他是異能者,五層樓的高度自然奈何不了他,但是此時下方已經是一片火海。這樣的情況下,一旦他從上方墜落,其結局想必與這些化爲焦炭的木欄沒什麼區別。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他的心中這才生出了一絲後怕。再看向攸灼,卻發現這個二貨此時的狀態明顯有些不對。
只見他呼吸粗重,雙目中滿是猙獰的血絲,額頭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兩片薄脣明顯不自然的泛白,正微微地哆嗦着。
“絕對……不允許!絕對不允許那樣的事情再發生在我的面前!”他的喉嚨艱難地蠕動着,輕聲吐出了這樣的話語。
“那樣的事”?玄之心底有那麼一絲疑惑,但他卻沒有想太多。眼下實在不是去揣度這種細枝末節的時候。他扶住攸灼的雙肩,狠狠地晃盪了幾下。
“攸灼!”
攸灼眼中的瘋狂忽然如退潮般褪去,冷得像是千年的寒冰。他瞥了玄之一眼,卻沒有說什麼,只是一言不發地轉身走向通往下方的木梯。
這樣的攸灼很陌生。
玄之皺眉暗想道,但隨即,他的注意力卻被另外一件事情吸引了過去。
他環顧四周,到處都是燃燒着的火苗,卻不見一個人影。
奇怪,天觴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