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一個穿着青色衣衫的年輕人出現在鄰坐的桌子前,面前的茶杯中升騰着嫋嫋的水蒸汽,將他的面容映得有些模糊。
他太普通了,普通得幾乎沒有任何的存在感,以至於他是什麼時候坐在那裡、又坐了多久,玄之三人竟然完全不知道。
在注意他的那一瞬間,玄之的心中莫名地升起了一絲毛骨悚然的感覺,就如同面對着一條蓄勢待發的毒蛇。這種奇異的,屬於異能者特有的直覺令他心中一跳,握着茶杯的手也不由得緊了一緊。
見玄之三人如臨大敵的樣子,那人輕輕一笑,但不知爲何,那笑容總讓人有種帶着刺的感覺,看上去極爲不舒服,但卻說不出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喏,讓我來猜一猜……這位想必就是這次的‘心’了吧?初次見面,我叫攸輝。”說着,他端着茶杯站了起來,走到了這邊桌子旁,直接坐下,然後把手中的茶杯放下,卻看也不看一邊噤若寒蟬的攸灼和攸揚一眼。
“我叫玄之。”玄之禮節性地回答道。
四周的喧鬧聲依舊,只是這邊桌上的四個人卻各懷心思,一時間氣氛竟有些沉悶。
也許是終於受不住這樣的氣氛,一直哆哆嗦嗦的攸灼勉強扯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弱弱地開口道:“那個,四哥,剛纔我和五哥都是瞎說的……”
“我知道。”不等他說完,攸輝就打斷他,瞥了他和攸揚一眼,依舊掛着他那帶刺的笑容,看得攸灼攸揚這對難兄難弟心驚肉跳。
“不用解釋,我的爲人我自己清楚。你們會有這樣的想法,老實說我早就料到了,我也不在乎。”說着,他又端起了茶杯,“你們也不用擔心。我們是兄弟嘛,我這個做哥哥的再怎麼暴虐,也不會用對付外人的那一套去對付你們的,是不是?”
雖然他嘴上說得滿不在乎,但玄之還是發現,他那隻端着茶杯的手上青筋很明顯地暴起,指節也有些發白。
同時,他也感覺到口袋裡的攸昀身子劇烈地抖動了一下,像是很激動的樣子,但不知爲什麼卻沒有說話。
他悄悄地打量着這位翾翎家族第四子,心中不由得將他和他的幾個哥哥弟弟做了個對比。
在這個時空的翾翎家族,年輕一代一共有七人。除去他沒見過的第二子,剩下的無論是排行第一的攸言,還是排行第六的攸灼和排行第七的蒟蒻,無一不是氣質風華之人。甚至,就連現在正被他揣在口袋裡的那個相當狗腿的二貨——排行第三的攸昀,其實相貌也還是很俊美的。
與這些人相比,眼前的攸輝就要遜色很多。有這樣一羣優秀的兄弟姐妹,想必如此普通的攸輝心裡一定是很自卑的吧,在這種極端自卑的心理下,性格扭曲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想到這裡,玄之忍不住對攸輝生出了一絲同情。
也許是察覺到了玄之目光有異,攸輝有些不悅地皺了皺眉頭,然後將目光投向他,嘴角習慣性地向上勾起。
“聽說你來自另一時空的翾翎家族?”
“是的。”玄之點了點頭,“還請多多指教。”
攸輝斜着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直到把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後,這才收回目光,有些傲慢地垂下眼瞼,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
“看你的樣子,確實應該被指教一番。”
誒?!他說什麼?!
玄之驚訝地看向他,差點兒失手把手中的杯子打翻。他現在極度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多多指教”不過是一種普通的場面話,哪有人真的會當面“指教”的。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登鼻子上臉”?
不過,看着攸輝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他只好壓下心中的驚訝,擡手做了個揖:“……還請賜教。”
“賜教說不上,只是想要給你個忠告。”攸輝輕蔑地揚起眉,目光再次在他身上游離了一圈,擡手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然後不輕不重地將杯子放回桌上。瓷質的茶杯與木桌相碰,發出一種混合着清脆和沉悶的聲音,震得人心中一緊。
“我翾翎家族的‘心’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做的,你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再說。”他站了起來,擡着下巴,居高臨下地俯視着玄之,冷冷地笑道,冰冷的目光依次掃過攸灼和攸揚,然後毫不留戀地轉身就走。
玄之靜靜地坐着,臉色未變,只是目光凌厲了起來。
待攸輝離開了茶館之後,攸灼和攸揚這才放鬆了下來。兩人心有餘悸的對視了一眼,開口想要說些什麼,想了想還是沒有說,似乎生怕攸輝又突然出現。
“玄之……”攸灼斟酌了一下,然後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你的能力我們有目共睹,至於我四哥說的……他就是那樣的人,你別往心裡去啊!”
大塊頭攸揚也縮着脖子,湊了過來,一邊鬼鬼祟祟地不時向周圍亂瞄。
“這回四哥應該不會再回來了吧……那啥,玄之啊,其實我和六弟也經常被四哥這樣損,習慣就好啦!”
“沒關係,他說的其實也有道理。”看着眼前兩張關切的臉,玄之微微一笑,眼中的神采卻更加銳利了。擡眼間,他的餘光忽然瞄到窗外攸輝的背影,忽然心中一動。
“我們再去平康里看看吧,說不定還能發現一些蛛絲馬跡。”他提議道。
攸灼先是一愣,彷彿對於他這麼迅速地轉移話題有些不太適應。
“這個,不太好吧……我和五哥都沒錢誒!”
“我帶了,走吧。”
他再次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只見清冷的陽光下,攸輝那不起眼的背影被密集的人羣分成幾個小塊,而他所前進的方向,卻直直地指向平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