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那邊有賣角糉的。”走了一截,高嶽像是發現了什麼,笑着對嵇雲舒說道。
角糉,便是如今家喻戶曉的糉子。在古代又叫‘角黍’、‘角糉’。早在春秋時期就已出現,最初是用來祭祀祖先和神靈。到了晉代,糉子正式成爲端午節慶食物,從此數千年來,糉子不僅是端午節的象徵,更是成爲了中華民族文化的一個典型代表符號。
順着高嶽指的方向一看,果然街邊有一處鋪子,門口案几上堆了一些角糉。老闆正在招呼着買賣,生意倒是不錯。
“怎麼,適才御宴,你都沒有吃飽?”嵇雲舒擡起一雙笑意盈盈的妙眼,望向高嶽。高嶽微窘,呵呵一笑道:“……倒還真沒有吃飽。”
其實御宴,說白了象徵意義遠遠大於實際意義。主要就是用來振奮朝野士氣,展現態勢日趨平穩的,並不是真的請大家來美美的吃一頓。再說,戰火方熄,雖有涼州及秦州的饋援,但長安城中此時物資也並不是很豐厚,朝廷御宴規模不小,自然要考慮食材的損耗用度,還要撥出一部分用以賑濟城中平民,所以適才每人面前,不過一碟肉食、兩盤菜蔬而已,對於高嶽這種飯量頗大的年輕人來說,確實不大管夠。
見高嶽有些不好意思,嵇雲舒撲哧一聲輕笑出來,隨即忙又抿了抿嘴,眨眨眼睛道:“其實我也沒有吃飽。你去買一點來好不好?”
高嶽哪有不從的道理。當下便帶了嵇雲舒,舉步走上前去。那老闆見又客人來,笑眯眯的忙湊過來招呼。
“掌櫃的,如今剛打過仗,城裡據說餘糧也不多,朝廷還專門來賑濟糧食,你卻怎的還有黍米來做角糉?”高嶽將那糉子拿起兩個放在手中,卻問老闆。嵇雲舒略看了看,那四角形的角糉,小巧玲瓏體積相同,糉葉清綠,賣相倒是很好,嵇雲舒很是喜愛,忍不住也伸手來輕輕拈起一個,興奮的翻來看去。
掌櫃的滿面堆笑,“客人有所不知。我家早先便就是長安城裡專門製作販賣角糉的,家傳的手藝,鄙人已經是第三代。眼下雖然纔打過仗,餘糧也是不多,但好歹不是打跑了匈奴人嗎?今日又逢着端午,我尋思還是做些角糉來,一是到底忍不住手藝,二是也添些氣氛不是。你們看,我這本來也做的不多嘛。”
“就可惜眼下肉食不夠,這些角糉都是純米的沒有餡兒,要不然,能讓人吃到打嘴都不放!不過就算如此,我家角糉,我家角糉的味道,也是絕對好吃。來來,客人好歹嚐嚐,保準不後悔!”
掌櫃的口吐蓮花,熱情招呼。高嶽看看嵇雲舒,嵇雲舒調皮的將手中的角糉搖了搖,伸出了一根玉蔥般的手指,示意她只吃一個便夠。高嶽點點頭,對掌櫃說道:“好吧,你再給我拿二十五個。”
嵇雲舒嚇了一跳,“你如何能吃得下這許多?”
高嶽一笑,翹起拇指頭也不回的往遠處戳了戳,“我只吃五個便差不多。主要是後面那兩個,飯量比
我還大,剛纔坐在陪席也根本沒吃什麼,所以給他二人,一人算作十個。”
原來如此。嵇雲舒情不自禁吐了吐丁香小舌,便向身後看了看,卻見雷週二人在遠處探頭探腦,見她注視過去,又慌忙轉了腦袋各自做若無其事狀。嵇雲舒忍俊不禁,回過頭對高嶽低低笑道:“你那兩個好手下。”
高嶽也笑說幾句,便與那掌櫃結了賬,拿過包紮好的兩包角糉來。那掌櫃本也是個愛說話的,見高嶽嵇雲舒二人,竊竊私語舉止親近,又相貌身段均是俊美不俗,便忍不住笑道:“你這小夫妻兩人,可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站在人堆裡都扎眼。不過年輕時候膩歪,到老了多半就沒有這麼多卿卿我我咯,哈哈。”
這一番話,將嵇雲舒羞得滿面飛紅,眼睛立刻避開了所有人,埋下螓首半天都擡不起頭來。嵇雲舒只覺得渾身熱烘烘的,手心裡不停的透出汗來,心頭像是有千百個螞蟻爬過。她低眉垂眼咬着紅脣,兩手機械的拿捏那小角糉,連脖子都泛起大片的紅暈來,心裡卻陡然奇怪起來,聽得這般冒失的話,自己爲何竟然沒有生氣。
高嶽準備接過角糉的手臂愣在半空,一時作聲不得。他不知道心中是什麼感覺,只是有一陣醉人的快意涌上來。他望着老闆不知說什麼好,又有些生怕唐突了佳人,會使嵇雲舒羞惱交加轉頭就走。,高嶽嚥了口吐沫,偷眼瞄了瞄嵇雲舒,還好,沒有要拂袖而去的意思。
“你這人……”
高嶽咂咂嘴,擠出一句,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板下臉來。那掌櫃卻又會錯了意,以爲高嶽小夫妻面薄,禁受不住玩笑,當即哈哈大笑又道:“兩句玩笑話這有什麼!你那娘子面皮薄,怎的你這個漢子,倒也扭捏起來。哈哈。”
又似火上添油般,嵇雲舒再也站不住了,她不敢擡頭,又不好掉頭就走,便輕輕扯了扯高嶽衣角,二人正要離去,又聽那掌櫃道:“哎客人的角糉忘了拿!你們得嚐嚐,不然還以爲我在吹牛呢。要我說,你們也是運氣好,正好趕上了隴西高將軍來打跑了匈奴人,要不然,我哪裡還有機會能做出這些美食出來!”
嵇雲舒突然冒出一種驕傲的感覺來。她竟然停住腳步,轉過頭紅着臉,對那掌櫃輕聲道:“你再胡言亂語……這位便是隴西高將軍。”
“可,可當真?”掌櫃一下子怔住了,眼睛瞪得溜圓。
見高嶽微笑點頭,掌櫃的站不住了,“啊呀!貴人當面,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方纔玩笑話,還請高將軍與尊夫人千萬莫要見怪!”
這個時候,掌櫃還是堅定的認爲,二人乃是夫妻關係。高嶽哭笑不得,客氣了兩句正欲離開,不防掌櫃的四下叫喊開來。
“啊呀都來看啊!這乃是隴西的高將軍!貴人來了!”掌櫃的笑開了花,高嶽在他鋪子上買了角糉,這無形中是一塊活字金招牌,正要炫耀誇讚一番。
周圍人羣呼啦一下涌了上來。圍觀名人的心
理,古往今來皆是相同。
“對對就是他,那日隴西軍入城的時候,我也遠遠看見過。”
“這是我朝廷的大救星,難得當面見到啊。”
“幾千人就將十數萬匈奴人打敗了,皇帝也說這高將軍真是霸王再世!”
“啊這般年輕,真是想不到!”
老百姓往往一傳十十傳百,傳着傳着就變了味,幾萬匈奴軍,愣是演變成了十幾萬,不由讓人不震撼。
沒一會,小小的鋪子前,便被聞風而來的人圍得水泄不通。多虧了雷七指和周盤龍二人,見不是事,趕忙跑過來,在高嶽身前一左一右奮力開路,高嶽費了好一番脣舌四下拱手拱到發酸,纔在兩將的護持下,帶着嵇雲舒好歹掙出了人羣,一路小跑跑遠去。
“哎呀,都怪我,下次我再也不敢多嘴了。”
望望身後的人羣漸漸變得稀少,嵇雲舒還不禁頻頻回首,拍着胸口,心有餘悸道。一番擁擠掙脫,此刻她雲鬢微鬆,面容上也充滿了紅撲撲的潤色,卻更顯得別有一種青春朝氣的活力。
高嶽倒是臉不紅氣不喘的,面色如常。嵇雲舒奇道:“你怎麼不喘氣,像沒事兒一般?”
雷七指和周盤龍方近的前來,領了角糉,高興的眉開眼笑,說實話他早就餓了,見着吃食哪裡不兩眼放光。眼下一邊從高嶽手裡接過角糉,一邊張口便搭話道:“我家主公,便是單人匹馬在萬軍之中殺個來回,也是等閒之事。方纔纔有多大陣仗,哪能讓他喘上?”
說着話,雷七指又猛然意識到,自己是不是跟的太近了。他一把攥住周盤龍,嚷嚷着要站住吃完了再走,周盤龍這次開了竅,一言不發很是配合。於是高嶽偕嵇雲舒又往前逛,雷週二人繼續保持在身後兩丈遠。
“你安靜的時候,倒真看不出來,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嵇雲舒眼兒彎彎,笑讚道:“怪不得陛下說你是霸王再世呢。”
高嶽微笑,又嘆道:“陛下謬讚。不過先父當年,確實是天下公認的再世楚霸王。”
“啊呀,當真呀?怪不得你這般厲害。令尊也已故去了嗎?真遺憾,他可曾在朝廷軍隊中效力過嗎?”嵇雲舒心道怪不得,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哦,先父本是,是民間之人,在軍中短暫效力過,英年早逝。”高嶽含糊應道,他沒法解釋介紹自己生父高寵的生平,無意中脫口提及,只有順着敷衍兩句。嵇雲舒眨巴着眼連道可惜,也沒有意識到高嶽話中的矛盾之處,既然是勇名天下公認,又怎麼會是籍籍無名的普通百姓呢。
但不管怎麼說,高嶽與嵇雲舒兩人,愈發相談甚歡起來。兩人一路走走說說,期間嵇雲舒想吃角糉,又因爲糉葉纏繞粘手,有些猶豫,高嶽主動剝開一個,清理乾淨遞了過去,嵇雲舒雖然面上紅紅,但終於沒有拒絕,還裝作很鎮靜的樣子接過來,心裡卻感覺到了有一絲暖暖的淡淡的曖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