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尋歡的話,引得蕭湑一滯,突然便想起了那日提刀前來的陸子橋。
他忍不住,又譏笑道:“你將他當兄弟,可是他卻沒有。”
單尋歡聞言,愣了愣。後又擡首,本欲看向蕭湑,卻恰好望進了他的眸中。
不過兩人的視線,在相交的一瞬,蕭湑卻似無意般,將眼轉了開去。
若此是,單尋歡的心能再靜幾分,便能看出,蕭湑的怪異之處,可未看出,終是未看出。而且,此時她的注意力,皆都放於了蕭湑的話上。
他的話,讓單尋歡無言反駁,能說的,不過一個“好”字,能做的亦不過是垂首默認。
可她自認並未愧對於蕭湑,倒是他…。
想至此,單尋歡再次擡首,看向蕭湑,縱是他並不與她相視,可單尋歡依然盯着他看了許久。
直到兩人之間靜得有些尷尬和詭異時,單尋歡這才又道:“可縱是如此,你也不能將他傷成那般?”
“全身,大小傷口一十五處,不僅如此,還受了內傷。”
單尋歡雖在極力剋制,可一想到陸子橋身受重傷的慘狀,她的聲音,便愈漸寒涼。
蕭湑的心,被單尋歡話中的寒意刺得一痛,本欲再將脣角牽起,裝作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可是,此時,他越是想笑,那面上的笑便越是發僵,漸漸地那抹笑便消失在了蕭湑的脣邊頰上。
“你今日是來質問我的?”片刻的緘默後,蕭湑終是開口問道。
他挑了挑眉,聲音亦是常人無法抵抗的寒冷。
只見,他如今,面色雖泛着白,可亦能看出,那抹青凝之色。
單尋歡聽蕭湑如此問,心下不由一沉。
她知她方纔的語氣,有些強硬,有些過激,便稍停了停,後又儘量柔聲道:“我今日前來,本不想與你說這件事。”
“我不過是找你討幾粒姑蘇慢。”
“可你……”說至此,單尋歡頓了頓,擡起頭看向了蕭湑,欲言又止。
繼而垂首,又道:“你知道我的脾氣,如若今日傷他之人非你而另有其人,我定會將他身上所受的苦,一樣一樣的還於那人。”
蕭湑一邊聽單尋歡說,一邊垂眼看向單尋歡早已緊握在一起的手,不禁自嘲地笑了笑,問道:“看來,你此時心中應是恨極了我?”
此話一出,單尋歡猛然擡頭,稍有震驚地直視着蕭湑,似是想要說些什麼,可盡是眯了眯眼,皺了皺眉,一句話都未說出。
恨嗎?她應是不恨的,因爲在得知這件事時,她心中所想似是下意識地便避開了蕭湑。
她不想質問蕭湑,她只是想告訴他,日後莫要如此做了。
畢竟,她不能負他,亦不能對不起陸子橋,這事總要有個交代的,恰好有姑蘇慢一事,她心中早就想用那姑蘇慢,抵了那一十五處傷,還有陸子橋身上的內傷。
可……
蕭湑見單尋歡僅盯着自己,久久都未開口,不由自嘲地揚了揚脣角。他喉間一哽,不待單尋歡答話,便攤手,朗聲說道:“罷了,恨也罷,愛也罷。你且去救你的子橋,我且去睡我的美覺。”
“單尋歡你不能這般對我家…。”蕭湑說罷,正準備轉首將院外的長風喚來,結果,還不待單尋歡出口,被長風帶出屋外長歌的聲音,再次響起。
而院中更是一陣踢踏,聽着響動,似是正在往屋中奔走。
只聽,那腳步聲漸行漸近,轉眼間,便到了門前。
只是那腳纔剛剛邁上石階,蕭湑便低斥道:“閉嘴。舌頭可是不想要了?”
他的話音一起,門外疾行的人,腳下便是一頓。
“單…。”門外的長歌,似是還欲再開口,可那話,卻不知被誰的手截了去,餘下的僅是陣陣嗚咽,悶哼之聲。
蕭湑轉眼,向屋門處瞥了一眼,繼而閉眼,深吸了口氣。
他似有些喘不上氣,便用手,不着痕跡地在胸前撫了撫,仿若在給自己順氣。
單尋歡隱約聽出了蕭湑的呼吸不穩,有些疑惑地將蕭湑上下打量了一番。
“你…。”
只是,她還未詢問出口,蕭湑便又重新勾起笑,對單尋歡頷首致意道:“我治下不嚴,還請見諒。”
說罷,不等單尋歡開口,便開口喚道:“長風,你且進來。”
屋外的長風聽聞蕭湑相喚,安置好了長歌,便拾階而上。
“將姑蘇慢拿來,遞與單九爺。”長風剛打簾,邁入屋內,便聽蕭湑吩咐道。
長風聞言,還未躬下的身子,一頓,繼而皺眉看向蕭湑:“公子,這…。”
蕭湑卻恍如未覺一般,揮了揮手,命令道:“遞來。”
他的語氣似是轉瞬間,便變得極其強硬,而長風又不似長歌,向來不敢違抗蕭湑之令,僅在原地躊躇了半晌,便應了聲,應罷,腳步一轉,向着屋內裡間行去。
長風的突然離去,讓屋中再次陷入了靜謐,單尋歡想要尋些什麼與蕭湑說,可看他面色不佳,她竟沒能從腦中尋得一句話。
長風去得快,回來得亦快,兩人之間詭異的氛圍,還不待被兩人打破,便已被長風打破了去。
從裡間行出的長風,先看了蕭湑一眼,見蕭湑仿若未瞧見他一般,兀自把玩着手中的茶盞。
長風不由在心中哀嘆一聲,轉向了單尋歡。
他緩步行來,待行至單尋歡身前時,躬身,將一個瓷瓶遞到了單尋歡的面前。
“九爺。”
單尋歡聞聲,垂眼看去,一個並不起眼的瓷瓶霎時入眼。
單尋歡搖咬了咬脣,側目瞥了蕭湑一眼,見他坐得筆直,並未有理會自己之意。
便伸手,將那瓷瓶拿在了自己手中。
“多謝。”單尋歡衝着長風挽了挽脣角。
可長風眼中卻是一片複雜,盯着單尋歡看了良久,才躬身退到一側。
單尋歡被長風看得有些莫名,她似是捕捉到了什麼,可細想時,卻又毫無思緒。
她稍有不解,見想不明白,便斂了斂心神,轉首看向了蕭湑。
“多謝。”她沉了口氣,又道:“待子橋醒來,我一定讓他來與你道謝。”
蕭湑聞言,似是聽見了什麼好笑之事,竟悶聲笑了起來。
不知爲何,那笑聲聽在單尋歡耳中,卻是有些不同往常,竟還讓她心上莫名一痛。
可那痛,僅是一剎而過,待她再想回想時,那抹痛意,早就沒有了蹤跡。
單尋歡亦來不及多想,只當是因今日自己如此對他,他在心中惱了她。
“不用了,你可千萬別告訴他這藥是我給他的。”
“不然,我怕他會後悔。”
正待單尋歡在出神之際,蕭湑卻突然止了笑聲,擡袖在眼角處擦了擦,悶聲道。
單尋歡聞言,定定地看向了蕭湑。
她面上的表情,從迷茫,到疑惑。從探究,到明瞭。又從緊蹙,到了放鬆。
她突然呼出一口氣,微咬了咬脣,道:“蕭湑,我覺得你與我都需要冷靜些時日。”
單尋歡的話一出,蕭湑便猛然擡頭,看向了單尋歡,面上似因着極度激動,不禁抽搐了起來。
他起先張了張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深吸了口氣,纔看向單尋歡問道:“你這是何意?”
單尋歡搖了搖頭,淡聲道:“沒什麼,只是覺得此事讓你心中生了惱意。”
“你不悅,是自然的,我可以理解,可是…。”
“蕭湑,做錯的是你。種何因,必要結何果,我希望你再莫幼稚了。”
蕭湑的眼睛,隨着單尋歡的話,漸漸圓睜,而他的面色,則是一時比一時沉。
他聽單尋歡如此說,不禁哼笑道:“幼稚?”
見到這般的蕭湑,單尋歡似是有些心虛。她再不敢去看蕭湑,將眼眸垂下後,沉了口氣說道:“所以,可能我們需要一些時間,靜一靜。”
單尋歡的話,輔一落下,屋中便又重回了先前那般詭異的靜謐。
空氣似已凝結,一側的長風,卻忍不住倒抽了口氣。
“九爺。”眼見着,長風便要擡步上前解釋。
卻被蕭湑伸手,擋了下來。
長風雖有不解,可看到蕭湑的面色,便再不敢多言。
蕭湑抿了抿脣,似是暗自沉思。
片刻後,衝單尋歡勾了勾脣角,輕聲道:“好,我答應你。”
單尋歡見蕭湑如此,不禁有些錯愕,她以爲,蕭湑定是不會答應,縱是答應,亦要好生糾纏一番。
可如今…。
她已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何滋味。
單尋歡輕咳了幾聲,以掩尷尬,後又道:“子橋還等着姑蘇慢,我便先告辭了。”
說罷,她又站起身,衝蕭湑拱了拱手,“深夜到訪,多有打擾。”
似是因着單尋歡的動作好話語,蕭湑面上的嘲笑,終換做了苦笑。
“不會。”他搖了搖頭,繼而輕聲囑咐道:“一路小心。”
“長風。”他側首喚了一聲,吩咐道:“送她出去。”
“是。”長風應了一聲,繼而轉首看向單尋歡,“九爺,這邊請。”
單尋歡衝長風微頷了頷首,又在將要離去時,回看了蕭湑一眼。
此時她還不知,這一眼過後,下一眼時,已然隔了許久,雖不至於經年,卻…。
當然,這俱是後話了。
單尋歡隨着長風離去,屋中霎時重回靜謐。
蕭湑兀自坐在桌案前,眼神稍有空洞,似是有些走神。
他面上的表情,微僵着,雖撫着笑,卻還泛着苦。
突然,他喉間一哽,同時,眼睛亦跟着緩緩睜大,而額上,則是青筋暴起,儼然一副痛苦之相。
他放在桌案上的手,緊緊攥着,似是在壓制着什麼,可下一刻,他卻猛然側身。
只見一線血色,自他口中噴出,直落於地上新鋪就的毯上,便連牆上,亦着了紅梅數朵。
恰逢此時,長歌打簾,邁入屋中。
入眼此景,立時大驚,連忙踱步上前,扶住了險些倒地的蕭湑。
“公子,你這又是何苦呢?”
蕭湑倚在長歌身上,微閉了閉眼,淡笑道:“我…。我怕她擔心。”
長歌看着面前極其虛弱的蕭湑,心中甚是憤然,怒道:“可是,公子不說,她便會一直以爲,是公子你傷了那個姓陸的。”
蕭湑聞言,輕笑了笑,卻因一聲胸悶,嗆咳了起來。好半晌才停了下來。
他深吸了口氣,道:“原也是我傷的。”
長歌見狀,伸手在蕭湑的背上拍了拍,又不知從何處拿出了一塊布巾,抓在手中,給蕭湑擦起了脣角邊散落的血跡。
“好,公子怕她擔心,不願告訴她身負重傷,可姑蘇慢呢?”他邊擦着,邊哽聲道:“受內傷的,又不只陸子橋一人,可那藥卻不過只有幾粒。公子自己的身子,如何自己也不知了?”
“藥沒有了,不是還能制嗎?”蕭湑睜開眼,瞥了長歌一眼,恰覺胸中痛意已過,便要倚着長歌的手站起。
他一邊起身,一邊嘆了口氣道:“我終不忍看她爲難,亦不忍看她勞心傷神,原也是我那日欠了考究。”
長歌聞言,原本扶着蕭湑的手一頓,繼而再次怒道:“公子,都到此時了,你還要替她說話,那藥是能制,可是你自是清楚,那藥需要多久,才能制齊?”
“還有,她說冷靜,可是要棄了公子而去?”
“此等無心無肺之人,要她又有何用?天下女子衆多,單反公子想要,哪個不是自薦枕蓆?”
長歌越說越氣憤,越說越激動,越說,就越想現在奔出去,追上單尋歡,告訴她。
自己公子的傷勢要比那個陸子橋還要重,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她口口聲聲要照拂,要給交代的陸子橋。
他還想告訴她,她今日所求的姑蘇慢,不僅是陸子橋的救命之藥,亦是自家公子的救命之藥。
可只因,他家公子對她太過寵愛,寧願自己揹負一切,也不願見她爲難傷神。
他心中何其不甘,可…。
蕭湑見長歌滿面憤慨,便出聲勸道:“傻長歌,感情這個東西,太過奇妙,你本覺不會輕易動心,可誰都不知在哪一天便會心動?”
“而且。常言,往來無心者,動心,便是一生,所以…。便就是她了。”他說着,輕咳了兩聲,又伸手指了指裡間,示意長歌扶他進去。
長歌見狀,連忙扶着蕭湑,往裡間走去。
蕭湑一邊緩步前行,一邊又道:“再說她是我喜歡的人,我不替她說話,又要替誰說?”
“至於她要棄我而去…。”說至此,他眯了眯眼,面上稍有苦楚,和不忍,似是想起了單尋歡走時的決絕。
片刻後,他嘆了口氣,後,脣角莞爾勾起,輕笑了幾聲,又堅定地道:“若我不放手,她此生必要與我同過。”
“如今我放她走了,只因此時我身上傷重,少見些面也好。”
“不然。”他頓了頓,嘆道:“難免會被看出。”
長歌聞言,前行的身子一滯,轉眼看向笑得有些苦澀的蕭湑,嘴動了動,說道:“公子,你變了。”
蕭湑聽長歌如此說,不禁轉首看向他,以求明說。
而長歌見蕭湑望來,便是眼眶亦有些發紅,他皺了皺眉,又緊了緊扶着蕭湑的手,悶聲說道:“可長歌寧願公子從未變過。”
蕭湑看着長歌,微搖了搖頭,又轉首看向不遠處的牀榻。
他將手臂從長歌的手中拿出,意欲自行走向牀榻。
原在出神的長歌一看,立時便回了神,連忙上前,再次扶住了將倒的蕭湑,將他扶至了榻上。
待躺定,蕭湑呆呆地望着牀頂許久,才嘆了口氣道:“變了也好。”
“誰又知道,此時的生活,不是我想要?”
長歌聽罷,一愣,想要再出口說些什麼,蕭湑卻將他打斷了去。
蕭湑衝他揮了揮手,吩咐道:“去將樓南喚來。傷口,許是又裂了。”
“是,屬下這便去。”長歌一聽,心下立時一驚,在顧不上多說,應了一聲後,便連忙轉身,走出了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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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耳:爲了心疼五花肉,某耳決定這一個星期,不吃五花肉了!五花肉,你要堅強!
五花肉:滾
某耳(瑟瑟發抖):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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