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成親前沒有這層顧慮是假, 顧青竹在這方面有點執念,不會同意給沈曇納妾的,之所以事先沒提, 首先是相信他爲人,兩人相處的時間不算短,平時交談的字裡行間就能分辨出沈曇的某些觀念。其次沈家長輩也很開明, 不會過於插手小輩的家事, 即便將來真遇到事兒上,顧青竹也好從中周旋。
嫁入高門的婦人,一般趁着自己懷孕之時, 將貼身丫鬟開臉伺候自家夫君, 俗話說知己知彼, 若是手慢讓外人搶了先, 日後鼓着勁兒爭寵奪愛,還不如讓放心的丫鬟去, 身邊也好有個幫手。
李氏曾經隱晦和顧青竹說過, 需不需挑兩個端正伶俐的小丫鬟,作爲陪嫁跟來沈府, 當時她連想都沒想, 便婉言謝絕了。
雖然比她預料的提前,但沈曇能主動表態可是意外之喜,顧青竹眉眼帶笑的望着他道:“說的輕巧,我若是打着你的名號罵走了人,她們記恨卻也記恨不到你頭上。”
沈曇耐心請教道:“那你說怎麼辦?”
她倒也不客氣, 眉心一揚道:“勞煩沈大哥出面讓大姑知難而退。”
“這會兒又不叫郎君,改成大哥了。”沈曇斜睨着她,眼角微微勾起,透着幾分促狹,“你就如此求人的?”
顧青竹一噎,沈大哥這稱呼的確是喊習慣了,腦子偶爾分下神便喚出來,只得乾巴巴的解釋道:“...我覺得親切才這麼叫的。”
沈曇沉思片刻,一本正經的道:“也不是不可,那就晚上多試試,那時候更親切,嗯?”
低沉暗啞的聲音混着氣息直灌進耳朵,她不由自主的縮了脖子,下意識想往窗邊靠,可惜沈曇抱的緊實,沒留下絲毫退路。
成親這纔多少日子,顧青竹在房事上還放不開 ,臉皮子薄,除非沈曇發狠讓她實在撐不住了,嘴裡頭纔會溢出奶貓似得叫聲,撩的人心頭瘙癢難耐。沈曇好歹是個男人,憐愛時偶爾想聽她喚幾聲自己名字,遺憾的是無論怎麼威逼利誘,顧青竹硬是害羞的不肯吭聲,於是話趕話的提起這茬,探探她的反映。
本以爲顧青竹又會避而不談的繞過去,沒想到她只臉紅了會兒,喃喃開口道:“你陪我去見見大姑,我便考慮看。”
沈大公子因禍得福,決定下午多少給姑姑留些顏面,畢竟若不是她鬧的這出,顧青竹恐怕還是一直不鬆口呢。
秦夫人來時,後院的丫鬟們正在開箱清點東西,顧青竹放下手中的活兒,先和沈曇一起招待了她們。
三省居沒有大丫鬟,顧青竹便撥瞭如意和喜樂專門管着,原先的小丫頭只打打下手。
本是隨機應變的舉動,在秦夫人眼中可變了味道,還以爲顧青竹剛來就把伺候沈曇的人給換掉了,前後安插上自己的心腹。
秦夫人臉上掛着笑,心裡頭卻直突突。
想當初她沒沾到魏國公府的幾分榮光,稀裡糊塗的嫁給一個小縣令,夫妻間雖沒多大矛盾,但總覺得自個兒是那掉進雞窩的金鳳凰,萬般不得志。如今再沒走青雲路的機會,但她不行,孩子們卻可以,沈家現在縱然不再是魏國公府,但眼看着聖人對沈曇扶持有加,日後榮華顯而易見。
現在要是不提前佔得先機,等沈曇明年春闈後封官,哪兒還輪得到她們?那時候打主意的人恐怕會擠破門檻的。
秦夫人正巧有個乾女兒,模樣水靈,算是個飽讀詩書的小家碧玉,以她看來,給沈曇做個妾室還綽綽有餘。
可眼下顧青竹這般作爲,想來也是個容不得人的,秦夫人將肚子裡的腹稿又過了遍,方纔笑盈盈的開口道:“敏姐兒,這是我那大侄子沈曇,那邊兒是侄媳婦青竹,她可是顧大學士的嫡孫女,學問好着呢,你以後有甚不懂得,可以請教請教。”
“敏兒給沈大哥請安。”張敏羞怯的從椅子上起身,腰間環佩叮咚作響,明明是寒冬臘月,卻穿的薄的很,襦裙外面還套着層紗衣,腰間盈盈一握,目光在沈曇身上逗留很久,才扭頭去問候顧青竹,“少夫人大安。”
顧青竹頓了頓,這一句話,就能聽出來大姑這位乾女兒是確實想魚躍龍門了。
既然是乾女兒,隨着輩分,也該叫稱呼他們爲大哥和長嫂,可張敏卻只稱顧青竹爲少夫人,心思是不言而喻。
秦夫人似是沒覺察出不妥,低頭嘬了口香茶。
沈曇掃了她一眼,原想留幾分薄面的心思淡了,這種話語中耍小聰明的人他懶得對付,也沒等她再說第二句,皮笑肉不笑的道:“我姑姑剛還誇你知書達禮,眼下可就有口誤了,我是你大哥,我夫人自然是你大嫂,少夫人算怎麼回事?”
那口氣半玩笑半教訓,張敏哪裡料到他不顧姑娘家臉面就拆穿這話,愣了好半天,僵硬着連看向秦夫人,眼裡隱隱透出求助的神情。
秦夫人也是措手不及,別看她是沈曇的親姑姑,可因出嫁早,沈曇又跑到西北碰不到夠不着的,那性子誰也琢磨不透,烈起來連他爹都沒轍,她手裡端着茶杯,硬是擠出個笑,圓滑道:“你這丫頭客氣什麼?便和璐姐兒一樣的,還怕我侄子不認你這個乾妹妹不成。”
璐姐兒是她親閨女,言外之意是指張敏沒敢把自己當沈家人,是以才稱呼顧青竹爲少夫人。
“大嫂。”張敏趕忙接過話,緊張道,“我不是故意的,一時沒轉過來彎兒。”
顧青竹見沈曇出口把人連嘲帶諷的無話可說,便打個圓場,笑一笑說:“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氣,我出門緊張也常說錯話,你大哥沒把你當外人,才這麼直截說的,千萬別往心裡去。”
一語雙關,既安撫了張敏,又爲沈曇的嗆人話做了解釋,秦夫人暗暗後悔小看了顧青竹,之前那套說辭是不能用了,只能先繞着圈子聊天。
對於不待見的人,沈曇可沒有閒情逸致附和,他徑自走到茶臺邊,只顧泡茶,顧青竹自己找話題找的辛苦,正想使眼色讓他過來捧場時,沈曇卻突兀的開口問道:“大姑,我這妹妹芳齡幾許?”
秦夫人可不覺得沈曇是看上張敏,停了會兒,才猶猶豫豫的道:“明年春天便十四了。”
沈曇喔了聲,嘴角噙着笑:“不早不晚,若是還未定親的話,我這倒是有人選,可以保個媒。”
聞言,張敏刻意保持的端莊淑麗也撐不下去了,她是期待嫁入沈府纔跟乾孃來汴梁的,沈家大公子如今在陝西路的名聲威望無人可敵,任誰說起俱交口稱讚。
閨閣女子傾慕英雄,特別是沈曇這樣出身好、學問好、功夫好的男兒,即使嫁過來當妾,也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事。
“保媒?”秦夫人腦袋是個活絡的,且不想得罪自家侄子,乾女兒只要嫁得好,若不是沈家,其他世家子弟也未嘗不可,於是略有期待的問道,“大侄子有人選麼?”
“四叔就在陝西路當差,西北大營麾下將士頗多,其中不乏出色之人。”沈曇笑道,“只要乾妹妹吃得了苦。”
一提西北將士,姑娘們頭個印象就是五大三粗皮膚黝黑,且這些人大都沒有家業,軍功純粹拿命拼來的,對於張敏這樣的閨秀,肯定看不上他們。
本想着至少沈曇會提個汴梁城的公子,居然說的是軍營裡的,秦夫人臉瞬間黑了半截,簡直像自己被打了臉,語氣不怎麼好的笑着道:“我這乾女兒從小就是家裡頭的明珠,想來她爹孃捨不得讓嫁那麼老遠,再說她年紀也不大,慢慢來吧。”
沈曇就這麼四兩撥千斤的把秦夫人繞了進去,顧青竹除了欽佩外,倒是對他的話動了心思,送走她們後,便關起門對沈曇小聲道:“郎君剛剛所說,西北大營的將士有可靠的青年,可是屬實?”
“營中將士那麼多,當然有好的。”沈曇略微思索了下,笑道,“想爲你那幾個丫鬟物色?”
如意和喜樂先不說,她們倆過了年頭才及笄,但頌平頌安可比顧青竹還大,終身大事還得她去張羅着。
顧青竹點點頭道:“頌平她們倆個一直跟着我,現在也確實該打算起來,其實我原想在家中給她們尋個合適的,但似乎她倆對府上那些管事僕役不大喜歡,所以,如果你麾下有合適的便和我說說罷。”
對於她的倆個貼身丫鬟,沈曇是比較滿意的,特別是頌安,心細且有眼色,於是他想了想道:“大營那邊有是有,但既然是你身邊的人,嫁遠了也不方便,不如從我屬下里面找起,如何?”
顧青竹笑着應下,這樁心事有了眉目,高興之餘,晚膳還下廚爲沈曇煲了鍋骨湯,因爲夜裡讀書熬的晚,便多放了幾塊冬瓜,吃着能飽腹。而沈曇也樂於享受她的體貼,一鍋骨湯見底兒,還意猶未盡的舔舔嘴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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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成親後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顧青竹對於京城其他事兒已經很久沒在意了,卻不知汴梁城最近鬧的天翻地覆,那一連串的禍事可比畫本上來的精彩。
她心裡惦記着頌安頌平的婚事,在盤點完嫁妝箱子後,把需要她們管的東西分了分,囑咐完正事兒,才讓頌安去把頌平叫來。
顧青竹和她倆感情深厚,對於嫁娶事宜,也沒甚好害羞避諱,故而等頌平進門,她便清了清嗓子準備詢問。
可頌平卻掐腰喘了兩下,臉上一副天要塌的表情:“姑娘姑娘,出大事了,你猜我聽說什麼了?”
頌安當即蹙了眉頭:“怎的還喊姑娘,讓姑爺聽見可不好。”
顧青竹對於稱呼倒沒所謂,只奇怪何事讓她這麼驚慌:“出什麼大事讓你嚇成這樣?”
“我剛纔去前院拿東西,聽見府上倆個出門採辦的管事說,趙家大公子要跟瑞和縣主退婚呢。”頌平說完連自己都覺得莫名,咂舌道,“也不知真假,但事情傳都傳出來了,肯定小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