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名竟誰成,殺人遍乾坤。殺人亦是救人,殺人亦是救世,在歷代草莽心中,殺人實在是再平常不過的事。
古有秦將白起坑殺趙軍四十萬,十六國時更有冉閔殺胡百萬,這些人他們多是心有蒼生,故視人命如草芥,可是她不是爲了功名,她也不是爲了蒼生,她爲的只是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
白日裡雪還未化開,故而夜裡又添了幾分寒意。更夫打着哈欠,在寂寞的大夜中飄着梆子。
“寒潮來臨,關門關門……”
他睏倦的喊着號子,手指也是蜷在袖管裡,整個人無精打采,昏昏欲睡。這天一黑,人也不覺怠惰起來,外面是天寒地凍,哪有被窩溫暖舒服。
“砰……”
突然,一陣陰風掃過,這更夫的梆子已是掉到了地上,他瞪着眼睛,一手捂着脖頸,一手指着來人,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抱歉!”
她眼中閃過一絲冷漠,但是卻毫無歉疚。她緩緩踏過更夫的屍體繼續前行,只留下一個更夫,死不瞑目!
“嗒……”
手上的劍在滴着血,淡淡的腥味在風中搖曳。冰冷的殺機也在林家一點一點蔓延。她一步步朝着林家後院走來,因爲她知道這裡是林仕元休息的地方,當然她也不會否認這裡是林仕元埋骨的地方,而且林仕元會死在溫暖的牀榻上,伴着沖天烈火,與秦家人共赴黃泉!
林仕元還未睡下,他在書房裡踟躕難言。老父年邁好色,整日與幾個小妾廝混,而林家的事也向來由自己一人打理着,有些什麼難事,都找不到一個可以說話的人,實在是讓他苦嘆不已!
“唉……”
他終於是有了一絲睏意,隨即伏在書桌前,緩緩閉上了眼睛……
“原來你在這裡……”
她幽幽一嘆,卻是湊巧聽到了林仕元的嘆息。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倒讓自己好找啊!
“吱呦……”
門的響動讓還未睡去的林仕元又睜開了眼睛。他皺了皺眉,心道這是哪個不開眼的奴才,這麼晚還打攪自己休息,隨即有些不耐的道:“是誰啊?”
“譁……”
除了風聲,再無回答。
寒風一吹,林仕元略微清醒了一點。他見無人答應,只想着是這風吹開了房門,他伸了個懶腰,隨即緩緩向門口走去。不過剛剛踏出半步,他便聞到了一股鐵血交織的味道,不由汗毛倒豎。
有殺氣!
林仕元的腦子裡瞬間閃過了三個字,可是他剛剛反應過來,便覺得背心一痛,似是有什麼刺破了皮膚。
“啊……”
他慘叫一聲,來不及退開,卻見一個劍柄已經從前胸突了出來,劍尖上還冒着血花,紅的鮮豔……
“呲……”
可是一瞬間的功夫,他就覺得身體輕鬆了許多。緊接着襟口漫出一小簇鮮血,他眉頭一皺,來不及喊一聲疼,已經倒了下去……
“怎麼了,少爺……”
就在此時,一個小廝聞聲而來,他進門一看,卻見自家少爺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他的血已經流到了門口……
“殺……”
小廝大驚,退開一步後便開始喊話。可是他剛剛開口便覺得脖頸一涼,緊接着,一個溫柔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去陪你家少爺吧……”
他目瞪口呆,來不及回頭,已是倒在了血泊之中……
“燒吧,燒吧,不然也太冷了些……”
不知何時,她又鑽了出來,她站在兩具屍體中間喃喃看着這滿屋的書籍,隨即似有意似
無意的踢翻了書房裡的火盆!
一瞬間的功夫,她的眼睛裡已經燃起了沖天烈火,她終於是感覺到了些許溫暖,終於是感到了一絲滿足……
“是時候了!”
她走出書房,身上已是多了一件林家家丁的衣服,看起來沒有了往日的妖魅與豔麗,反多了幾分俏皮。
“走水了……”
她扯開嗓子大喊一聲,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個小院……
“走水了……”
“救火啊……”
一瞬間的功夫,林府的人從睡夢中驚醒了。他們看到窗外的烈火後開始紅眼,隨即一個個不要命的衝了出去……
古代的房子多是木質結構,而且房連房、屋練屋,一旦其中一間房屋失火,其他的房間也有可能會燃起大火,所以在救火這件事情上,大家的積極性比吃飯發工錢還要高!
不過此時此刻,還有一個忙碌的幽靈在林家漫步,製造着深夜殺機。然後人們驚奇的發現,書房的火還沒有熄滅,其他的地方又燃起了沖天烈火,最奇怪的是,救火的人越來越少,不知道去了哪裡……
一夜之間,林家已被燒成了廢墟。而林家周圍的鄰居也終於在黎明時分衝進了林家,只是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什麼,林家被滅了滿門……”
江汀睡了一夜安穩覺,可是睡醒之後他安穩不下去了。秦家被滅了也就是了,現在林家也被滅了,這他娘是鬧哪樣啊!
“是的,大人,您快去看看吧……”
衙役苦着臉,眼中分明寫着頭疼二字。這青城是怎麼了,接二連三的發生慘案,這一個月死的人就快趕得上往前十年加起來死的人了……
“走!”
來不及吃早茶,江汀便乘上轎子來到了林家。進去一看,卻是倒吸了一口冷氣,林家發生的事兒與秦家是如出一轍,林家也是滿門被滅,也是一個活口也沒有留下,也是被大火吞沒了府宅,同樣是在一個冰冷的大夜……
只是這一次,少了一個人,少了一個唐安!
青城亂了,人心惶惶。豪紳士族們紛紛離開青城,或逃到鄉下去消災避禍,或去了府州喜迎新春,總之,這個青城是待不下去了!
……
東街口,顏記煤行。
王胡望着地上躺着的六子不知沉默了多久,他的眼中有痛苦,有憤怒,也有散不去的悔意。
若是,若是不讓他回顏家莊,應當就不會發生這樣的禍事吧……
“你們是在哪裡發現小六兒的?”
王胡看了一眼押煤的幾個漢子,斂了一些沉痛,多了一些認真。
“回掌櫃的話,在大安山下發現的,我們發現的時候,六子身上的血都流乾了,可是車裡的禮盒還在,不像是山匪做的……”
說話的漢子叫大壯,他將車裡的禮物一齊帶了進來,馬車也是停在了外面。
“好,我知道了!”
王胡並沒有多說什麼,沉默許久後終於又點了點頭。大壯一看王胡似是不想說什麼,微一思索隨即帶着手下的兄弟退了出去。
“誰要殺我呢?”
看到大壯出去,王胡也沒有攔着,事實上,他需要時間靜一靜。他並不覺得六子得罪了人,他也不覺得六子遇到了山匪,那麼只有一個可能,殺手不是衝着六子去的,應該是衝着自己去的……
若是昨夜他沒有去秦家查探,他一定會回顏家莊的,因爲他是不會在城裡過夜的,不論多晚,他都會趕回顏家莊,也就是說昨天僅僅是一個意外!
“來人,去向衙門報案!”
畢竟是死了人,不管能不能查出來,總要去衙門報案的,人命關天的道理王胡不是不懂……
此時此刻,江汀也是忙的焦頭爛額。他正了官帽官衣,又吩咐衙役打出知縣儀仗,開始朝着青城東門去了。
城門甬道內,江汀的眉毛終於是稍微舒展開一些,他望了望身後的縣丞、典吏,發現除了捕頭之位空缺之外也沒有什麼不妥,隨即安下心來,靜靜等待着巡按御史溫大顯。
據他所知,溫大顯是一個嫉惡如仇的人,平日裡脾氣也臭,得罪的官員不計其數,但是謫貶之後又總是能被起用,所以也算是大興朝的一個異類了……
面對這麼一個不知道拐彎的官場奇葩,江汀還真是有些頭疼。這種人最是喜歡骨頭縫裡挑雞蛋,難對付啊……
不過多時,巡按御史溫大顯的官駕出現在了江汀視野之中,他嘴角抹過一絲玩味,卻是隱着一絲嘲意。
一輛馬車,一個馬伕,兩個僕從,三五兵丁,這就是溫大顯的陣仗了,還真是樸素至儉,也不嫌丟了朝廷的威嚴。
御史言官,爲的就是一身清名,要的就是載入史冊受萬世敬仰,溫大顯不敢說清正廉明,不過以身作則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哈哈哈,江大人,久等了!”
轉眼間,溫大顯已是下了車駕。他衣袂飄飄,整個人顯得消瘦清雋,看這摸樣便知溫大顯平日裡鮮腥寡肉,倒也不虛清名。
“呵呵,見過溫大人,想大人一路舟車勞頓,且隨下官移駕去府衙休息如何,下官略備薄酒……”
“哎,江大人此言差矣,本官爲巡狩而來,豈能因私廢公。大人若是不忙,帶我入城體察民情如何?”
江汀的話還沒說完,溫大顯已是搖了搖頭打斷了江汀。這短時間以來,他每每遇到一入城就給他接風洗塵的官員,他看江汀儀表不凡,怎麼也如其他官員一般落了俗套。
“呵呵,如此也好!”
江汀一聽,先是一怔復而又展開笑顏,只是笑得很是敷衍很是勉強。怕什麼來什麼,這溫大顯還真是來者不善啊!
就這樣,在青城一衆官員的簇擁之下,溫大顯進了青城,開始了他的巡狩之旅……
天寒地凍,滅門的惶恐還在青城裡蔓延。街頭的百姓寥寥無幾,一個個縮身前行,如同過街老鼠一般,讓溫大顯看的直皺眉。
“江大人,這青城街頭……百姓凋零是何故啊?”
走了半晌,溫大顯終於是開口了,這青城裡一片死寂,完全沒有新年將至的忙碌,人人都像是遭了禍事一般,眼中寫滿了憂愁與惶恐。
“呵呵,許是天冷的緣故吧,今年天氣極寒,雪下了一場又一場,恐怕來年收成不利,百姓愁苦也是應當的!”
江汀勉強一笑,隨即又開始胡鄒起來。不管怎麼樣,先把這溫大顯打發了纔是頭等大事,不過還真不知道這老傢伙好不好糊弄呢……
“哦,原來如此,呵呵……”
溫大顯人老成精,眼看江汀言不由衷倒也沒有戳破,只是默默一笑,隨即繼續往前走着,只是心裡已經開始狐疑起來。
江汀一看溫大顯只點頭不說話也是暗暗鬆了口氣,可就在此時,顏記煤行的一個小夥計不知道從哪裡鑽了出來,對着江汀與溫大顯的儀仗跪了下去……
“青天大老爺啊,草民冤枉啊,草民兄長爲賊人所害,求大人……作……主……啊……”
聽到這個聲音,江汀差點背過氣去。昨兒個剛滅了門,今天又死了人,這他孃的叫什麼事兒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