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生物學家是一個相當不友好的職業,至少在發現領域是這樣的,因爲每發現一個新的物種,其學名前一般都會冠上發現者的姓氏。
這本來沒什麼,但是如果這位老兄發現的恰巧是某種臭名昭著的病症的病因,譬如發現革蘭氏陰性菌的那位老兄……很遺憾,會被印在歷史教科書上很久,甚至是永遠和這種令人憎惡或者噁心的病菌纏上關係。
唐驥點上了一根菸,深深地抽了一口,不需要擔心肺癌真是一件好事。
不過隨即他也注意到,淡紫色的火焰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由於沒有巫術力量燃燒就轉化成普通的火,而是繼續在這大雨之中燃燒着,甚至連水都不能澆滅。
看來在這場大雨之中,巫術力量非常濃厚,淡紫色火焰就像是一般的火焰得到了氧氣一樣,能夠痛快的燃燒了啊,唐驥這麼想到。
但是能夠燃燒巫術力量,讓奈亞拉託提普都感到憎惡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首先,不會是巫術力量本身,巫術力量全都來自於舊日支配者們,他們不會自相殘殺;其次,不會來自新神或者咒術力量,新神的力量也不過是來自巫術,咒術只不過是像白熾燈的電熱反應一樣用巫術力量轉化出了咒術力量。
所以這力量究竟來自哪裡呢?這種神秘的紫色火焰,讓唐驥有一種古怪的感覺,畢竟一個人得到的越多,他的責任就越大,這不是想不想的問題,而是因果的關係。這種淡紫色的火焰,這個打火機絕不會是白白的饋贈。
有人給了他力量,想要藉着他的手做些什麼事情,而且對方的能力能夠剋制舊日支配者……唐驥不由得想到了舊神,這個在傳說中不分善惡,不論對錯,但是立場與舊日支配者完全敵對的概念。
無論是舊日支配者還是古神,都不能用善惡對錯來區分,但是它們的立場是敵對的應該沒錯。但是既然舊日支配者對人類抱持惡念,譬如奈亞拉託提普,雖然交易給人類力量,但是卻只會把力量交易給瘋子,而且還會讓瘋子變得更瘋,這就是純粹的惡念。
那麼,古神或許可以幫到人類,大概就像一個人想要踩死一隻螞蟻,而另一個人不想讓他痛快就一定會去阻止他……雖然手段是保護那隻螞蟻還是率先踩死那隻螞蟻就說不準了。
唐驥並不確定自己的這個打火機是不是古神,或者說舊神的力量;但是的的確確這東西有着能夠傷害某些眷族的力量,所以可以判定打火機的製造者和舊日支配者敵對。
水,越來越渾濁,但是對於唐驥來說,渾水裡纔好摸魚……雖然現在的魚根本不能吃,一個個長得歪瓜裂棗面目猙獰的,連觀賞都不夠格。
奈亞拉託提普對自己友善,僅僅是因爲自己是他的老客戶,而且還製造了別的巫師苗子,可以被它用來更加快速的侵蝕人類社會,僅此而已。如果自己真的徹底拋棄了巫術力量,用這種力量當做自己的基底,奈亞拉託提普這個唯一例外者就會成爲自己最大的催命鬼。
或者可以說,奈亞拉託提普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是友善,什麼是朋友,這些概念在這種東西面前是無意義的,甚至對方和自己交流的時候的人類思維都是臨時模擬出來的。
就在這時,安娜輕聲打斷了他的思緒:“喂,僱主先生,看看前面那是個什麼情況?那些徘徊在路邊的,是人類還是什麼別的危險的東西?”
唐驥收回思維,看着大雨中的前路。
那是一條狹窄的巷子,兩邊都是打開門的電器商店,這裡曾經是一條科技街,專門出售各種電子儀器。一般來說在網購發達之後很少有人會來這裡,甚至本身並不寬闊的兩車道馬路,都顯得寬闊無比。
但是就在現在,唐驥能夠隱隱約約的看到在馬路中間有一些人類,或者說是人類形狀的東西正在徘徊。但是那些人類,給人一種很沒有質感的感覺,甚至與其說他們正在走路,倒不如說它們正在飄搖……
“嗯,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我們最好繞下路,因爲橫衝直撞過去會死的哦。”唐驥淡淡的說道。
但是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人不喜歡聽良言相勸,甚至都不明白對方話裡的意思,就是想要違逆一下權威。就比如夏千重隊伍裡的一個十八九歲看起來很不良的少年,拎着一根擰彎了的螺紋鋼,就悄聲走了過去,他想看一眼那人形究竟是何物。
“老夏,你不去組織一下?”唐驥出乎意料的看着跟在自己身邊好像要看好戲的夏千重,這個醫生似乎和他想象的老好人不大一樣。
“嘿,那小子調戲過我老婆!”夏千重笑的有些令人膽寒,從口袋裡掏出一根菸塞進嘴裡,但是打火機在大雨天裡怎麼也點不着火,弄得他有些沮喪。
下一刻,就在那個毛頭小子走近人形物體的時候,遠處的一間黑洞洞的大門之中一條巨大的鮟鱇魚躥了出來,把他吞進了肚子裡,然後一擰身子縮回了商鋪的淺淺的水層之中。看來,魚類並不是毫無進化痕跡。
“你有點意思,我突然覺得我們可能會有共同語言。”唐驥的手上,白銀打火機瞬間出現,給夏千重點上了煙,煙霧在大雨中閃爍着淡紫色的光輝。
“我也覺得你和我想象中的巫師不大一樣……但是這種快要燒到我的鼻子的紫色火焰真的沒有問題嗎?對於我不瞭解的東西,我有點怕吔!”夏千重低聲笑着指了指自己菸頭上的紫火問道。
唐驥的笑聲有些古怪,呵呵和嘿嘿在不停地切換:“呵嘿嘿嘿,不會有事兒的,只要不要讓它燒到你的嘴脣。你這個人,其實骨子裡也有些瘋狂的本質,這已經完全超過了自來熟的範疇了吧?不管怎麼說,我很欣賞你!”
“那好啊,真好啊,被人欣賞是很不錯的事情,可惜當初欣賞我的那個副院長,變成深潛者之後被我用螺紋鋼鑽進眼睛了。”夏千重撓了撓頭,說的話莫名其妙,但是莫名的和唐驥的腦電波有點對上的意思。
“是嗎?那祝你長壽,因爲死的了話會下地獄的。”說着,唐驥從口袋裡取出兩個試管,拔開塞子裡面漏出來的卻是醇香的酒氣:“敬長壽!”
夏千重接過試管,輕輕幹了一下杯,看來當初也沒少用燒杯煮泡麪:“敬長壽,也敬你們強大的巫術。在現在,我覺得巫醫應該會從最可悲的醫生一躍而成最好的大夫!”
兩個人仰起頭,一口乾了燒杯裡的人頭馬兌二鍋頭。
安娜和韋斯特無奈的對視了一眼,搖了搖頭。在安娜看來,自己的靈感或許和唐驥說的一樣,不低;但是和夏千重比起來,明顯這個詭醫更像一個巫師。或許,讓他還沒有徹底變成一個巫師的原因,就是他的妻子……
想到這裡,安娜莫名的打了個寒顫。不知爲何,她突然覺得她剛剛的想法會害死一個人,她不知道這是她的靈感還是直覺。
到是唐驥有了一種確切的感覺,奈亞拉託提普的惡念剛剛已經降臨。爲了增加人間世的巫師人數,那傢伙會不擇手段,而巫師就是他觀看這個世界的視角,或者說,像唐驥這樣和他聯繫非常緊密甚至能坐在一起聊天的巫師。
但是唐驥什麼也不會說,因爲就算說了也阻止不了什麼。奈亞拉託提普的安排幾近命運之鐘,只要敲響,除非傳說中的古神舊神真的存在,否則憑藉巫師的力量不可能改變。
他現在去醫院的目的也不是爲韋斯特治療咳嗽,那種病根本就不是正常意義上的感染,用藥物也很難治好,所以他只是去看一看,奈亞拉託提普到底想要對夏千重做出什麼。
“這條路不能走了,就算我用火樹銀花也不一定能殺出一條血路。”唐驥在試管裡填充了一些火棉,點燃引線之後遠遠地朝着鮟鱇魚羣的誘餌投擲了過去。
火焰一瞬間爆開,處在最前方的鮟鱇魚憤怒的狂吼,扭動着身子想要衝過來吞噬唐驥,但是這種速度實在是太慢了。
帶着火花的白銀色鞭子從唐驥的指尖揮出,一瞬間一條巨型鮟鱇魚的半個頭顱就被削了下來。緊接着鞭子在半空中劃出一條弧線,直接切割進了另一條鮟鱇魚的腦門,甚至沒有受到任何阻撓。
然後,後方的另外兩條在爆炸中受到衝擊的鮟鱇魚立刻不安的扭動着身子退回了黑暗的商戶之中。它們知道,力敵面前的敵人,會死,而所有的生物都是趨利避害的。
唐驥的臉色並沒有發生什麼變化,在大雨天裡施展巫術比平時容易了不是一星半點,而且手腕上的深潛者朊石也在隱隱約約的幫助他施法,他的施法代價只有平時的五分之一左右。
“難怪深潛者能夠在這種大雨天氣施法,就憑藉他們那毫無智商……至少比起人類來說是蠢貨的腦子,估計所有的法術都是斂水一類的吧。”唐驥估算着深潛者的實力,同時也在思考大雨天的深潛者的朊石會不會更漂亮。
“還有多遠啊,夏大夫,我們已經走出五條街區了,這可……呼,呼……和你當初說好的兩公里之外的醫院不一樣,我們現在都走出不止五公里了吧?”這時,夏千重身後的一個男人撐着膝蓋開始抱怨了起來。
“我也沒辦法啊,但是前面幾條街不是大塌方成了魚池,就是像剛纔一樣被不明生物封鎖,我們只能繞路。不瞞你們說,醫院在我們正東方向,但是我們到目前爲止一米都沒有推進,反而朝着南邊走了五個街區!”夏千重發愁的撓着腦袋,他也有些崩潰。
“啊,那怎麼整啊,現在天都黑了,而且我能明確的感覺到有東西正在啃我的塑膠雨鞋!”男人抓狂到,他身邊的幾人也一樣有點崩潰,但是他們並沒有如此表現出來。
或許這個反應特別激烈的男人是被抓了壯丁,他的親人裡並沒有生病的,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幸存的親友,但是依舊因爲身強體壯而且沒有生病所以被拉出來了?
唐驥默默地思考着,然後把這個人放在了防範名單上。有罪推斷,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把結果往最嚴重的方向去預想,這就是唐驥的思維方式,也是最能夠保住自己性命的思維方式。
如果有必要的話,甚至不需要矛頭,唐驥會直接殺死自己所質疑的人。因爲在他的單子上,自身的性命和自由意識高於一切,所有的事物都得爲這兩條讓路。
“去旁邊的樓上休息休息,AB型鎖頭,應該難不倒你吧?”韋斯特提議道,他的最後一句話是對唐驥說的,因爲一路上他們休息的地方全是唐驥撬開的民居。
“你找個五聯轉的單軸保險櫃來我都能在一分鐘之內給你打開。”唐驥莫得表情,他的聽覺和觸覺靈敏到只需要靠着手感和碰撞回聲就能撬開絕大多數鎖頭,一個民居的鎖……小兒科。
五分鐘之後,他們已經坐在了乾燥的民居里,唐驥甚至從不知道什麼地方找出了個大號的鍋子來,墊上簡易的爐子,拿着一些罐頭食品和乾燥的香料做了個簡易的小火鍋。
當然,只有安娜和韋斯特能坐在一起和他吃火鍋,剩下的人都只能坐在一旁啃他們自己的乾糧。唐驥可不會照顧人,他反而喜歡看別人的理智漸漸被怒火所吞沒的樣子。
“老夏,過來,一起吃!”唐驥笑着擺了擺手,又加了把火。不管夏千重過不過來,他的那些同伴肯定都會開始有意無意的敵視,而這種敵視和嫉妒在極端危險的環境之中漸漸的擴大,最終會帶來什麼樣的影響呢?
唐驥自己也不知道,或者說這份未知感讓他覺得舒心,能夠爲他帶來成就感。
精神病分兩種,能控制住自己的和不能控制住自己的。唐驥就屬於那種能控制住自己,並且對社會又嚴重危害的精神病,因爲他會有意無意的把自己身邊的人朝着精神病的方向推過去,並且以此爲樂。
或許,人人心中都有一個瘋子,只是欠缺那麼特別糟糕的一天;又或者,某些人只想看着這個世界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