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皇宮。沁香苑。
臥榻上,有一對人兒執手相看,沒有人開口,只就那樣癡癡的望着。
不知過了多久,那個一身寶藍宮裝的女子開口了:“今天是初一。”
男子看着她帶着笑意的眼,微微頷首。去年的大年三十兒,他娶了她。
“咱們成親一年了呢。”蕊初笑眯了眼,微歪着頭說。
“這一年……辛苦你了。”曲耘柏嘆口氣,伸手撫摸她的臉頰。
她在他手掌上蹭了蹭,舒服的都快閉上眼,“不辛苦,有你就不辛苦。”
“……”可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卻不在你身邊。曲耘柏張張嘴想說點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對蕊初,他似乎總在食言。曾說過再不讓她爲他傷心,卻一再讓她流淚。曾暗自發誓要永遠陪伴她保護她,在宮裡最難熬的這段日子卻只能讓她獨自面對。可天知道,蕊初是這世間他唯一有如此強烈慾望想要的女子,可卻……
“嵐,你怎麼了?”正忙着啄吻他臉頰的蕊初見他只是看着她卻沒反應,擔心的問。
他搖搖頭,開口問道:“害怕嗎?”
“不怕了。”蕊初肯定的回答。“原本是害怕的,可這一次有你陪我,我不怕。”
“也許最後還是逃不過,這樣也不怕?”雖然知道她的答案,曲耘柏依然問道。
“不。我本來以爲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你,可現在你卻在我眼前……”說着,她眼眶紅了,“我能碰觸到你,你不再是一場夢,不會在我醒來後消失,我滿足了。”她眨眨眼,眼眶裡的眼淚掉了下來,“只是,我擔心寶寶。他們好嗎?”
溫暖的大手輕輕抹去她的眼淚:“放心吧,淨顏和寶兒還有喜嬸照看着呢,他們很好。等這一切結束,你就會看見他們了。”
“我好想他們。”她緊緊握住他擦淚的手,喃喃道:“他們剛過七個月就出生,那麼小那麼小,我好怕
他們熬不過……”她抽泣一聲,整個人都在發抖:“我好疼,好疼……怎麼都生不出來,我哭喊着想要你,可你不在,你都不在……”
“對不起對不起……”曲耘柏一陣鼻酸,擁她入懷,在她耳邊迭聲輕輕說着抱歉。
“你生我的氣了嗎?”她仰起臉眼淚汪汪的看他,可憐兮兮的模樣讓他心痛。
“我當然生氣,你對我這麼沒信心嗎?”他捧着她的臉低聲問道:“你不相信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爲何把孩子送出宮?”
她含着淚搖頭,搖落一臉淚花,“這宮裡戒備森嚴,縱然你武功再高,要帶着一個大人兩個嬰兒不驚動任何人出去,也是不可能的;況且,”她盯着他的眼睛,“我不要你孤單。有孩子,縱使沒有我,你也會過得快樂些吧……”
尾音在他的瞪視下越來越小,他表情嚴肅,神色複雜的望着她。“怎麼了?”她小小聲的問,怎麼越來越生氣了?
“蕊初,你還不明白嗎?”他的聲音帶着一抹苦澀。“我要孩子,是因爲那是你和我、我們的孩子;如果得到他們的代價是必須失去你,那我寧願不要。不,你聽我說。”他吻住她正要開口的嘴脣,在她的吐息間說道:“我以爲經過那麼多的事,你已經足夠了解我對你的心意,你怎麼會認爲我只要孩子就已經足夠?”
“不,不是的!”蕊初再也忍不住,她撲進他懷裡,在他肩窩裡連連搖頭哭着說:“我只是,只是覺得你看見孩子就像看見我……就算此生再不能相見,心裡也有個寄託。”
“那你呢?”他在她頭頂嘆息,“那你怎麼辦?你的寄託在哪裡?你準備一個人在這深宮裡想着我們鬱鬱而終嗎?”
“……”她在他懷裡連連搖頭,哽咽的說不出話。抱住她的長臂緊了緊,溫暖的脣在她耳後印下一記親吻:“如果真的那樣,此生只能遠遠遙望,我也希望你能過得好。哪怕成了他的妃子,只要你……”他頓了頓
,深深地吸了口氣,道:“蕊初,你想過嗎……你若有個什麼萬一,縱使我在宮外,卻叫我如何是好?”
“不會的,你知道我沒有那麼脆弱。”她擦掉眼淚,在他懷裡擡起頭,擠出一個可憐兮兮的笑容。
“不會麼?”他低低的問。
會。其實是會的。蕊初望着他不說話,心裡卻暗自回答。若在進宮前問她這個問題,她會非常肯定的回答,無論遇到什麼困難,再怎麼艱難的困境,她都會堅強的活下去。可這幾個月的宮廷生活,似乎磨掉了她身上的棱角,她無法接受明明知道他在什麼地方,卻無法相守。若是生死相隔也就算了,可明明他們都好好的活着,明明那麼近,卻又那麼遠。以前讀到“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她還讓認爲很有道理,可現在,她無法滿足於僅僅只在心裡想念,她想要碰觸到他,想在他懷裡笑,在他懷裡哭,想要在他的陪伴下度過每一個晨昏。這幾個月的宮廷生活,讓她更加深刻的明白,她沒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堅強,她不能沒有他。
曲耘柏吻了吻她盈滿痛苦淚水的眼睛,問道:“蕊初,有件事情我一直不明白,就算像你想的那樣,你可以留下一個陪着你,可爲什麼你把他們都送出宮?”
“我不要……”她搖頭,“我不要他們兄妹分開。你曾說過,娘走的時候交代你一定要找到弟弟妹妹。無論留在宮裡的是誰,等他們長大,我要如何告訴他們,這世上還有一個人和他們流着一模一樣的血?這種骨肉分離的痛我們都嘗過,我怎麼忍心讓我們的孩子走我們走過的路?”她的心一擰,爲若干年後的那個可能性揪心。“嵐,我知道把孩子送出宮你一定會生氣,可是我沒有辦法……”她哭到整個人都在抽搐,“我不能那麼做……”
“蕊初……”他嘆息着吻她,心裡一陣痠軟。這樣的女子讓人如何不愛她?她心裡裝着所有人,比任何人想的都要周到,卻獨獨沒有想到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