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柯笑了, 恢復他平素的口吻：“叛逆期那麼奢侈的時期，我怎麼會有？”
靳忘知看他一眼，平靜道：“到底什麼情況。”
寧柯笑道：“那天跟你聊完, 我突然在想, 如果火系蟹殼擁有主人身前的火異能, 那麼腦科異能——會不會擁有主人身前的腦子？”
他會不會, 還記得我？
靳忘知：“結果。”
寧柯：“結果我不知道, 我沒有看到腦科異能。”
他放了那麼久的血，都沒有把孟還那個蟹殼吸引過來。
靳忘知：“我在外面看見了一個蟹殼，不過是水系。”
“外面？”寧柯一怔：“樹林外？”
寧柯沉思片刻, 幾步掠過道：“我去看看。”
靳忘知跟在他身後：“掛在樹上那個。”
外面一圈的樹林同裡頭略有隔開，雖然起了火, 但後勁不足, 燒着燒着也就熄滅下去, 留着外頭幾排焦木與幾簇蕭條的火焰。
寧柯很快便出了林子，一眼看到邊上高樹上, 託着一個蟹殼。
寧柯手下一動，一排鋒利的空間刃將樹齊齊折斷，斷木轟然倒下，蟹殼重重砸在上面，兩個頭顱也暴露在陽光之下。
靳忘知追來：“有什麼問題。”
“這不是孟還。”寧柯指着兩個頭顱, 其中一個跟孟還隱隱有幾分相似：“這是孟離。”
孟還的姐姐, 基地的另一個腦科異能, 孟離。
靳忘知：“什麼？”
寧柯卻轉身, 折回樹林。
靳忘知再趕過去, 看見他將蟹殼的頭一個個翻過去。
寧柯低聲道：“這兒，被我引來的全是孟還的。”
言罷, 他正翻到一個蟹殼，又一怔，跳到底下，看了看底層一個蟹殼的頭：“這兩個來自於同一個人。”
靳忘知：“也就是說，異能蟹殼也符合分裂重生原則。”
只要一塊肉保持活性，就能再分裂出一個同樣的異能蟹殼？
寧柯：“看起來沒錯。”
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找出了許多來源於同一個人的蟹殼。
寧柯笑了，玩味道：“這情況，不大妙啊。”
然而他的語氣絲毫聽不出不大妙的感覺，反到是隨手一揮，飛來一根樹枝。
也虧他異能實在強大，空間壓縮這種技巧很強的中級空間技術，普通新人都做不出，倒是被他拿來撿樹枝。
哪怕靳忘知不是個空間種，有時候也覺得這個人實在是暴殄天物。
寧柯蹲下，拿着樹枝於泥地上一劃，圈出兩個圓。
“異能蟹殼分爲兩個體系。一個是由孟離發展出來的，名義上屠滅了整個山頂基地的蟹潮；一個是由孟還發展出來的。”
“那麼現在看來——”他在一個圈寫上“離”字，一個圈寫上“還”字，在孟還那個圈邊上打了個勾：“只有孟還的蟹殼會被我吸引，而孟離不會。起碼按照這個比例以及你看到的那個蟹殼的情況，孟離的蟹殼對我無動於衷，不過這個有待商榷，還得測驗一下。”
靳忘知看了他一眼，寧柯笑了：“怎麼，是不是一開始以爲，我發現了什麼可以控制蟹潮的方法？”
靳忘知：“你不能控制他們，不然你不會把這兒所有蟹殼給殺了。”
寧柯笑出聲來，又道：“可是你來這兒之前不知道吧，是不是一度以爲要決一死戰了？”
靳忘知沒有否認，他只是平靜道：“十天。”
“十天之後，如果我沒有出現在蜀道基地或者中途死了，那麼長安就會派人來殺了你。”
寧柯垂眸，又笑：“啊呀，那看來時間很緊了——我得去看看孟離是什麼情況。”
靳忘知：“你不同我回蜀道？”
他頓了一頓，還是道：“你如果不和我一起回去，恕我直言，恐怕我還是會上報基地殺了你。”
“殺就殺。”
寧柯：“我又不是打不過。”
靳忘知：“那是一整個基地的武裝力量，甚至有可能是兩個。”
寧柯有些漫不經心道：“嗯——所以呢？大不了就沒命唄。”
他的關注點根本不在這個問題上，而是看着地上的兩個圓圈：“我得去看看孟還孟離。上次見面太倉促，我根本沒有想到，萬一他們還留有人類的意識呢？”
靳忘知：“那萬一他們也符合異能分裂的原則，存在着好幾個腦科蟹殼呢？你要找到什麼時候？”
“這也有可能。”
寧柯擡眸笑道：“那我就見一個沒有意識的殺一個，直到最後一個爲止。”
靳忘知又想開口，卻見寧柯忽然看向樹林外，又笑：“哦，來了？”
地上輕微振動，外面彷彿有什麼大型的生物在移動。
寧柯起身，向前一步，卻被靳忘知拉住衣領：“我一起去。”
“等第八天，如果你還沒找到，就跟我回蜀道基地。”
“我還不想你死。”
他腳下停住，回頭看他。
蒼穹俯視着浩瀚山水，林風遙遙，呼嘯而來，又呼嘯散開，撥亂人的發。
太陽虛僞地說要照耀着人間，可給予光的同時，也給予了暗。
寧柯挑眉一笑道：“好啊。”
言罷，他直接轉身，把包往空間一丟，將靳忘知打橫抱起。
這一下實在太迅速，等靳忘知反應過來時，寧柯已然跳上一棵高樹，向着來時的反方向而去。
他的空間異能用得實在太精準流暢，於這諸多樹木之中行過，恍若點水於池塘，恍若流雲於長空，恍若乘一葉扁舟飄蕩于波濤滄浪之上。
寧柯飛速行過，停在一棵高樹上。
垂眸，面前是兩個大塊頭蟹殼，頂着孟離的臉。
它們沒看見寧柯，卻顯然聞到了人味，掙扎着邁步想要去吃，卻又像害怕什麼似的，謹慎地守在外面，於是便鬧出些零零星星的動靜。
他們站着一棵枝繁葉茂的樹上，濃密的樹枝與樹葉幾乎連成一片深綠的雲，將兩人蓋在其中。
寧柯低聲笑了：“靳隊，借你血一用。”
靳忘知沒聽懂他的意思，但是伸出手。
一道空間針憑空出現，在他指尖輕輕一紮。
一滴血珠涌了出來，從指尖滾落於地。
那兩個蟹殼猝不及防聞到一絲腥甜的血氣，登時就激動起來，卻又不願進去，在外面繼續兜轉。
這兩個蟹殼，能違背本性守在這裡，對人類的鮮血熟視無睹，是受孟離控制的吧。
那麼是不是，孟離就在附近呢？
寧柯笑了，低聲道：“靳隊，接下來可能會有些危險。”
靳忘知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伸手抱住他頸項。
寧柯對情況的評估，大部分時候是不可信的。
他說有些危險，一般是非常危險。
寧柯送開環住靳忘知肩膀的手，那根空間針一頓，也在他指尖刺出一滴血來。
寧柯的背繃緊起來。
有一個智能蟹殼控制它們，增加的難度可不是一點點。
更何況靳忘知在這兒，他只能用空速兩系異能，如果撞上個水系壓制的，那就不妙了。
然而血滴落下後，那兩個蟹殼並未狂熱起來。
它們對待先後落下的兩滴血待遇是一樣的，同樣顯得很想吃，卻同樣不願往裡頭邁一步。
寧柯極其難得地皺了眉。
之所以用靳忘知的血，也是他在做一組對照實驗。
既是想看看孟離是不是在這附近，也是想看看他的血液對孟離的蟹殼能起多大效用。
而蟹殼本來就會被血吸引，他單獨滴血總歸測不出什麼。
可現在看來，孟離的蟹殼，果然不怎麼被他的血液所吸引啊？
正想着，地面突然又震動起來。
竟是又有幾個蟹殼過來。
它們體積龐大，卻也有條不紊，其中更是簇擁着一個兩頭一樣的蟹殼。
孟離！
這幫蟹殼聚集於樹林外，那兩個蟹殼似乎在同孟離指手畫腳地報告。
一面不斷動作，還一面指着樹林方向。
寧柯垂眸看一眼靳忘知，思及他現在不能動用真實實力，貿然接近孟離實在太過危險。
看來只能暫時離開。
不過——還是可以利用它做個測試。
他突然低聲笑道：“靳隊，記得你之前那個猜測麼？”
靳忘知：“什麼猜測？”
寧柯：“兩個腦科異能相爭的猜測。”
他在蜀道醒來的那天，靳忘知同他講的猜測。
靳忘知：“怎麼？”
寧柯笑了：“你看孟離這個樣子，是不是像突然接到消息說，競爭對手的大批手下暴動。於是派了幾個蟹殼來看一看發生了什麼。”
這個猜測委實異想天開，但套用在這個場景上，還真有幾分相似。
寧柯又笑，在指尖浮出一把空間刃，在手臂上隨意割了幾道深可見骨的口子，豔紅的鮮血從他手臂上涌出。
靳忘知環着他頸項，看不清他左手的所作所爲，但鼻尖嗅到了厚重的血腥氣。
他聽那人湊至他耳邊。
聲音悅耳至極，帶着令人迷醉的譏誚。
“靳隊，不如我們來做個實驗——”
“把它們引到一起，看看它們，會不會真得自相殘殺。”
言罷，他輕笑一聲，將手臂一甩。
血液四散而開，融進風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