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會所
寧恩又一次被邀請,準確地說是被周大小姐召喚而來。周怡純在電話裡軟萌嗲嗲的懇求,只要是個人就算是刀山火海,都必須義無反顧地趕來捧場。
“寧恩姐你總算來了,我來介紹下,這是王舒,私人會所的總經理。”周怡純介紹起旁邊的一位美女。
“怡純你說的太誇張了,我只不過是周先生的助手而已。”王舒面帶微笑,謙虛地說着。
“那也是我哥離不開的得力助手啊。寧恩姐是阿湛哥的太太。”
“彭太太你好。”王舒禮貌地與寧恩打招呼。
“王小姐好。”寧恩打量着這位職場麗人的裝扮,黑色套裙,高檔胸針亮閃閃的,頭髮像空中小姐向後挽着,從頭到腳都完好地展現出從容,又得體的知性美。
“哎呀,你們就別客氣了,都是我的好朋友,坐下聊嘛。”周怡純很像個女主人。
彭湛是和寧恩一起來的,只不過在半路上被周牧叫了去。“今天達友算是躲了過去,醫院裡有手術來不了。”
“躲什麼?”彭湛問。
“當然是躲我們周家大小姐了!怡純不是在報社當實習記者嘛,好傢伙,天天拿着她寫的文章,見個人就讓拜讀她的大作,都快把人弄神經了。”周牧叫苦不迭。
“寫的怎麼樣。”彭湛看他的樣子,答案應該知道的八九不離十。
“一言——難盡——啊!”周牧來了個無實物的擲袖,開了個京腔。
“有那麼誇張嗎?”彭湛笑他處處有戲。
“不信你看看,怡純那丫頭愣是把她的文章,傳到了我的手機裡。”周牧遞過手機給彭湛瞧。
與此同時,房間內的寧恩,和王舒也在看着周怡純的大作。
“你們是我最好的朋友,一定要多提意見。別像別人一樣只說好。”周怡純左看一眼右掃一眼,謙虛地說着,可眼神中流露出的熱切,完全是期盼得到好評的樣子。
王舒保持着得體的微笑說。“做爲實習生,已經寫的很好了。”
“哎呀,王舒姐,都說要聽你的真實想法嘛。”周怡純不勉矯情,又心花怒放地嬌嗔着。
“我說的是真的啊。”王舒又一次給與肯定。
“寧恩姐,你覺得呢?”周怡純得到想要的誇獎,眉眼都是喜滋滋的。她又問向一直沒吭聲的寧恩。
寧恩認真地看完這篇文稿,內容其實不復雜,是關於公車上小姑娘不給老人讓座的事件。這類報道電視新聞不知播過多少次,新鮮度並不高,卻時時上演,又不可避免發生的社會現象。
“如果我是主編,不會讓這種文章見報。”
“爲什麼?”周怡純顯然想收穫又一輪的讚美,卻意外得到了個鐵西瓜。
“你的文筆稚嫩不說,並且觀點膚淺。通篇全部在斥責小姑娘不讓座,有違媒體人的公正視角。”寧恩指出她的文稿中的通病。
“尊老敬老是每個人應該做的啊,讓座更是舉手之勞。她的行爲,難道就不應該批判嗎?”周怡純說着連小孩子都懂的美德。
“應該?當你站在道德制高點來一味指責時,有沒有設身處地想一想小姑娘的職業,如果她是一名服務員,全天都是站着,並且要跑前跑後。”寧恩用自己的經驗來給她分析。
“可那是她的工作啊。”周怡純理所應當地說。
“對,你說的沒錯,上班累的要死,那才叫應該,因爲得到了報酬。下班後要坐一小時的公車,並且付了錢,就應該享受應有待遇。讓座是發揚風格,不讓也沒什麼可非議的。”寧恩說出自己的觀點。
“那寧恩姐是不會讓座了?”周怡純對她的看法匪夷所思。
“要是我肯定不讓,還有像我這種沒素質的人,有人打我,我會還回去。”寧恩堅決地回覆。
“你會打人?並且是...”周怡純睜大驚呆的眼睛。
“我想問你,老人掌摑小姑娘,就如同教訓自家女兒一樣理所應當嗎?他會因爲是老人就可以爲所欲爲?”寧恩反問道。
“寧恩姐你怎麼可以,說出這樣的話來!我一直以爲你是心地善良的人,真的太讓我失望了。”周怡純爲交到假朋友,識破她的真面目而難過。
“善良和忍讓是兩回事。”
“寧恩姐別再說了,我討厭你!”周怡純像聽到最陰暗的言論,受到嚴重打擊似得,摔門跑了出去。
“怡純!”王舒緊隨其後追了出去。
哎!養尊處優的大小姐的標配,除了無原則的瞎善良外,就是擁有一顆無比脆弱的玻璃心!一兩句話就能輕易碎一地!
寧恩嘆息着走出包間,她不會注意到王舒在追出去之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在亭子裡的周牧和彭湛喝茶躲輕閒,周牧見妹妹抹着眼睛跑過,後面跟着王舒。大聲地問過去,“怎麼了?”
周怡純沒理會,王舒只說了句,“怡純生氣了。”
“好端端又生什麼氣,真是的。”周牧走出涼亭,他這個妹妹平日還算懂事,只是一發起公主脾氣來,任性的要命。
彭湛見寧恩也出來了,走過去。“怎麼回事?”
“我把聚會搞砸了。”寧恩一攤手,這個罪魁禍首是當定了。
“回去吧。”
彭湛淡淡地說了句,便走向停車位。身後的寧恩倒是不習慣,咦!按照以往的套路來講,不是應該先來個興師問罪的嗎?
“是因爲怡純的文稿?”他幾乎肯定地問及有因。
寧恩點頭,暗想,他爲朋友兩肋插刀,終於開始了!
彭湛看過周牧手機裡的文章,蒼白到沒有看點,不禁一笑。“你夠直接,所有人都看破說不破,朋友有的做。”
他所說的‘朋友’她不懂。“我覺得朋友,就應該是在最得意忘形時,及時點醒她的那個人。”
“多半你會失去這個朋友。”彭湛多少還是瞭解怡純的性格,從小在誇獎中長大,不恨說實話的她算不錯了。
“爲了真話買單,不算虧。”寧恩想的很開,如果周大小姐不明白她話中的意思,那這份牽強附會的友情,也沒有存在的必要。
“你變了。”他掠過一絲笑意,以前的她可不會吃力不討好地,管這樣的閒事。
“不是我變了,是你不夠了解我。”寧恩可不覺得。她一向如此,口無遮攔地得罪人。
“也許吧。”他睨視她一眼,笑意隱沒於緊崩的嘴角。
缺少對她的瞭解從她口中得到印證,與從沒讀懂過她的心的事實,將他腦子裡那半點幻想的光亮,一撲即滅。
剛剛還算你一言我一語地說着話,氣氛隨着車輪的轉動冷了下來。寧恩又不知死活地神補刀,“不過,我也不瞭解你,所以我們扯平了。”
咕咚!她的話猶如調皮的小孩往深井裡扔泥巴,濺起的泥水全都打在他的臉上,黑的像包公在世。
轟隆隆!後知後覺的寧恩這才察覺到他平和的臉上,現出那片帶着金邊的陰雲,電閃雷鳴地向她瀰漫過來。她偷偷瞄着他,心裡琢磨着,她哪說錯了?能讓他瞬間翻臉?
彭湛走進許久未開啓的臥室,原來的婚房,婚牀,空落落的。沒有應有的喜氣,反倒隨處可見的無奈!
新婚不久,她便搬去客房,他也不再回家住。結婚的倉促讓他們之間缺少必要的相知,好友的勸誡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他像着了魔似的,偏偏認定了她。
在法律上他們是最親密的人,生活中卻隔着難以靠近的距離。他渴望更深層的愛,卻無法逾越現實所帶來的巨大障礙。
她說他不夠了解她。這一年來,他們之間除了爭吵就是冷戰,平靜說話都成了奢侈。她惡言惡語像刀子一樣滿天飛,卻屢屢命中他的要害,傷透了他的心,又讓他怎麼去了解她在想什麼?
他試圖從回憶中,找出他和她可留戀的過去,可關於兩人的記憶實在是少得可憐,美好的片斷更是拿不出手。
無奈的灰塵落於滿身,落寞將他包裹,在經歷戰火不斷的婚姻,日漸堅如磐石的心,卻因不甘抖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