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都，我越想越不對勁，我倆結婚這麼多年了，再不要孩子都晚了，可是他卻死活不肯要，我琢磨着，是不是他外面有人了，不想要我了？”
聽李雪囉囉嗦嗦地說着，葉姿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頭。
她是想問曲洪安的死因是不是有什麼異常的地方，誰知道這女人卻從陳芝麻爛穀子開始說起，讓她聽得都有點兒不耐煩了。
不過李雪剛剛失去了丈夫，這種心情她也能理解。
抽出一張紙巾遞給她，葉姿輕聲提示道：“李雪，在你丈夫去世之前，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李雪也意識到自己廢話有點兒說多了，低頭擦了擦眼睛，繼續說道：“後來我就開始留意他，發現他有幾次打電話都關上房門，連我都不讓聽，我心裡就更沒底了。然後我特意請了幾天假，偷偷跟着他去上班，才發現他根本就不是去公司，天天只在外面吃喝玩樂……”
葉姿能想象得到李雪那時的心情，看到丈夫這樣，李雪肯定很傷心。
“有一天他正打電話，我在門後聽，一會兒聽他低聲說話，一會兒又笑得特別高興，心想他肯定是在給小三打電話，就一下衝進去，搶過他的手機就開始罵，誰知道，電話那頭竟然是個男人的聲音……”
聽到這裡，葉姿也愣了，揹着老婆給人打電話，那邊居然是個男人，難道曲洪安喜歡斷背山那個調調兒？
“洪安一開始嚇了一跳，緊接着就趕緊奪過電話開始道歉，我知道自己闖了禍，也不敢出聲。等洪安掛了電話，就把我臭罵了一頓，說什麼那個男人是他的財神爺，要是我把財神爺罵跑了，他就打死我。”
“我知道自己這回禍闖大了，嚇得直哭，就把心裡話都跟他說了。他聽說我以爲他有小三了，又氣又樂，哄了我半天。還說，要不了多久，電話裡那個男人就會給他一大筆錢，到時候就讓我們辭職，再生個孩子，好好過日子……”
想起前不久老公還在耳邊甜言蜜語，轉眼間卻變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李雪再次失聲痛哭。
“誰知道，錢沒拿到，人卻沒了……”
儘管對這個女人很同情，葉姿還是沒有忘記自己的本職工作。
“那個男人，你知道他是誰嗎？”
李雪捂着流着淚水的臉，搖了搖頭。
葉姿微感失望，卻聽見李雪說道：“不過，我有他的手機號碼。還有……”
她吸了吸鼻子，從口袋裡小心地掏出幾張紙。
“十天前，洪安晚上沒回家，電話也打不通，接着就再也沒了他的消息……”
幾滴淚水打在那一沓紙上，泅溼了上面的字跡，李雪趕緊拿紙去擦，不料越擦，她的眼淚就越多，她只好把那幾張紙塞到葉姿手裡。
“後來我在牀頭櫃裡發現了這封信，裡面說的事我不懂，可是我覺得，洪安可能就是因爲信裡說的那件事，所以纔會出意外的。”
接過那還沾着淚水的信，葉姿只覺得手裡沉甸甸的。
擡頭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雷霆，她一時不知道怎麼處理這封信。
想了想，她把信收好，向李雪說道：“你知道那個男人的手機號碼是嗎？請你寫下來，我們要覈實一下情況。”
李雪點點頭，很配合地在紙上寫下一串電話號碼，遞給了葉姿。
“就是這個號碼，自從我覺得洪安出事以後，我給這個號碼打了很多次電話，可是都提示不在服務區。”
至於原因，葉姿很容易就能想到，她自己也曾經犯過這樣的低級錯誤。
她剛想解釋一下，可是一看到那串熟悉的號碼，她到嘴邊的話瞬間就飛出了腦海，大腦像是被水洗過了，一片空白。
她的臉色變化太快，連李雪都覺得有些不安了：“葉警官，你沒事吧？”
葉姿回過神來，趕緊搖搖頭，讓自己震驚的心情趕緊平靜下來。
“沒什麼。”她把那個號碼攥在手心，站起身來，“這樣，你先回去吧，我們一有消息就會通知你的。”
把李雪送出辦公室，她關上房門，轉身正視着雷霆。
雷霆爲什麼單單把她叫到辦公室來，她已經猜到答案了。
看着她蒼白的小臉，明明意外至極卻還要強作鎮定的樣子，雷霆的濃眉蹙了起來。
“過來坐下吧。”朝着面前的椅子點點頭，他向她示意。
葉姿拖着沉重的腳步，一步步走到椅子前，坐了下來。
四目相對，誰也沒有開口。
腦海裡無數個亂七八糟的想法混亂在
一起，她理不出頭緒，只覺得太陽穴一陣陣發漲。
沉默了許久，她才遲疑着開口：“或許，只是一個平常的電話……”
話還沒說完，雷霆已經搖了搖頭，把手裡剛剛傳真過來的幾張紙遞給了葉姿。
“這是曲洪安和這個號碼之間的通話記錄，你看看吧。”
拿着那一串密密麻麻的通話記錄單，葉姿抿緊了粉脣。
有呼入的，也有呼出的，兩人之間的通話如此頻繁，通話時間又這麼多，也難怪李雪會認爲曲洪安在外面有人了。
可是兩個大男人，到底有什麼可聊的呢？
再加上李雪提供的，曲洪安生前說過，這個男人會給自己一大筆錢的信息，葉姿更覺得迷霧重重。
這個身份尊貴的男人，到底要曲洪安做了什麼事，竟然答應會給他那麼多錢呢？
望着那些明顯就不正常的通話記錄，葉姿的心情漸漸沉重。
點了一支菸，雷霆深深地吸了一口。
“看看那封信吧。”
葉姿猶豫着，把李雪給她的那封信拿了出來。
信紙上的淚水還沒幹，她小心翼翼地揭開了紙張。
視線落在那上面略顯潦草的字跡上，曲洪安或許不是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字跡凌亂，想到什麼就寫什麼。葉姿的目光匆匆瀏覽着，越看越是心驚。
這裡頭提供的信息如此之多，一時間讓她消化不了。可是她也因此，想通了很多不曾想通過的問題。
看着她捏着信紙的小手微微地顫抖着，雷霆幾若不聞地嘆了口氣。
“你把這封信複印一份，原件留在我這裡。”把菸蒂掐滅，他恢復了局長的威嚴，沉聲說道，“回去跟他商量一下，這個案子要怎麼處理？”
是要掩飾過去，還是追究真相？
事關權貴家族的隱私，還有金融市場裡那錯綜複雜的關係，連一向秉公執法的雷霆也爲難起來。
葉姿不知道該說什麼，感謝的話，她覺得太蒼白了，根本無法報答雷霆的心意。
纖細的手指攥緊又鬆開，她拿起那封信，一言不發地出了門。
她沒有看到身後那雙追隨的目光，更沒有把雷霆的行爲往另一個方向想，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剛剛知曉的那個消息上。
站在空無一人的走廊裡，她猶豫着，從口袋裡掏出了手機。
儘管心裡已經猜到了結果，可是她還是不死心，想親眼驗證一下。
手指在屏幕上滑動着，她很快就翻出了那個存在通訊錄的號碼。
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核對着，她反覆看了好幾遍，才確定這的確是那個人的號碼。
複雜的目光向上移，她看向那個號碼的名字，那個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已經牢記在她心中，有什麼風吹草動都會注意到的名字。
元澤。
……
仲夏的夜晚悶熱無比，彷彿世界上所有的空氣都凝滯了，連一絲風也流動不起來。
京都cbd商貿中心區，鱗次櫛比的大廈之間，站着一個小小的人影。
葉姿極少來玖天集團，潛意識裡，她總覺得來這裡找元野是件挺不好意思的事，另一方面，她也不想影響元野的工作。
可是今天不一樣，她心裡頭有太多的疑問，讓她幾乎無法等到元野正常下班的時間。
已經過了晚高峰，可是玖天集團頂層辦公區的燈光還亮着。
猶豫了許久，她給元野發了一條微信。
——什麼時候下班？
幾秒鐘後，屏幕閃亮了起來，元野回覆了。
——半個小時後到家。
看到他簡練精幹的話語，葉姿的心不知不覺就平靜了下來。
等了十分鐘左右，估計着元野快出來了，她在對話框裡輸入起來。
——我在地下停車場出口等你。
幾乎是發送過去剛一秒鐘，屏幕就再次亮了起來，好像元野是用飛一般的速度回覆的。
——你在樓下？
葉姿回了個“是”字，手機便安靜了下來。
幾分鐘後，黑漆漆的地下停車場出口就響起一陣引擎的轟鳴聲，卡宴在夜色中劃出一道炫紫色的光芒，穩穩地停在了她的身邊。
車窗降下，露出元野那張熟悉無比的俊顏，修長的眉毛微微蹙着，墨玉般的眸子緊緊地盯着她。
“你在這兒站了多久了？”
聽到他涼涼的聲音，葉姿那因爲見到他而在心裡剛剛升起的喜悅，瞬間就跑沒了。
“沒多久。”低了頭，她把滑落到手臂上的包往上拉了拉，悶聲悶氣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