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姿抿了抿脣，一時不知道如何解釋。
對她來說，查到了杜楓的身份，這個戶籍科的工作也就不那麼重要了。
而對元野來說，既然發現了她進戶籍科是另有企圖，就更不可能讓她繼續上班了。
對於同事關切的詢問，她只能勉強笑笑，不予回答。
進了辦公室，她就看見同事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不過從他們臉上那清一色歡天喜地送瘟神的表情來看，應該都是在慶祝戶籍科再也見不到賈科長那頭老色狼的喜事了。
“小葉，你來啦？”馬蓮第一個迎了上來，臉上的笑容是從未有過的輕鬆，“身體沒事了吧？以後不要喝那麼多酒——”
她還沒說完，跟葉姿一起上樓的女同事就急慌慌地說：“馬科長，小葉說她要辭職！”
話應剛落，辦公室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馬蓮始料未及，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了。
“小葉，這是怎麼回事？”掃了一眼面面相覷的同事，她又加了一句，“要不你跟我進屋談談？”
葉姿對這個老大姐一向都很尊敬，聽到她這麼說，便跟着她進了科長辦公室。
這個房間裡還保留着賈科長的一些痕跡，不過從今天開始，這個辦公室就歸馬蓮了。
關上房門，馬蓮並沒有去辦公桌後面那張扶手椅上坐，而是給葉姿倒了杯水，和她一起坐在沙發上。
“你真的想辭職嗎？”
葉姿捧着溫熱的水杯，輕輕點了點頭。
馬蓮有些疑惑：“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了什麼困難？”
“沒有，”葉姿勉強笑了笑，“是我自己有點兒私事要處理。”
“那也沒必要辭職啊，你可以請一段時間的事假，工作上的事我會幫你安排的……”
面對這位一直都很關心很照顧自己的馬大姐，葉姿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這種感覺跟面對元野又不一樣，此刻的她才深切地覺得，欺騙和利用那些真心關心你的人，是多麼難受的一種體驗。
她把水杯放在茶几上，起身衝馬蓮深深鞠了一躬：“大姐，對不起。”
或許她只能用這種方式，來表達自己內心的歉意。
馬蓮微微一怔，趕緊伸手扶起她：“小葉，你這是幹什麼，是不是家裡有什麼難事？要是方便的話就跟我說說，無論於公於私，我能幫的儘量幫忙。”
她這樣說，葉姿更愧疚了。
家裡？她沒有家，又怎麼會遇到難事。
如果不是杜楓，或許她不會失去自己的家。
想到這一點，她硬下心腸，拒絕了馬蓮的好意：“不是您想的那樣，的確是我自己有事情要處理。”
見她怎麼都不肯說，馬蓮也沒辦法了。
“這樣吧，你把我的手機號碼記一下，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就給我打電話。”馬蓮一邊說一邊報出了自己的手機號，“要是處理好自己的事以後還想回來上班，也可以聯繫我，我儘量幫你安排。”
抑制住內心的感激，她拿出手機，記下了馬蓮的號碼。
打開手機，她看到一條未讀信息提示，纔想起來這就是那個闖禍的短信。
現在來不及看，她先記下了馬蓮的號碼。
收拾好自己東西，跟同事們一一告別，馬蓮和幾位相處的比較好的同事把她送到電梯口。
看着電梯門緩緩合攏，她抱着裝着私人物品的小盒子，一時間百感交集。
從嚴格意義來講，這是她第一份正式工作，雖然只在這裡工作了不到兩個月，可是現在離開了，她心裡有說不出的失落。
抱着盒子站在路邊等車，她纔想起那條未讀短信。
打開手機，她看到了一條短短的消息。
我明天到京都。
看着這六個字，還有發件人欄上那串尾號7708的號碼，她頓時怔住了。
陸凱飛來京都了？
信息發送時間是昨天晚上，這麼說，他現在很可能已經到了？
來不及多想，她立刻按下了回撥鍵。
鈴聲沒響幾下就接通了，聽到陸凱飛熟悉的聲音，這一刻她居然有種恍如隔世般的感覺。
“阿飛，我剛看到短信。你到京都了嗎？”
陸凱飛的聲音一如既往地低沉，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我剛下飛機，你在哪兒？”
葉姿想了想：“你等我一會兒，我去接你吧。”
陸凱飛是第一次來京都，她覺得還是去接一下更方便。
“不用了，”沒想到的是，陸凱飛很直接地拒絕了她，“有人接我，你告訴我你在什麼地方，我過去找你。”
葉姿有點意外，他在京都有認識的人嗎？誰會去接他？
不過現在很顯然不適合問這些問題，她看了看周圍，報出一個地名：“我在霄雲路的肯德基等你。”
……
玖天集團頂層，總裁辦公室。
這裡是京都最繁華的cbd商業區，聚集了國內外無數知名集團企業，能在這裡擁有一席之地的，都是國際商業圈裡數
一數二的人物。
一個頎長的身影看似慵懶地靠在寬大奢華的辦公桌前，面對着巨幅的落地窗，似乎正在欣賞外面鱗次櫛比的大廈，只有他身邊的人才知道，他已經凝固成這個姿勢很久了。
王特助放輕腳步，悄悄地走了進來。
“元少。”即使是在公司，他依然習慣用這個稱呼，語氣恭敬而客氣，“王局的電話已經接通了，他現在正在線上。”
聽到他的話，元野卻身形未動，絲毫沒有去接電話的意思。
“讓你查的事情有結果了？”
聽到他毫無感情色彩的聲音，王特助的聲音又多了幾分小心。
“是。兩個月前，葉小姐有三位朋友接連去世，都是因爲意外——”
“什麼樣的意外？”元野倏地打斷了他的話，語氣不自覺地變得鋒利無比。
王特助猶豫了片刻，低聲卻清晰無比地回答：“兩個是因爲中毒，還有一個是因爲煤氣爆炸，死者叫郭美麗……”
郭美麗，元野的腦海裡忽然閃現出一張滿臉八卦笑容張揚的年輕臉龐。
他還記得這個女孩，那次他叫葉姿買衣服，就是這個郭美麗幫她“參考”的。
那個咋咋呼呼的女孩子，被炸死了？
薄脣不自覺地抿緊，王特助的聲音還在身後繼續說着：“……這些都在綠島市局裡有備案的。”
“案子破了麼？”
“還沒有，官方的說法是證據不足——”
王特助的彙報被元野一聲輕蔑的冷哼打斷。
證據不足？多麼可笑的說辭！
不自覺地，他就想起去京都機場接葉姿的樣子。
小小的臉蛋，尖尖的下巴，那時候簡直瘦得可憐，往日神采飛揚的樣子完全沒了蹤影，整個人彷彿只剩下一個空殼子。
想到這裡，他不自覺地捏緊了指尖的香菸。
他怎麼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竟然沒有多想，以爲她只是因爲親友去世所以才情緒低落，卻根本沒有注意到她的異常舉動。
是不是再次見到她，他太意外太驚喜了，所以根本就沒有細想那藏在深處的原因。
假如他那時只是叫人再詳細打聽一下，只要他知道她的好友都是死於意外，他很容易就會想到她來京都的目的。
可是，她爲什麼會針對杜楓？她又是怎麼知道杜楓的？
腦海中驀地響起一件事，彷彿黑夜裡的閃電，劈開了重重的黑暗。
當初在慈濟孤兒院的時候，孫老師是怎麼跟葉姿說的？
把手中早已熄滅的菸蒂彈進菸灰缸，元野的聲音透着隱隱的冷酷：“去查一下季蘭的背景。”
王特助領命而去，元野則按下了座機的通話鍵。
“元少，您好您好！”王大志諂媚的聲音立刻在偌大的辦公室裡響了起來，即使隔着長長的電話線，也能感覺到他的卑微和恭敬，“請問您找我是有什麼吩咐嗎？”
“我要你查幾個案子。”元野沒動，低沉冷淡的聲音卻清晰地傳到電話上，“葉姿那幾個朋友，真正的死因是什麼？”
似乎是沒料到他會關注這種小案子，王大志有些意外，小心翼翼地回答：“這……我們這邊的警局只提取了幾份異常的監控資料，可是其他的還沒有線索——”
聽到他爲難的聲音，元野絲毫不爲所動，只是不屑地冷哼：“王大志，難道還要我教你怎麼查案嗎？”
如果只是一起案子也就算了，這可是接連三條命案，他就不相信，會一點兒蛛絲馬跡都查不出來。
什麼證據不足，什麼沒有線索，問題的關鍵是警方肯不肯用心追查！
現在監控無處不在，酒店裡投毒，車子裡設置機關，還有什麼煤氣爆炸，他就不相信那個兇手會飛檐走壁，會一點兒證據都沒留，會一個目擊證人都沒有？
聽出他語氣裡的不耐，王大志頓時有些口吃：“是，是，我們儘量——”
“給你三天時間。”元野直接下了最後通牒，“如果沒有結果，我建議通知省局，成立專案組。”
三條命案，幾乎可以確定是同一人或者同一夥人所爲，成立個連環殺人案專案組也不爲過吧？
聽到他篤定的聲音，王大志頓時慌了：“不不不，不用麻煩元少了，我們一定集中全部警力，突擊這個案子！”
不知道元野有沒有聽到他的保證，電話裡已經傳來了嘟嘟的忙音。
放下電話，王大志無力地癱在扶手椅上。
他之所以不想深查這三件殺人案，其中一個原因固然是因爲死者都是孤兒，說白了也就是沒有苦主，另一個原因卻也是因爲潛規則，如果被人知道在他任職期間，綠島這個小城市發生了連環命案，他的政績一定大受影響，所以他寧願把這些人命案子定性爲食物中毒或者煤氣爆炸之類的意外，而不願意繼續追查下去。
可是現在，元野已經擺明了要徹查這幾個案子，他就別想達到瞞天過海的目的了。
萬一元野真的通知了省局，被省局領導知道他要把殺人案大事化了，那他這輩子就別想升遷了，能不能保住烏紗帽都不一定！
想到這裡，他彷彿被打了雞血，噌地一下坐起來，抄起了電話。
“刑偵科，重案組，全體人員去會議室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