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晞站在狼牙隘口的城牆上,望向南方。
初升的太陽驅散了自拂曉起就一直瀰漫不散的濃霧,現出綠色原野上的小崗村和東西對峙的兩座大營。
“終於要和齊王一決雌雄了。”
她有些緊張地正了正自己的皮製頭盔,把露在外面礙事的頭髮塞進去。
大戰在即,她不能穿着裙子上戰場,但供武將穿戴的盔甲太沉,她的小身板又扛不起來。
她本打算到狼牙隘口的礦洞裡去收集些鐵礦,讓大熊爲她做套輕便的盔甲,誰知到城中時,羌林的母親已爲她趕製了全套皮甲,從頭盔到戰裙一應俱全,特意用染料染成了白色,讓人送來。
沈月晞穿戴上後,果然覺得行動毫無阻礙。現在她看上去也是梅黛那般英姿颯爽的女將了。
“按大燕的習俗,爲父母復仇當用白色,”羌林和她解釋顏色的意義,“此甲雖輕,但尋常箭簇並不能穿透。我們大家都盼望恩人在戰鬥中平安無恙。”
“我可不敢衝入戰場,”沈月晞笑道,“那太危險了。”
這點她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沈月晞都已經把氣鼓得足足的了,見蕭濯如此吩咐,只得憤憤地勒住戰馬,對旁邊的邱離明道:
“這個混蛋污衊我夫君。”
持旗軍士向兩邊分開,蕭濯縱馬出到陣前,向對面麾蓋下頂盔貫甲的齊王蕭銘拱手道:
蕭濯同樣是白盔白甲,肩後黑色披風。看到她也是一身白甲,蕭濯面現微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遠處一聲炮響,齊王軍大營軍隊蜂擁而出。遠遠看上去如同一塊烏雲彌散開。蕭濯軍同樣涌出營門,開始展開陣形。
“蕭北珩你胡說!”沈月晞在後面大喊,“我夫君根本沒傷害紀老。”
“齊王。”
蕭銘縱馬出陣,對蕭濯也拱手一禮作爲迴應,接着道:
“蕭濯,你既爲大燕太子,當知昏君殺戮成性,殺靖王,殺德妃,殺國公,天下激憤共同討伐之。如今戰火方熄,汝爲何興不義之師,欲爲昏君復仇,而置天下蒼生於不顧?”
兩軍即將交鋒,她不放心把蕭濯單獨丟在那裡面對齊王父子。
趕到兩軍陣前時,雙方軍隊已經列陣完畢。雙方均是列出數萬大軍,旌旗蔽日,刀槍如林,人喊馬嘶,殺氣騰騰。
沈月晞在馬上站起來,擡手遮住陽光,眯着眼看向對面麾蓋下:“原來那個人就是齊王啊。”
剛要縱馬出陣,蕭濯回頭制止她道:“月晞,不要出陣。”
“……你這卑鄙小人,不但弒師,還謀害自己兄弟。二皇子正是在這裡被你們殺害,難道你還敢抵賴不成。”
齊王蕭銘道:“北珩,別和女子對罵,我們歸陣。”
“自古至今,凡天子有過,爲人臣者當先勸諫。天子明智,知錯能改,則君爲君,臣爲臣,不失其位。天子昏庸,臣子再三勸諫不聽,可告太上皇太后或祖廟,列明其罪以廢之,然後另立明君。爾等一無勸諫之意,二無廢立之舉,直接起兵造反。二皇子欲報母仇,發檄文以子討父,已是大逆不道。而汝身爲齊王,受了先帝封號,是燕朝臣子,卻以臣討君,更是不忠。天子與你爲兄弟,你逼天子自焚,是不義。汝自己即爲不忠不義之人,何來膽量,在兩軍陣前妄言忠義。”
蕭北珩見蕭濯沒反駁,說得更起勁了。
停了一瞬,蕭濯伸手將裹在身上的披風摔開,厲聲道:
蕭濯說得一點不錯,永德帝暴虐不仁,他身爲齊王,同爲兄弟卻沒有任何勸諫之舉。二皇子一發檄文他便起兵。現在看來,他心底實際一直盼着這個時刻到來,以奪回失去二十年之久的王位。只不過自己裝聾作啞,拿天下蒼生來做擋箭牌罷了。
如今蕭濯將他心底真正的想法點出來,蕭銘不禁面紅耳赤。
馮章守在大炮跟前,拍着炮身道:“主母放心,他們要是敢攻城,我就用大炮把那個蕭北珩轟成渣。”
“二皇子那個禍國殃民的東西,死有餘辜。他率軍一路東來,害多少百姓流離失所,到了小崗村這裡,還要把百姓的糧食全部搶走,連百姓性命都不考慮的人,死了活該。你和二皇子一丘之貉,狼狽爲奸,都不是好東西。”
沈月晞對他展顏一笑,轉身小碎步下了城牆。
蕭濯冷哼一聲,道:“素聞齊王之能,原以爲兩軍陣前定有高論。想不到是這種迂腐之言。吾有言在此,請諸公靜聽。”
沈月晞本來就在不爽,聽到蕭北珩拿二皇子說事,差點從馬上跳起來,大喊道:
大熊雖然神奇,但不是用來戰鬥的,無法在箭雨中保護她,這已經在奔牛河證實過了。
她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齊王蕭銘,從感覺來看,齊王麾下的軍隊和之前遇到的軍隊不一樣,明顯感覺對方軍陣的氣勢更嚴整沉穩,有名將之風。
“主母,雙方軍隊都出營了。”站在沈月晞身旁的楊聰緊張地喊起來,“馬上要開戰了。”
自從上次一炮將二皇子炸死後,馮章的膽子就大多了。他連皇子都敢轟,更別提蕭北珩了。
負責守衛城門的軍士轉動絞盤,厚重的閘門緩緩升起,沈月晞策馬飛奔出城門,後面羌林率領一衆暗衛緊緊跟隨。
“看到了,你和馮章守住城池,切不可輕舉妄動,城中數萬百姓的安危都在你們身上,”沈月晞叮囑完楊聰後對羌林招手,“走,我們去兩軍陣前。”
蕭北珩本來說得興起,被沈月晞一頓搶白,勃然變色,鞭指沈月晞道:“你……”
“蒙越將軍擅長此道,”邱離明搖了搖頭,“如今只能主公親自出馬了。”
兩方說罷,馬上就要開戰,沈月晞要是站得太靠前,萬一有暗箭射過來就麻煩了。
“那我們這邊能罵回去的人那?”沈月晞氣鼓鼓地問道。
她可受不了自己心愛的男人被人污衊,蕭濯與紀忠一戰,她就在現場看着呢。之前梅黛誤解蕭濯,她就火力全開噴了梅黛一頓。現在居然蕭北珩敢說蕭濯殺了紀忠,那就別怪她再噴一次。
“蕭濯,你這滿口仁義道德的小人,有臉說我父王不忠不義。紀太傅是你的恩師,你將他殺死後逃竄。一日爲師終生爲父,你以徒弒師,和畜牲何異……”
對面陣中一名探馬出陣呼喊:“齊王請對陣主將出來答話。”
邱離明低聲道:“主母有所不知,雙方交鋒之前的罵戰,無所不用其極,不但可以提高自己士氣,還能打擊對方,從而增加勝算。末將也知道蕭北珩在胡說八道。我們這邊罵回去便是。”
“夫君,我來了。”她來到白色的帥旗下,停在蕭濯身旁。
他身後的蕭北珩看不下去,氣憤憤地縱馬出陣,拿馬鞭指着蕭濯罵道:
一席話下來,說的齊王蕭銘啞口無言。
蕭北珩氣憤憤地勒馬自回。蕭銘拱手對蕭濯一禮,也撥轉馬頭回陣。
蕭濯回到陣中,對邱離明道:“傳我軍令,擊鼓。”
兩支大軍陣中同時響起驚心動魄的戰鼓聲,鳴鼓進軍,最前排的軍士們拿起長戟大盾,排成作戰的隊形,步步逼向對方的軍陣。
一撥撥箭雨交錯掠過長空,射在盾牌上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響,雙方陣中不斷有人倒下,慘叫聲和哀嚎聲此起彼伏。
“殺!”數千名軍士吶喊着衝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