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氣得要死,卻又不好發作,因爲他的確就是爲賭客們服務的,即便他賭術再高超,也還得依靠古家給他發薪水過日子,得罪客人絕非明智之舉。所以老頭只好強忍怒氣,吩咐在一旁伺候着的僕從上前爲高傑更換籌碼他自己還是拉不下面子親自動手。
這番情景落在了大夥的眼中,伍思源和王成名二人微露詫異之色,感覺這少年身上多了些神秘色彩,而戚美月則笑得更加迷人,一直盯着高傑的目光中更多了一些玩味。
紅鸞廳的籌碼最小的也是價值一兩銀子的,爲了和普通竹製籌碼區分,而又要有檔次,這些大額的高級籌碼竟然都是象牙材質。
古書《清類稗抄》雲:“籌碼,以象牙爲之,長如著形之半,而取其方廣,兩面皆畫彩。如無象牙,剖竹亦便。博徒入局,囊家先給籌碼以代青蚨、白鏹。其制,大小參差,或當千,或當百,或當十,以便隨意出注及轉換之用。局散之後,勝負既分,則較其得失之籌,以取賞於阿堵,古所謂點籌者是也”。
龐維風在大廳贏取的銀子有近三百兩,而高傑口袋裡還有兩百多兩,於是他就換了五百兩銀子的籌碼。
按賭場規矩,在先前買籌碼時候,高傑那二十兩就已經被賭場抽頭了,抽頭比率是百分之十。賭場收入大部分就來自於此。所以高傑現在用低等籌碼換高級籌碼,倒是省掉了抽頭。
前面被抽頭的時候,龐維風肉疼了半天,還沒上陣,就被剝削了兩百文錢。而高傑則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因爲他身上帶的大多數銀子都是在米脂縣臨走前“搶劫”而得,倒也還能承受。
在換籌碼的時候,青雲已經爲其他人開始洗牌搖骰了,戚午生在大姐身邊旁觀,一邊時不時關注着高傑,這小年可是他們指揮使大人的師侄,如果能趁此機會巴結巴結,前途說不定就會更加平坦順利。
高傑換了籌碼,也在桌邊的一個空位上坐了下來,開始仔細觀察牌九的玩法。他前世別說牌九,就連人們常玩的麻將、金花、鬥地主等等賭戲他統統沒有碰過,賭場第一次完全就貢獻在這福祿莊裡。
牌九所用的賭具叫“骨牌”,而在明朝的時候叫“牙牌”,因多系象牙獸骨製成,故名。一副骨牌只有32張,比起一百多張一副的麻將來簡單得多,有人對骨牌的牌面感到很難理解,其實只要一句話就可以說清楚:每張骨牌的牌面都是兩個骰子的點數拼成的!一個骰子有六種點數,兩個骰子點數的組合應該是21種,怎麼一副骨牌倒有32張呢? 其實,一副骨牌裡有11種牌面是成對的,共22只,再加上其餘10種單張的 牌面,正好32張。成對的牌有個專門的術語叫“文牌”,單張的則稱爲 “武牌”。
文牌中兩個六點叫天牌,一對天牌就是“天牌對”,而兩個一點叫地牌,一對地牌叫“地牌對”,其他還有什麼“人牌”、“鵝牌”、“梅牌”等等各種組合,不一而足。
金庸先生的《鹿鼎記》中,好賭成性的韋小寶韋爵爺一對兒子有個叫“銅錘”,其實就是六點和一點的幺六;另一個叫“虎頭”,就是六點和五點。而他的閨女韋雙雙差點成了韋板凳,其實板凳就是兩個二點。無論是文牌對還是武牌對都叫“寶”,是比較好的牌了。
現在牌桌上玩的算是小牌九,每人摸兩張牌比大小,“一翻兩瞪眼”。比大小時,如果能湊成任何一對寶,都比兩張不成對的牌大,而寶與寶之間的關係從大到小依次爲:至尊、天牌、地牌、人牌、和牌、梅牌、長牌、板凳、虎頭、四六、銅錘、幺五、天九對、地八對、人七對、和五對。不成對的牌則將牌面上的點數加起來取其零頭。
小牌九玩法雖然簡單,但要想贏,除了自己手氣好之外,荷官的洗牌和搖骰也有很大關係。厲害的荷官可以將自己洗好的牌記得清清楚楚,然後通過高超的搖骰技術,決定從哪開始取牌,從而可以控制不同賭客的輸贏。
大廳中那些荷官有不錯的搖骰技術,但是要練成青雲這種既精於搖骰,又善於洗牌記憶的賭術高手,還有漫長的路要走。
剛纔高傑不卑不亢地給了青雲一個難堪,加上又在大廳大殺四方,早就成了這老頭的眼中釘肉中刺,他一邊爲王成名等搖骰發牌,一邊盼着高傑早點上場,他心中暗想,到那時候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便成了老夫案板上的魚肉,還不是任其宰割。
身懷“白蓮九生”神功的高傑,大腦早就被改造,成爲了所謂的“最強大腦”,悟性、記憶力都是超凡入聖級別的,三局過後,他便將牌九的玩法規矩以及輸贏關鍵瞭解得清清楚楚,他也明白對普通人來說,青雲那老小子是輸贏非常關鍵的因素,只是今天碰上他這個怪胎,所謂賭術高手也只能白瞎。
第四局,高傑便參加了。
牌桌上的王成名和伍思源,包括主持賭局的青雲,從高傑觀戰時的表現,就知道他是個菜鳥,如今見僅僅打完三局,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便急不可耐地要參與進來,都暗暗好笑,準備看他的笑話。
而戚美月也微微蹙起柳眉,頗爲高傑的急切而擔心。
高傑的第一局,下注五兩銀子,輸了;第二局,又賠了五兩。
青雲等人見此情景,個個滿臉笑意,心中暗爽不已,
坐在一旁觀戰的於弘志、姬龍峰、焦勖和龐維風父子倆急得腦殼冒汗,卻又無能爲力,一個個屁股上長了痔瘡似的在椅子上坐立不安。就連戚美月姐弟倆也爲高傑着急起來。
而高傑依舊是笑嘻嘻的,十足一個敗家子的衰樣。
連續輸了近三十兩銀子之後,高傑突然之間嘆了一口氣,搖頭道:“這樣玩起來不夠刺激,還不如去大廳玩呢!”
戚美月姐弟和姬龍峰等都愣住了,這小子輸成這樣了還嫌不夠刺激,實在不明白他腦袋裡裝的是什麼東西,只有於弘志對高傑盲目信任,也接道他的話道:“公子說不刺激就是不刺激!”
王成名、伍思源和青雲聞言,生怕這個菜鳥真跑去大廳玩,急忙問道:“高小哥,你要怎麼玩才刺激啊?!”
高傑抓抓腦袋,又習慣性地默默耳垂,折騰了半天,等青雲等着急上火了才慢慢說道:“要不發完牌之後,我們先不要開牌,覺得自己牌大的,可以加註,不服的就跟着加,直到有人棄權退出,最後剩下的兩個人,其中一個不願再跟了,又不想棄權的話,就加雙倍賭注要求開牌,最後牌大的獲勝,你們覺得怎麼樣,夠不夠刺激啊?!”
桌上的都是商界老狐狸,腦筋自然好使,片刻便明白了高傑說的意思,都覺得這樣的確比剛纔那樣更加刺激,不但要看人品,還要考膽量,輸贏也會大許多,都出言贊同。連戚美月也忘記了爲高傑擔心的事,也感到這種玩法新鮮緊張,晗首表示同意。
青雲心中暗樂,自然遵從,於是他開始重新洗牌搖骰。
這一把,青雲搖出的是七點,從伍思源開始拿牌,按照他的記憶,高傑摸到的應該是一張梅花和一張四六,也就是不折不扣的“蹩十”,他輕捻稀疏的鬍鬚,面帶微笑等着看高傑的笑話。
戚美月這把摸的是四點,所以在下了五兩銀子的底後,便果斷棄權了。
王成名暗暗看了一眼自己的牌,心中暗喜,他摸的是長牌寶,基本是穩贏不輸的了,於是他立刻追加了十兩。而伍思源的牌也不錯,是地八對,沒道理不跟,便也毫不猶豫丟了十兩籌碼上去。
高傑裝模作樣,緊張兮兮地低着腦袋,將自己的牌擡起一點點,左看右看,又是一陣折騰,方纔默默耳垂,猶猶豫豫捻起一個十兩的籌碼,輕輕放在籌碼堆裡,他竟然也跟了。
青雲差點笑出聲了,這下子如果是個七點八點,還有資格偷雞,沒想到這個笨蛋摸了個癟十也要跟,簡直就是愚蠢至極,笨到家了!
見有兩人跟了,王成名欣喜不已,繼續加註二十兩。伍思源想了想,跟了。
高傑自然又是一番痛苦地掙扎,最後閉着眼又捻了兩個十兩籌碼跟上。
於是,籌碼越堆越高,因爲有三個人在繼續,所以沒人可以開牌,王成名和伍思源牌好,不可能棄牌,而高傑又一副不肯認輸的小強模樣,雖然躊躇、猶豫、痛苦、掙扎,各種表情包都甩了出來,還不時咬嘴脣,掐大腿,最終卻依然不怕死地緊跟不捨。
等到桌上已經足足堆起有近八百兩銀子的時候,伍思源猶豫了。雖然不清楚高傑的個性,但他對王成名卻甚爲了解,知道這個傢伙平素膽子不大,如果這把不是很好的牌,只怕早就灰溜溜地跑路了。思忖再三,他確定自己的地八對只怕不算最大的,於是咬咬牙,推牌棄權。
見打退了伍思源,王成名又得意又惋惜,還覺得應該再多贏點纔對得起手上摸的這副好牌,於是眼帶期許地望着高傑,希望這個傻小子繼續和自己頑抗下去。
高傑沒讓他失望,一副要死卵朝天的模樣,繼續跟進,而且,現在的他再沒有前面那樣猶豫彷徨緊張的模樣,而是快速果斷地將面前的籌碼跟着王成名往上丟,沒有半點遲疑。
於是,王成名開始猶豫了,心想如果這個小子手上沒有一副天大的好牌,就憑他那五百兩的底眼看就要乾了的情況,不可能還一直跟自己耗着。他素來有些膽小謹慎,在桌上籌碼超過一千二百百兩的時候,決定放棄繼續耗下去。
當然,他那麼好的牌,不可能不開牌就跑路,怎麼也要看牌才死心,於是他又丟出兩百兩的雙倍籌碼,嘶聲道:“我要開牌!”
高傑聞言,望了望自己檯面上剩下的一百多兩銀子的籌碼,暗暗鬆了一口氣。如果這傢伙再不開牌,高傑就完蛋了,因爲他本錢不足,最後連開牌的二百兩雙倍籌碼都拿不出,最後只好默認棄權。
當然,到時如果向戚美月求助的話,她應該會借給高傑銀子繼續跟進或開牌,但這種情形不是高傑所希望的,他不習慣欠下一個不熟悉不瞭解的人這麼大的人情,所謂吃人的最短,拿人的手軟不是嗎?!
青雲笑得更燦爛了,臉上本就溝壑叢叢,這一開心起來,皺紋更多增加了幾根。因爲他完全能確定高傑輸了,而且輸得很徹底,而這正是他所想看到的,怎能不開心。不過,他也暗暗佩服這個看上去愣頭愣腦的傻小子,年紀不大,可心理素質那也是槓槓的啊!
王成名一把攤開自己的牌,對高傑沉聲道:“我的是長牌寶,看你的了!”
伍思源見了,抹了把冷汗,暗叫聲僥倖,還好自己見勢不妙收手快。而戚美月則花容有些失色,長牌寶實在是太好的牌面了,高傑只怕要倒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