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一副焦急的樣子,蘇蘇也不敢耽擱,忙應着就往外走去,才走了幾步就在門口遇到了朱正,他也正往我這裡走來。二人相見,卻不似平日裡那般,誰也沒有說話,只是互相對視。氣氛一時之間凝重起來,我忙打破僵局,“正,你來的正好,我纔打發蘇蘇去尋你,你到來了。”
朱正見我叫他,疾步走到我面前,“嬸孃,正特意前來找你,是有事相商!”
“我也是有事情告訴你。”
“那,嬸孃先說,侄兒聽着。”
“我聽蘇蘇說這幾日陳友諒都沒有再進行過大規模的戰鬥,連日來他也定然想破了腦袋,如何才能進城。我仔細的想了想,如今也只剩下水路,你要多留心,萬不可大意!”
聽了我的話朱正面露喜色,“嬸孃,小侄和您想到一起去了!我來此也是想告訴您陳友諒這次必然會選擇水路,只是心底不是很確定,所以特意前來問一問嬸孃的意見。既然嬸孃也同意小侄的觀點,那小侄就去着手準備了。”
“好,你快去,一定要準備周全!”
六月十四日,陳友諒果然派兵從洪都的水關進攻,本以爲這次定然是出其不意,沒有人能夠料到他的作戰方針,卻哪知士兵才接進水關,守軍就用特製的長矛穿過鐵柵攻擊他們,刺死刺傷不計其數。陳友諒的士兵拼死用手抓住刺出的長矛,纔算穩住了局勢。這時,守軍的長矛刺擊停頓了下來,陳友諒的士兵們心中大喜,以爲守軍已經逃跑,誰知過了一會兒,裡面又開始用長矛向外刺,陳友諒的士兵習以爲常,仍舊用手去抓,誰知一抓便慘叫起來,細看才發現,守軍將長矛和鐵鉤在火上烤紅之後,再用來刺擊他們。
陳友諒的士兵這才明白,頭一次之所以讓他們抓只是爲了誘敵深入,好讓他們失去防備之心,那麼第二次他們就會毫不猶豫的伸手去抓燒紅的鐵鉤。
這一番激鬥之後,陳友諒狼狽不堪,他用盡了一切方法攻城,每次眼看就要攻破,卻都在最後一刻失敗。
水路也試過了,行不通,那還有什麼方法呢?不得已的情況下,他只好去攻擊趙德勝守衛的土步門,又是一番慘烈的激戰,趙德勝不幸被冷戰射中身亡。陳友諒原以爲這次土步門必然能打得開,卻哪曾想到趙德勝才陣亡,朱正立刻就派別人頂上,城門依舊被牢牢的控制着。
此刻,陳友諒簡直陷入了絕望,洪都看似薄弱,然而竟然一個月了都沒有攻破。
來到洪都都有一個月的時間了,原本以爲只要我來,最多半個月就可以結束這場戰爭,卻哪知這一待就是一個月,這麼久了,我總是不露面,恐怕軍中也會無端的猜測,然而我又想到湯和知道我離開,他並定會作掩護,那到也不是什麼問題。可是夫君這麼久了,會不會給我寫信,見不到我的回覆,他會不會心急,傷也好了大半,只是這場持久戰不知道還要持續多久。
整整一個月,外面戰火連天,陳友諒的軍隊隨時都會大舉進攻,而作爲全軍的總指揮,朱正也從來沒有睡過一個好覺。陳友諒的大軍在洪都的八個門來回轉悠,而朱正也隨時觀測着這些門,但凡哪裡需要他,他就會率領自己爲數不多的兵力前去增援。
耗了這麼多天,朱正就連睡覺都是穿着鎧甲,從最初我見他時的白皙面容也已經成了今日的鬍子拉碴,頭髮散亂,不修邊幅。
記得臨走前劉基對我說如果這場戰爭超過了一個月就讓我將他贈與我的錦囊打開,裡面自有妙計,如果支撐了下來,則不必打開,用火焚燒了即可。
想一想這期限也到了,而且城中的情況也不容樂觀,我不再猶豫,立刻從腰間取出一直掛在身上的錦囊。我迫不及待的將錦囊打開,只見裡面只裝了一張紙,打開之後,上面只寫着兩個字“求援”。
“蘇蘇,去拿火盆來!”
蘇蘇聞言,立刻端了一個火盆放到我面前,我將錦囊與紙一併在燈上點燃,放入火盆之中,看着它燃燒殆盡。
“蘇蘇,你去將朱正請來!”
蘇蘇在我身邊呆的久了,自然知道了有些話該問,有些話不該問的道理。她聽我的吩咐,沒有問,便走了出去。
過了好久,朱正才與蘇蘇一同前來,看他腳步踉蹌,眼中佈滿紅血絲,便知道他必定是累壞了。
朱正向我行禮,說道:“嬸孃,您找小侄有何事?”
聽他的聲音中都充滿了疲憊,我不禁微微有些心疼這個侄兒,他雖不是我的嫡親,卻也是夫君的親人,都是一家人,他待我又恭敬,這麼好的侄子,怎能分出彼此。“正,我們與陳友諒也已經僵持了一個月,在這一個月中,你用你少的可憐的士兵與陳友諒的六十萬大軍抗衡,一直守衛着洪都,嬸孃替你叔父打心底裡感激你!”
朱正聽了我的話,淡淡一笑,“嬸孃何出此言,都是一家人,叔父的天下理應由我這個侄子爲他分擔。”
“正,苦了你了!看着你日漸憔悴,我於心不忍。這麼久了,也該了,你去向你叔父請求支援!”聽了我的話,朱正原本亮閃閃的眸子瞬間昏暗了下去,他沉默了半響,說道:“嬸孃是不是看我無力爲叔父分擔?”
“不!”我立刻打斷了他的話,“恰恰相反。我知道你之所以一直苦撐這麼久都沒有向你舒服請求支援,是因爲你一直想用自身的力量與陳友諒周旋,也好將他拖垮,這樣你叔父將來與他對決,就多了一份勝算的把握!如今,你已經做到了,你用這一個月的時間與陳友諒的六十萬大軍進行周旋,卻一次都沒有說過讓你的叔父增援你。這種情況下,若是換了別人,早就扛不住了,但是你一直扛着,也正是因爲有你的存在,洪都才能支撐到這個時候!”
聽了我的話朱正眼中明顯的溼潤了,上次見到他流淚,是在戰前,他爲大家召開會議的時候,那個時候,生死不明確,他不禁爲自己感慨也爲他人感慨。而這次見到他眼角的溼潤卻更多的是源於我對他的理解。
沉默了半響,他說道:“嬸孃,我這就去派人與叔父捎信!”
當他轉身離去之時,我叫住了他,“信中不要提及我!”
朱正一愣,問道:“爲何?嬸孃不是按照叔父的意思纔來的嗎?”
爲了怕露餡,我特意理了理額邊的碎髮,用來掩飾自己的慌亂,說道:“是的,只是我和你叔父打了個賭,如今我輸了,可我卻不想認輸,覺得那會丟了我的面子,所以你不要提及就好了!”
朱正雖然對我不着邊際的話有些難以信服,卻也無暇顧及,只當我確實與夫君打賭,便沒再多問,轉身走了。
他走之後,我對蘇蘇說道:“蘇蘇,錦囊的事情以及紙條的事情都不要告訴朱正。他說到底也是個奇才,難免心高氣傲,不願意請求增援,我若不用這種方法,恐怕不僅會傷了他,還會耽擱他派兵的行程!”
蘇蘇垂眸道:“姐姐你放心,蘇蘇不是那種不知輕重的人!”
我微笑着點點頭,“我自然是信你的,不然也不會留你在我身邊。只是蘇蘇,跟着我這麼久,戰爭又這麼辛苦,你還習慣嗎?我也不能爲你帶來富裕而穩定的生活!”
蘇蘇道:“姐姐,你對我已經非常好了,蘇蘇不求富裕的生活,只求可以與心愛的人一起白頭!”聽了速速的話,我心裡“咯噔”一下,莫非她還沒有度過情關?便問道:“蘇蘇,你還在想着朱正?”
蘇蘇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並沒有回答我。她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她這種無聲的沉默反而愈發的讓我心中沒底。
六月,陳友諒發動了更大規模的進攻,而在這時,朱正也不再拖延,派出了一個人去找夫君,好讓夫君予以增援。
派去增援的人叫張子明,爲了保險起見,他一直以來白天從不趕路,只是找個地方睡覺,到了晚上,趁着人少,纔開始出發。就這樣,半個月後他才抵達到廬州。
當張子明帶着夫君的口信往回趕得時候,卻在湖口時被陳友諒的士兵擒獲!
陳友諒將這個消息告知城內的時候,我與朱正皆是一愣,沒想到張子明居然會被擒住,並且已經拉到了城牆下面。
若是平日裡,朱正定然不會讓我出門,但是今日聽到這樣的消息,他也無力阻攔我,只得與我一同踏上了城牆。
居高臨下,陳友諒的士兵們黑壓壓的一片圍着城,而張子明則被他們捆着,站在最中央!在這人羣中,我一眼便望到了那永遠不能讓我釋懷的人,那個狠毒至極的人。他陰鷙的眸子彷彿此刻正在盯着我,他的眼中滿是嘲笑,似乎在向我們炫耀他的計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