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不知,那人還在外面候着呢!”
楚慈轉頭對太夫人笑道:“那我去回個話,打發了那人去。今天還有什麼事情比兩位表哥來還要緊呢?”
“去吧!”太夫人似有不滿地揮手道。
楚慈出了房間,走到水歡那從人跟前問道:“到底有什麼要緊的事兒?”
那從人回話道:“二首領請您去諸項少主那兒一趟,說諸項少主想去紅坊轉轉。”
楚慈眉心微擰道:“你回去問問他,明知道今天我要在這兒幫太夫人招呼獒戰表哥他們,他卻這個時候派人來叫我,他這是想故意給太夫人臉色看嗎?你原話告訴他,聽見沒?”
“是……”
“還不走?”
那從人趕緊轉身跑了。楚慈輕哼了一聲,面露不滿道:“以爲是個二首領,就連太夫人的臉面也不給了,妄自尊大,早晚有你摔下臺階的時候!”
回到臥房時,太夫人正跟花塵熱鬧地聊着他和獒戰小時候的事情。楚慈偷偷瞟了獒戰一眼,見獒戰百無聊賴地坐在那兒,也不答話,也不笑,棱角分明的臉上透着一股不羈和冷淡。她心想,原來這就是獒戰表哥,當真有幾分外婆說的霸氣,怪不得能收服烏陶族呢,果然是個人才!比起歡表哥來說,他真是要出類拔萃得多了!
一家人在臥房裡歡聲笑語地聊了好一會兒後,水華那邊派人來請了。太夫人便讓獒戰幾個先去,自己隨後就到。等那幾個離開後,楚慈攙扶着太夫人下了*。這老太太一下*便推開楚慈的手,聲音宏亮道:“不必再扶着我了,我又不是真的病了。”
“我怕獒戰表哥他們還沒走遠,回頭撞上就不好了。”楚慈溫言細語道。
“取我那身藏青色的袍子來。”太夫人吩咐道。
“今天喜慶,爲什麼還要穿藏青色的?”
“深色的更能襯得我臉色暗,顯得我病入膏肓的樣子,明白嗎?”
楚慈含笑道:“明白!我這就去給您取。”
“對了,剛纔水歡派人來找你所爲何事?”
楚慈走到衣箱前,一邊翻找衣裳一邊回答道:“說讓我去陪諸項少主。”
“我聽溜溜說,他今天也沒去接戰兒他們是不是?”
“是。”
“哼!”太夫人冷哼了一聲道,“他這是給誰臉色看呢?以爲我老不中用了就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這個不肖之孫!我尚且活着就想拍着翅膀高飛了,我若死了,他怕就要攛掇水華把整個水元族給拱手送人了吧?不像個話!”
楚慈取了衣裳過來,替太夫人換上道:“您就別生氣了,今天是該笑的日子。您那兩個爭氣的外孫都來看您了,犯不着爲了歡表哥生氣是不是?”
“那倒也是,”太夫人那張鬆癟的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道,“今天一看我那兩個外孫,更讓我打定了主意。我知道水歡很不喜歡我把他們倆找來,可如今的水元族就是需要像戰兒和塵兒這樣的人。他不高興也得給我忍着!水元族不是他的,還輪不到他來做主!”
“誰說不是呢?只要太夫人在一天,水元族真正的主人就是您呢!來,我給您梳理一下頭髮,妝也不用畫了,更顯得您蒼老病弱呢!”
太夫人轉頭含笑地看着楚慈道:“我就喜歡你這聰明伶俐的勁兒。我問你,今天見過戰兒,你覺得如何?”
楚慈扶着太夫人坐到梳妝鏡前,略帶幾分羞澀道:“還能如何?反正跟您說的差不離兒吧!”
“外婆不是會虧待你的,你跟了戰兒往後絕對有福享。外婆跟前沒幾個信得過的人了,你是其中一個,所以你千萬不要讓外婆失望,知道嗎?”
“一切全憑外婆吩咐……”
“嗯,”太夫人放心地點點頭道,“這就對了。趕緊給我梳好頭,我還得去招呼我那些外孫外孫女呢!”
晚間,水華在他的院子裡設宴爲獒戰花塵洗塵。一直沒露過面的水歡也到場了。除了太夫人之外,作陪的還有幾位近親和女眷。在那間水華引以爲榮的待客廳裡,他客氣地與花塵聊起了水元族的近況和遠大夢想,言辭裡不時地透露出一個訊息:水元族依舊強大,而且準備再次與巴陵國聯盟。
直到太夫人帶着嗔怪的口吻打斷了水華的侃侃而談之後,話題才由政務軍事轉爲了家常瑣事。太夫人先爲花塵獒戰介紹了水華新娶的繼室忽思夫人,跟着又介紹了幾位近親叔伯和嬸孃,最後還有一位並非水家人的客人諸項少主。據說這位少主是從巴陵國來的,其父是巴陵國上將軍諸夔。
一一認識之後,太夫人又着重對諸項介紹了貝螺。諸項打量了貝螺一眼笑道:“怪不得我剛纔看見公主時覺得眼熟,原來是夷陵國的貝螺公主啊!殊不知,你姐姐寶鹿公主與我嫂子她們時有往來,常來我家作客,她又與你長得有幾分相似,所以纔會覺得面熟呢!”
“寶……鹿?”貝螺大腦裡一片茫然。
“怎麼?你不可能不認識吧?寶鹿公主嫁給本國的崔英王也不過是頭一兩年的事情,你這麼快就把自己的姐姐給忘了?”諸項笑問道。
“哦……我剛纔聽岔了,記得記得,怎麼會不記得呢?”貝螺一邊敷衍一邊在心裡嘀咕道:記得就怪了!完全想不起來!沒有阿越姐姐在身邊,一問起夷陵國的事,自己就只能兩眼翻白了!不能讓這傢伙繼續問下去了,否則很容易被人懷疑是假貨啊,雖然自己本來就是個假貨!
所以,在諸項開口之前,貝螺搶先轉移了話題,指着其中一碟子甜糕道:“這東西叫什麼?挺好吃的。”
坐在水華身邊的忽思開口笑道:“這是我們巴陵國的糕點,叫蓮生花。將蓮子磨米分,混合棗泥豬油蜂蜜製成蓮花狀的餅子,再用蓮花瓣盛放,所以叫蓮生花。我未嫁之前,聽寶鹿公主說,你們夷陵國也有這樣的糕點,只是叫法不同,她當時一眼就認出來了,公主竟沒認出來嗎?”
“呃……”貝螺窘了,本來是想轉移話題的,結果轉來轉去又轉回夷陵王宮了,自己挖的坑果然還是要自己來跳啊!
“公主是離家太久,連自家的風味糕點都忘記了嗎?”諸項帶着調侃的口氣盯着貝螺笑問道。
貝螺訕訕一笑,正要答話時,身邊的獒戰開口了:“她需要記住那些事嗎?既然嫁了我獒蠻族,從前那些破事不記得也罷,只要記住她自己如今是個獒蠻族人就行了,我又不等着靠她孃家帶來的那點本事吃飯,用得着記嗎?統統給我忘了最好!”
水華臉色當即變了!
獒戰這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不就是譏諷水華靠娶巴陵國的忽思小姐來拉攏巴陵國貴親,從而借勢解決自己的內憂外患嗎?一句話,就是靠女人,沒種!
貝螺左眼皮猛地跳了三下,斜眼瞄着他心念念道:狗狗啊,這可是在別人老窩裡,咱們能稍微收斂一點行不?沒見人家水華大首領臉色都變了嗎?你是來做客的不是來找刺兒,see?
獒戰卻完全不理會她那小眼神,頂着一堆刺辣辣的目光,鎮定自若地舉起面前那隻方爵(酒器)一口飲盡了,然後把那方爵往旁邊一扔道:“不過癮!取大碗來!”
那隻可憐的方爵哐噹一聲落地時,本就一臉不悅的水歡臉色更難看了!要知道那隻獅形方爵可是犀牛角做的,珍貴無比,若不是爲了顯擺一下自家的豪氣,他才捨不得拿出來招待呢!被獒戰那麼隨意一扔,他那火氣都快冒到頭頂上了!且在心裡罵道:野蠻子就是野蠻子,這麼好的東西也扔,活該一輩子待在獒青谷裡!
他正要開口反擊時,太夫人卻先說話了:“來人,取大碗來!”說罷太夫人又和顏悅色地對獒戰說道:“想必戰兒在家用慣了大碗飲酒,這小小一隻方爵,每次只能盛一升酒,怎麼能夠你喝個痛快?既然是在自己家,就不必那麼客套,想怎麼喝就怎麼喝,只是千萬別喝傷了身子纔是!”
水歡心裡那個氣全都冒上臉了,整張臉都青了。主位上的水華朝他使了個眼色,他這才稍微平息了怒火,緩和了臉色。坐在獒戰旁邊的花塵垂眉微微一笑後,擡頭客氣道:“兩位表兄可別見怪,獒戰素來就是這性子,直來直去,沒個顧忌的。我知道這方爵可不是個便宜的東西,兩位表兄如此盛情地拿出來招待我們,原本該惜若珍寶的,可一家子喝酒那就是要盡興,拿什麼酒器喝都是一樣,只要盡興就行了,你們說是不是?”
水華假意笑道:“花塵表弟你言重了,何須如此客氣?都是一家人,隨意些也是應該的。對了,你們表嫂安排了一場歌舞,這就喚上美姬給大家再添點熱鬧。水歡!”
水歡起身合了一掌,片刻後便有四名美姬叮叮噹噹飄然而來,個個都是年輕貌美,妖嬈多情的。磬鐘一響,她們就翩然起舞,袖帶上下翻飛,腳鈴碎碎作響,一身異香充溢了整個待客廳。
舞畢,衆人掌聲響起,四名美姬單膝跪在地上謝了恩,卻沒退下去。水華笑對花塵道:“花塵表弟,覺得這四個美姬如何?”
花塵客氣道:“表嫂不愧是巴陵國的貴親小姐,教導出來的美姬舞姿果然是動人,也是我所沒見過的,今天算是見識了。”
“呵呵……”水華呵呵地笑了一通道,“雕蟲小技而已,不足掛齒的。若是花塵表弟喜歡,我一人送你和獒戰表弟一個如何?”
“這怎麼好意思?是表嫂細心教導出來的,水華表兄還是自己留着享用吧!”
“我們是兄弟,有好東西自然該分享。你們大老遠的來一趟,我總得送一份像樣的禮物纔是。既然你看得上這美姬的舞姿,那我就一人送一個,你們倆自己挑揀吧!”
“不用了……”
“不太像個樣兒吧?”
花塵正欲婉拒,太夫人忽然搶了話頭。水華轉頭問道:“奶奶,這有什麼不像樣兒的?難道您嫌送一個美姬給兩位表弟這份禮太輕了?您多慮了,我自然不會那麼吝嗇,單單送個美姬了事的。”
太夫人略顯不滿地擺擺頭道:“你們這幾個美姬留着偶爾出來跳一跳舞倒也還行,可若說去伺候戰兒和塵兒,我是覺得不妥的。就連做暖*妾,她們也是不配的。”
坐在水華身旁的主母忽思目光清冷地瞟了太夫人一眼問道:“那要依着奶奶的意思,該送了誰給兩位表弟那纔算配?我這四名美姬都是我從巴陵國帶來的,個個出身正經,能讀書能寫字,歌舞皆通,這水元族內怕也找不出幾個如她們那般的。”
太夫人輕笑了一聲道:“忽思你別誤會,我並非看不上你那四名美姬,只是華兒有心想送女人給他兩位表弟,那自然該考慮更盡心些。能讀書寫字,能唱歌跳舞那又如何?我們做女人第一要務是什麼你不清楚嗎?侍奉夫君,延綿子嗣,那纔是最正經的,旁的都是空話。華兒,你既然有那個成全之心,奶奶倒是有個上佳的主意。”
“奶奶有什麼主意?”水華問道。
“你兩位表弟都是人中俊傑,所配之人必定都要是上佳之女。依我看,將楚慈送與你獒戰表弟做側姬,再把紅錦送與你花塵表弟做妾,這纔是最合適不過的。你以爲如何?”
聽到這話時,貝螺遞到嘴邊的蓮生花忽然掉了下去——呃?側姬?要送給獒戰一個女人做側姬?沒聽錯吧?
“奶奶您這是什麼話?”水歡立刻否決道,“您這麼做不就是在自貶自己的孫女嗎?楚慈好歹是姑姑的寶貝女兒,您怎麼能如此草率地送給獒戰做側姬呢?送也就罷了,我是覺得做個側姬太委屈楚慈了!”
太夫人斜下眼珠瞟了瞟跪坐在身邊的楚慈問道:“楚慈,你覺得委屈嗎?”
楚慈垂眉溫順道:“全憑外婆做主。”
“聽見沒有?”太夫人對臉色大變的水歡道,“楚慈說了,全憑我這外婆做主。做側姬又怎麼了?那得看做什麼人的側姬。有時候一個側姬的臉面更大過一個主母的臉面,全得看她跟的男人怎麼樣。楚慈跟了戰兒,那絕對是不虧的。”
“奶奶……”
太夫人擡手打斷了水歡的話,目光轉向沒吭聲的獒戰道:“戰兒,你覺得呢?你與楚慈聯姻,對她那多病的娘來說也是種安慰。她娘最是放心不下她,交給你她應該是最放心的了。”
貝螺忽然有點緊張了,眼珠子往左一輪,瞟見這霸王還是一臉沒有表情的表情。她心想,獒狗狗會答應嗎?會吧?這個時代的男人不都是送就要的嗎?金貝螺你難道還奢望獒狗狗會不要?別做夢了,你……
“好,我要了!”
什麼?貝螺心裡莫名地咯噔了一下,好像被誰潑了一頭土灰似的,頓時有些說不出來的滋味了。果然啊,怎麼會去想獒狗狗不要呢?送上門的如花美眷獒狗狗爲什麼不要?他那麼虎狼,那麼迫不及待的……等等,金貝螺,你沮喪什麼?跟你有很大關係嗎?跟你一文錢的關係都沒有吧?只不過多了個名分上的妹妹而已!
妹妹?貝螺的眼皮子猛跳了三下,怎麼感覺像是立馬要上演宅鬥宮鬥以及各種斗的徵兆呢?忽然有種不好的感覺了……
“塵兒呢?你以爲如何?”太夫人又喜笑顏開地問花塵道。
“外婆送的,怎麼好推辭?”
“真是我的好外孫!來,楚慈,紅錦,你們倆快去拜見拜見你們的夫君和姐姐。”
楚慈緩緩起身時,水歡那雙妒恨的目光一直在盯着她,手裡的方爵幾乎快要捏碎了!可惡!爲什麼要便宜了那個獒戰?那獒青谷來的野蠻子配嗎?
“見過夫君!見過姐姐!”楚慈和紅錦屈膝行禮,齊聲喚道。
貝螺嘴角輕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該有什麼表情了,難道要學後宮那些娘娘們來一句起來吧?親孃啊,宮鬥宅鬥本公主都不會啊!爲什麼要來這麼狗血的劇情啊?
再瞟瞟人家雨姬,嘴角含笑,當真是說了一句起來吧不用客氣以後都是自家人了,好一副溫婉賢惠的樣子啊!也對,雨姬大概見怪不怪了,反正她也已經有兩個姐妹了,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啊!
“貝螺姐姐……”
溜溜一句低低的呼喚把貝螺從狂想深淵裡拉了上來。她回過神來擡頭一看,那楚慈還屈膝立着她面前,好像她不說點什麼就不打算起來似的。她有點尷尬,說什麼呢?真的說妹妹你請起吧咱們往後就一塊兒輪夜伺候獒霸王,你二五八我三六九?當上大小班呢!
“貝螺姐姐……”溜溜又提醒了她一句。
“呃……那什麼……”貝螺只好硬着頭皮說道,“禮太大了我受不起,你趕緊回去坐着吧!”
楚慈起了身溫婉笑道:“往後楚慈就仰仗貝螺姐姐多多照拂了!姐姐是夷陵國下嫁的金貴公主,飽讀詩書博纔多學,還請姐姐不要嫌棄楚慈愚鈍,多多教導楚慈纔是!”
“說不上教導,真的不用客氣了,回去吧!”貝螺敷衍道。
“好了,楚慈,紅錦,”太夫人笑道,“你們倆就先退下去打點吧!”
“是!”楚慈和紅錦應聲後離開了。
打點?貝螺又自陷狂想深淵裡不能自拔了——打點什麼?哦,明白了!肯定是打點洞房的房和*啦!這你都想不到,金貝螺你笨死算了!這年頭三書六禮都還在娘肚子裡打瞌睡,哪兒那麼多講究?是了是了,今晚獒狗狗要跟楚慈洞房了,這就是說今晚不用跟獒狗狗睡了?好事兒!今晚可以真正地獨霸一張*,滾被單滾個夠了!
可是……爲什麼總覺得哪兒不對勁兒呢?
場面的話題又轉了,氣氛變得如剛纔那般融洽了,至少表面上是這樣的。快散席時,水歡藉口上茅房先離開了。不過,他其實沒去茅房,而是直接去了獒戰他們暫住的那個院子。進了院子後,他屏退了其他使女,徑直走進了獒戰那間房。
房間裡,暖香四溢,*褥和枕頭都透着一股刺目的紅。這刺激得水歡的眼睛更紅了。他二話不說,上前攔腰抱起正在放糕點的楚慈便摁在了地毯上。楚慈嚇得驚叫了起來,一掌推開了他,慌張地爬了起來問道:“你幹什麼,歡表哥?”
“我幹什麼?”水歡雙眼妒紅道,“我絕對不會讓獒青谷那個野蠻子佔了便宜!”
“你瘋了!”楚慈發着抖道,“外婆都已經把我送給獒戰表哥了,你還這樣,你是擺明了要跟外婆過不去嗎?”
“我管什麼外婆!我想要你,誰都攔不住!”水歡說罷撲上去再次把楚慈摁在了地上,楚慈嚇得失聲尖叫,可院子裡沒人,就算有人也不敢進來救她。情急之下,甩手抽了水歡一個耳光,趁水歡愣神時,一把推開他,翻身起來捧起了桌上的香爐高高舉起道:“你再敢過來,我就砸死你!”
水歡摸了摸火辣辣的臉,爬起來目光陰沉道:“爲了跟獒戰,你居然打我?你知道你有多蠢嗎?你知道獒青谷在哪兒?那是個多窮的地方?你去了那兒你這一輩子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