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裴韞走後, 梅婠其實並沒有太在意他與莊清如之事,私心覺得此等小事,裴韞定可以自行解決, 他不過是來找自己抱怨一番, 或者說尋個由頭來見個面罷了。
何況, 那時候的梅婠心底還攢着氣, 後來又與瀟琰鬧了好一會兒, 才勉強原諒他,真正入眠也是後半夜的事兒了。以至於,梅婠並沒有太多的精力去想如何處置裴韞與莊清如之事, 一宿過後,也將這茬忘了個乾淨。
故此, 當翌日清晨, 林夫人特地遞了帖子, 登門拜訪時,睡眠不足的梅婠還有些雲裡霧裡的, 虧得浣溪在她耳旁低低提了一嘴兒,梅婠才重新將這茬給記了起來。
梅婠扶了扶鬢邊的那朵珍珠蕊粉山茶絨花,偏頭對着浣溪道,“你說,林夫人會不會改變主意了, 別是又瞧上了裴韞那個混蛋吧?”
浣溪眼底掠過一絲微不可查的笑意, 道, “裴公子, 其實也是很好的呢。只是, 不知道裴公子與莊小姐是不是真的有那樣的緣分,林夫人未必就是改變了心意。又或者, 林夫人來拜會王妃,是爲了旁的事兒,也說不準的。”
“除了這茬,我倒想不起我與那位林夫人還有什麼旁的交集。再說了,林夫人若是沒瞧上裴韞,根本無需特地往我這兒跑一趟,她自個兒做主將韋輝和莊清如的親事給定了就成,畢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誰又敢說什麼呢?”梅婠說着,下意識地從座上起身,往外踱了兩步,正巧走到房門前,便見一身鏽紅色撒金菊瓣緞裳的林夫人穩步走來。
林夫人上前,微微福身,道,“妾身見過清平王妃,王妃萬福。”
梅婠忙向前傾身,虛扶起她,道,“林夫人快免禮。”
林夫人恭敬道,“謝王妃。”
梅婠便又將她往裡邊迎,道,“快請裡邊坐吧,”頓了頓,吩咐浣溪道,“看茶,再拿幾碟果脯來。”
浣溪應了是,卻並沒有親自去取茶果,而是衝着門邊的小婢子使了個眼色。
林夫人自然也是將這一切看在眼裡,知道浣溪身份不俗,也知道梅婠看似熱情,其實,她心裡與自己還是生分,卻也並未真的介意什麼,她們之間原就不怎麼熟悉。
入了裡間,梅婠很自然地坐在了主位之上,林夫人則坐在下首,二人之間倒是靜默了片刻。
終歸還是林夫人先笑着打破,道,“妾身旁的拿不出手,倒是廚藝尚可,前兒親手熬了幾罐蜜桔茶,吃着很是酸甜可口,且又滋潤養顏,有幸得清宴王妃青睞,又聽聞清平王妃您也喜酸,故特地獻上兩罐,還望清平王妃笑納。”
林夫人言罷,她身邊的兩個丫鬟,忙將手中的蜜桔茶捧上前去。浣溪忙遞了眼色給旁邊的小婢子,她們自然也過去將東西接了過來,卻也沒有呈到梅婠眼前。
梅婠淺笑着道,“林夫人美意,我便卻之不恭了。”
林夫人臉上亦揚着客套和煦的笑意,道,“不瞞王妃,妾身今日過來叨擾,除了獻上蜜桔茶,還有件事兒,想聽聽王妃的意見。”
梅婠原正低頭,撥弄着衣襟前繫着的粉玉梅花小墜兒,聽了此話,卻也沒擡起臉來,只悶悶道,“哦,什麼事?林夫人,請說。”
林夫人踟躕了片刻,終究還是說道,“想來,王妃大抵也是知道的,我家姑娘心悅於王妃的表哥裴韞,裴公子。”
到底還是爲了這茬。
梅婠停下手中的動作,雙手交疊着放在膝前,她緩緩擡起頭來,一雙清朗的眉目,定定地望着林夫人,緩慢地說道,“是,我知道的。不過,據我所知,裴韞他暫時還沒有成親的打算,我這般說,林夫人應該能理解我的意思吧?”
林夫人聞言,陡然色變,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我家姑娘粗陋,配不上裴公子。”
梅婠忙搖頭,道,“豈會是莊小姐粗陋,莊小姐是何等人物,賦都之人就沒有不知道的。根本就是我那表哥粗鄙,且生性頑劣,不敢耽誤莊小姐。我這兒與林夫人所說的皆並非客套話,而是句句肺腑,還望林夫人莫要笑話。”
“王妃這是哪裡話,妾身不敢。”林夫人搖了搖頭,卻還是忍不住輕嘆了聲。
梅婠看了眼一旁的浣溪,又看了眼妝臺邊的那隻香樟錦盒。
浣溪很快便會意,親自過去取了那隻香樟錦盒來,捧到林夫人眼前,細聲細氣地說道,“這盒子裡裝的是一頂赤金鑲紅綠寶石桃金娘花冠,乃是我們王妃親手所制,手工自然是十分精良,且整個花冠光彩華耀,若是戴在莊小姐的頭上,必能將她襯托得豔光四射。”
林夫人便將那香樟錦盒接了過來,打開一看,裡頭的花冠果然是精巧華麗,溢彩流光。
林夫人的喜歡之情,再也掩不住,溢於上揚的眉梢眼角。
梅婠趁勢說道,“雖不知莊小姐素日裡喜歡個什麼花,我卻以爲桃金娘很是不錯,豔而不妖,媚而不俗。我便將這頂花冠送給莊小姐,祝她能有一段好姻緣。”
林夫人雖有意與裴韞結親,卻生生被梅婠拂了面子去,心底終歸是有些不快的,但在看到這頂驚世絕豔的花冠時,那大半的不快也都退了下去。
且她轉念一想,梅婠雖沒給她機會將結親的話說出口,到底還是顧着她的顏面,處處謙和有禮,更沒端着王妃的架子,說過莊清如半句不是。再者,梅婠還額外送了這麼一份大禮,比起她帶來的蜜桔茶可貴重太多了,何況這頂花冠若當真戴在莊清如頭上,先不說好看不好看,卻是明擺着給莊清如撐面子呢!
想想,有了清平王妃撐腰,莊清如往後在賦都貴女圈子裡可以橫着走,林夫人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林夫人點頭,道,“王妃所言極是,”頓了頓,又起身福禮,道,“妾身謝過王妃。”
梅婠擡手,道,“林夫人不必如此多禮,快坐吧。”
說話間,外頭傳來一陣動靜,外間的小婢子進來傳話,說是瀟琰這時候卻忽然又回來了。
林夫人聽了,便起身告了退,梅婠也沒有多留,只客氣了幾句,便命浣溪將人好生送了出去。
待她們都走了,梅婠坐在鏡臺前,兀自嘟噥道,“好你個裴韞,我才做好的花冠,原還想着帶去汾洲賣個好價錢,如今是半個子都收不回來了,全都給你賠人情!改明兒,看我不從你身加倍地討回來!”
梅婠賭氣的話音才落下不久,瀟琰便步入房中,瞥見她氣鼓鼓的模樣,便道,“誰惹你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