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窗下的梅木三足几上,又多添了一盞茶給瀟琰,瀟琰卻沒心思品梅遠恆煮的什麼茶,他的目光從踏入工坊開始,就一直定格在梅婠的身上,深沉而冷厲。
大抵是瀟琰的氣場過於冷肅,以至於坐在一旁的崔子恪也不敢輕易出聲,便愈發顯得沒什麼存在感了。
而梅婠亦不敢輕舉亂動,倒是梅遠恆一臉看戲的閒適表情。反正從他籌劃着給梅婠相親這件事開始,就已經預料到遲早會驚動瀟琰的。自打梅婠上回入宮回來,他便發現了梅氏工坊四周似乎多了許多雙眼睛。
同爲男子,他還是十分理解且也能夠體會瀟琰的某些舉措。
只是,瀟琰的耐性太好了,梅遠恆自愧不如。
梅遠恆覺得,若是任由着瀟琰和梅婠二人自行發展,可能等到他白頭了,都不一定能喝上那杯喜酒。
爲此,梅遠恆也不介意小小的犧牲一下,做一回壞人,促進促進他二人的發展。
當然,眼下的情形,以梅遠恆的身份,還是選擇默默地看戲爲妙。否則,若是真把瀟琰惹急了,自己同他轟轟烈烈地打一場便罷了,只是很怕會傷及無辜。
尤其是,梅遠恆既不願梅婠爲難,亦不願梅婠傷心。
但,隨着時光流逝,這四人默然相對地坐着,氣氛便愈發的怪異。
最先扛不住的,自然是最沒存在感的崔子恪,他輕咳了兩聲,道,“光是坐着喝茶,好沒意趣,不如我去隔壁街的江記給大家買些糕點回來,如何?”
梅遠恆看了一眼崔子恪,只覺得這人倒是乖覺,這麼快就感受到瀟琰的敵意,還知道先跑先保命。
瀟琰仍舊不動聲色,梅婠只好說道,“剛好我有些餓了,那就有勞崔公子了。”
崔子恪衝着瀟琰行了個禮,便出了梅氏工坊的大門。
待崔子恪走遠,瀟琰側過眼眸,望着梅婠,沉聲道,“你特地穿這一身紅,就爲了見他?”
梅婠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簇新的錦衣,又想起昨夜梅遠恆囑咐她要穿得亮眼些,遂老實地點了點頭。
瀟琰的怒氣值就在那一剎那被梅婠的誠實拔高到極點!瀟琰憤恨的是,她從未因他而如此盛裝打扮。何況,分明是他先發現她深藏在骨子裡的嫵媚,他曾無數次想象過她着紅妝的模樣,將會是如何得迷人心魄。
可偏偏這別樣的風情,應該被他私藏,被他獨享的風情,她怎敢讓旁人先看到了呢?
瀟琰冷颼颼地瞪着梅婠,嚇得梅婠忙低下頭去。
見梅婠做了這麼一副委屈又弱小的模樣,瀟琰到底是捨不得吼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語調,道,“往後不許再在人前穿紅的!”
“爲什麼?”這是梅婠的第一反應,隨即又怯懦地問道,“不好看麼?”
不好看?!
就是太好看了,這才叫瀟琰如此瘋狂!
瀟琰沒給明確的迴應,梅婠便愈加惶惶不安,甚至自卑到無地自容。
瀟琰不忍見她如此,錯開目光,望向始作俑者——梅遠恆。
梅遠恆仍是一派悠然的神色,擡手將瀟琰面前的那盞茶倒了,又執壺給他重新斟滿一盞熱茶,淡淡地說道,“舍妹親手給殿下畫的這支白玉簪,殿下還滿意麼?”
梅遠恆這是在告訴瀟琰,若是沒有他策劃相親的這一出,瀟琰可能還沒辦法得到梅婠親自爲他設計的玉簪,更看不清梅婠真正的心意。
瀟琰勾了勾脣,揚起似星點般微亮的笑意。心照不宣,大概就是男人間的交流方式吧。
梅遠恆瞧了瞧一旁十分低落的梅婠,溫聲道,“天涼了,你這身衣裳太過單薄了,不如進去換身厚實的吧。”
梅婠點了點頭,心想換身衣裳也好,反正瀟琰也不喜歡看她穿得這般紅。
梅婠緩緩從座上起身,蓮步輕移,往後苑走去。待她回到閨中,打開衣櫃,仔細挑選着要換上的衣服。
梅婠纖細的手指拂過衣櫃裡掛着的那些柔軟的錦緞,終究停在那件玉白色素面妝花小襖上,又陡然想起今日瀟琰也穿了一身玉白色銀絲暗紋團花長袍。
若是梅婠也換上玉白色小襖,倒像是與他穿了情侶裝……
梅婠到底臉皮薄,做不出明目張膽地秀恩愛這種事,何況她和瀟琰也還沒發展成情侶,故而她的手指只在那件玉白小襖上停留了片刻,便又取了另一件象牙色繡彩蝶的綾襖。
待梅婠更衣完畢,回到前廳時,瀟琰竟然沒有等她就走了。
梅婠有些失落地望着工坊的大門,梅遠恆不知何時踱到她身後,用不高不低的聲音說道,“他臨走前,讓我轉告你,那支白玉馬蹄蓮簪子,好生爲他做出來,他定會來取的。”
“嗯。”梅婠輕輕應了一聲,失落的情緒瞬時消散,只因爲聽說他還會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