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做完這一切,清洗着雙手。
“然後呢?”衆人皆問。
宋玉笑道,“等結果。”
衆人面面相覷,晨風問,“多久?”
“一個時辰。”
“這就樣讓屍骨蒸在地窖裡?”小路子問道。
“不錯。”
“怎麼感覺像是蒸豬排骨?”天保說來,見燕榕瞟他一眼,趕緊閉嘴。
張家兄弟在一旁見了,哭得暈天動地,那模樣,就像真挖了他們祖墳。
“我家姐死了二十年了,還要受這番罪……”
無衣聽言走上前去安慰,做家屬工作。
村長笑嘻嘻的欲將宋玉,燕榕請進屋,“外面風大,貴人還是進屋休息。”
“不用了。”燕榕拒絕,負手站在一旁,注視着那處地窖。
宋玉知道,這是對死者的尊敬,她突然感動,他真是一位好皇帝,便是一位從未見過面的普通百姓,他以他的方式哀悼。
宋玉來到他身側,“燕榕?”
“若真是母后所爲,你打算如何?”燕榕突然問來。
宋玉垂下雙眸,“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但你是大燕皇帝,太后的罪,你來定奪,不過太后事必會受百官彈劾,這是你親政的機會。”
燕榕轉頭看她,有些奇怪,她費盡心思爲李貴妃翻案,僅僅是這個原因?
“怎麼了?”
“你不在意?”
宋玉笑了笑,“論公,我是提刑司,必會公辦,論私,我與你……”她低頭看着腳尖,“她必竟是你的母后。”
半晌,燕榕突然握住她的手,她一怔,四下看看,便要抽回,他未放,只聽他調侃道,
“他們都認爲,朕是你的郎君,你的相好,你無須害差。”
這是什麼話?宋玉臉色一紅。
“走吧,那邊去坐,這裡風大了。”燕榕牽着她的手,朝一處棚子走去。
衆人不敢打擾二人,小路子都無所事事的靠在一邊,嘆氣。
“宋玉有什麼魅力?”天保與他並排站在一起。
小路子搖搖頭,“公子太沒節操,自甘墮落,明擺着美人計嘛。”
天保眨眨眼,用肩碰了碰他,“昨晚公子招她侍寢了?”
“何止……”
“還有什麼?”
小路子看左右無人,便與天保咬起耳朵來。
另一側晨風,英武,無衣站在一起。
“這能行嗎?”晨風表示懷疑。
“在裡縣,宋玉說起驗屍可頭頭是道。”無衣道。
“但這不一樣,二十年過去了,一堆白骨能說明什麼?”
“我倒不懷疑,只是有些想不通。”無衣微皺眉頭。
晨風與英武都看向他,“這些驗骨的法子,宋玉是從何得知?怕是京中最有名的仵作,也不會這般清楚。”
“我知道。”徐盛走了過來,“她有一個傳家寶貝。”
“傳家寶貝?”
徐盛點頭,“是一本書,上面記的便是驗屍的法子,我偷看過,叫什麼‘平冤錄’。”
平冤錄?沒聽過。
一個時辰很快到了,己是正午,陽光正盛,宋玉令王家兄弟將地窖裡的骨骸取出,放在院子裡,又讓張家拿出一把紅油傘,遮罩屍骨開始檢驗。
衆人都圍了過來。
宋玉蹲下身,一邊解釋,一邊觀察着。
“若是骨上有被打傷的地方,便有紅色紋路,淡淡的血蔭,此刻都會顯現出來,骨斷損的地方,其接續的兩端有血暈色,可對着陽光驗看,若是紅潤,便是生前被打,若骨上沒有血蔭,縱然有損傷折斷,也是死後傷痕。”
衆人聽言稱奇。
然後,大家都驗看了一圈,並未發現骨上有紅色紋路與血蔭,可以排除,張德芳並非受外力而死。
“那是什麼?”徐盛突然指着胸前一塊骨骸。
陽光透過紅傘灑下,那裡有一片淡黑色的痕跡,極不明顯。
宋玉極快取下這塊骨骸,片刻,冷冷一笑。
“毒藥進入身體,極快在血液裡流動,死者中毒而亡,身體的毒血滲透五臟六腹,隨着屍身腐爛,也會滲入骨中。”
“這裡也有。”天保也發現了一處,驚呼出聲。
最後,衆人發現多處這樣的黑色痕跡。
結果不言而喻,張德芳是中毒身亡。
衆人圍着骨骸一片沉默,張家三兄弟不明其由,巴巴的望着,燕榕朝無衣遞去一眼,無衣將張家人與村長叫進了屋子。
接下來,骨骸重新入殮,下葬。
宋玉燕榕等人當日便離開了張家坳。
馬車上,幾人商量案子。
“如此說來,當時麻姑沒有聽見呼救,卻是那些宮人己中毒身亡,當羽林軍趕來時,大火己起。”無衣說道。
“這樣便無從查起,是何處先起火,也不會聞到硫磺的味道。”
宋玉補充道。
“當時內廷便斷定是貴妃放火,因早前有太醫爲貴妃診斷,貴妃犯了瘋癲之症。”
“那麼下一步,便去太醫院,詢問那位太醫。”燕榕沉着說來。
幾人點頭。
“還有一點。”宋玉十分不解,“村長說的二十年前那位書生,究竟是誰?那些黑衣人是誰?”
衆人沉默片刻,無衣道,“那些黑衣人出現,明顯是不想書生驗屍,假設那些黑衣人是真兇所派。”
其實大家知道太后嫌疑最大,他們現在找的就是證據。
“當時朝中定是有人懷疑貴妃之死,所以纔有書生前來驗屍。”
“可爲何是在半年之後?又毫無音訊了?”徐盛問道。
“或是朝中有官員懷疑,暗中調查,然後遇到黑衣人阻止,就放棄了?”無衣猜測。
“有這個可能。”宋玉道。
“二十年前,劉黨還未形成氣侯,不過太后娘娘己鋒芒畢露,朝中反對娘娘干政之人數衆。”燕榕說來。
“當時先帝建在,難道先帝願意娘娘干政?”徐盛不解,也是宋玉的凝問。
燕榕想了片刻,“朕曾聽太后與先帝爭吵,指責先帝爲了一個女人不顧朝政,此番想來,或是貴妃死,先帝心灰易冷,纔去了蒼山,爲貴妃唸經祈福。”
“唉,先帝倒是長情。”徐盛感嘆,“可惜了,不是帝王之才。”
“咳咳。”無衣輕咳兩聲,示意徐盛這話不妥,實爲大不敬之言,徐盛趕緊朝燕榕瞟去,他似沒有在意。
燕榕沉默,想到幼時之事,宋玉主動握上他的手,他反手抓住。
回到京城,己是深夜,燕榕沒有回宮,而是帶着宋玉去了常去的那家客棧,後來她才知道,這間客棧是燕榕在皇陵,蒼山那幾年傳遞消息的中間站。
舒舒服服泡了澡,正準備酣睡到天明,那知,燕榕不放過她,在她身上一陣點火。
“累,不行。”
“你別動,讓爲夫伺侯你便是……”
二人一陣纏綿,她當真未動,也被他折騰得半死,直到晨曦微露,她才沉沉睡去。
這一睡便是一整日,黃昏,宋玉悠悠轉醒,身邊沒有燕榕的身影,記得迷糊之中,他的話在耳邊傳來,“爲夫伺侯得還滿意嗎?”
“爲夫先回宮了,讓英武送你。”
“這兩日,允你養傷,你在家好好休息,若想夫君,可讓英武傳話……”
宋玉噗嗤一笑,爲夫?夫君?真不害臊。
她撐起身來,身子疼痛,當真要好好養養。
咦,脖子上是什麼?她低頭一看,是一條瓔珞(項鍊),上面嵌着的那顆珠子……不是蛟珠嗎?
宋玉心中一驚一喜,知道這是他的傳家寶,她曾經還想過拿去當鋪。
她笑出聲來,把玩了一會,藏入領中。
宋玉出了屋子,瞧見徐盛坐在迴廊的欄杆上,英武離她遠遠的站着。
徐盛見她,立即笑着迎上來,取笑了她,
“你睡得太久了。”
宋玉臉一紅,“王家兄弟呢?”
“先回了。”
“他們……”
徐盛賊賊一笑,“李大嬸問起,就說你進宮了。”
宋玉鬆了口氣,又朝英武瞟去,那人冷着臉,一動不動。
徐盛在她耳邊說來,“你去告訴皇上,別讓他跟着。”
“爲何?”
徐盛道,“你知道我討厭他。”
“看在阿秀的份上,你就忍了吧。”
徐盛哼了一聲,二人相攜着走出客棧,都沒理會英武。
出了門,宋玉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小櫻。”
小櫻抱着木琴走了過來,臉色一喜,“見過宋大人。”
“千雪的病可有好轉?”
小櫻點點頭,“姑娘好了許多,不過還不能下牀,姑娘悶得慌,便令小奴回雅居取來木琴。”
“堂堂蘇府還缺一把琴。”徐盛笑道。
小櫻回答,“這是姑娘最喜歡的木琴,別的姑娘看不上眼。”
宋玉與徐盛噗嗤一笑,宋玉又問,“蘇將軍,可有去看望千雪?”
小櫻點點頭,“看過一次。”頓了頓,“不過,蘇將軍對姑娘沒有以前那般好了……蘇夫人將姑娘安排在客院,倒是常來看望姑娘。”
“嗯。”宋玉頜首,“回去告訴千雪,過兩日我去看她。”
“謝謝宋大人。”小櫻抱着琴離開。
徐盛撫了撫下頜,“蘇夫人當真是女子的楷模。”說完瞟了一眼宋玉,立即討好一笑,“你不用學她,當真不用。”
小櫻回到蘇府客院,見迴廊上走遠的蘇夫人……她推開房門,見着千雪倒在地上,屋內一片狼藉。
小櫻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