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另有兩個腹痛耳疾之人,見此情狀,撒腿就跑,一氣兒幾乎跑出了場外。
接着,第三個人兔子似的跑了出來,剛一出來,後頭雷響般轟隆一聲,山棚砸在了地上。
阮小幺拍拍手,扔了馬鞭,“這不就治好了!”
那“斷腿”之人腿腳上還裹着布帶,尷尬驚恐站在一旁,雙腿立得筆直,似乎還準備再跑一次。
副使驚魂剛定,驟然生怒,指着那人便叫道:“把他給我抓起來!”
瞬間便有僕從團團來將那人圍了住,押扣起來。
場外,所剩不多的衆人看得俱是目瞪口呆。
葉晴湖一張臉上精彩萬分,又是想笑、又是有氣,憋得面色通紅。
那富家公子哥兒放聲大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直拍着桌兒叫好。
這麼一嚇,院裡頭衆人都被嚇出來了,瞠目結舌看着眼前一片廢墟,以及被抓住的那人。
當中有幾人面色不大好,林玉楚更甚,幾乎是青了臉。
阮小幺向衆人一拜,“弟子是否可以告退?”
副使面色陰晴不定,問道:“你是怎樣看出他並非真的斷腿?”
“回大人,他說他的腿已斷了有八年。八年不能行走之人,那隻斷腿定然早已萎縮;然而弟子方纔探他的腿間,非但絲毫沒有萎縮的跡象,反而強健有力,是常年勞力所致。”她道:“因此,弟子斷定,這人定是個來偷藥方的。”
這句話讓有些人面色好看了一些。
若真是個偷藥方的,那便怪不得選病患的醫吏了,頂多是個看察不嚴之過。
副使自是心知肚明,只一雙冷冰冰的眼在衆女吏身上掃了一眼,向阮小幺揮揮手,“我知曉了,你下去吧。”
阮小幺應道:“是。”
她不急不慢退了下去。
此次考試便算完了。想必那些大人們也無心去注意後頭兩個弟子答題了。
一連着幾日,她都未見到慧心,原本以爲她會如以前一樣,把自己叫來談談話。結果風平浪靜,連個波瀾都沒有。
春試結束了足有六日,衆弟子的名次還是沒有出來。
衆人都有些議論紛紛了。不知這是怎麼了。
蘇瑤兒等人並不知幾日前外場發生的事,只疑惑着道:“往日的名次都是極快便出來了,總不過三日,怎的這回等了這許久還不見有?”
“興許是大人們都事忙,拖延了三四日吧!”韓三娘道。
“咱太醫院能有何事?如今又不用分去外地診治什麼的……”
李初九湊了過來,神神秘秘道:“你們不知道吧,聽說北燕遣了使團來求和!使團一行想必人多,太醫院自然要多增人手加以護持!”
原先在閉目養神的阮小幺睜了眼。問道:“你聽誰說的?”
李初九得意地笑了笑,“自然是我的門路!聽說夏秋時便要來了呢!”
“求和?”阮小幺半信半疑,“北燕在邊關都壓進了上百里,雖大宣南邊防線嚴防死守,但他們再打不進來。也無需來求和的。你莫不是消息有誤?”
“有什麼誤!我說真切就真切!”李初九很是氣惱。
“那議和使是誰?”她又問道。
李初九撇了撇嘴,哼道:“這我怎曉得!如今北燕人都還沒來呢……”
她不再問了。
此事便擱置到了一邊。
兩日後,慧心終於來找她了,不是爲了與她說什麼時局利弊,一來便帶了個半驚半喜的消息過來。
她道:“你的名次出來了,第二位。”
阮小幺笑了一會,問道:“第一名是誰?”
“洪柔。”慧心道:“她名正言順。此次春試旨在治病救人,排比名次,並不是你那等巧計左道。但諒在你心細謹慎,副使大人提了你爲第二名。”
“多謝管勾、多謝副使大人!”她笑道。
慧心揉了揉額頭,擺擺手,讓她坐下來。後又道:“不止如此。副使大人着我問你,若提了你爲掌事,你覺得如何?”
“……啊?”她一愣。
又回過神來,莫名其妙道:“什麼叫我覺得如何?”
“你若願意,便提了你爲掌事;你若不願。此事就此作罷!”她道:“只是前日裡的事兒,你切莫要與外人道一個字!”
她這才恍然大悟,這是封口費啊!
想與她私了,便送個掌事之位給她,可真是下血本。
“況且,各院都是管勾與掌事之位分兩人。我兼任了一年,也有些力不從心。”慧心又道:“如今騰出來這掌事之位,你也是個有主意的,凡事我也可多個人商議商議。”
她問道:“我入院纔不過一季,如此提拔,其他院同不同意?”
慧心嗤笑了一聲,“她們自然要同意。廢話少說,既然你願意的話,我這便去回了副使,今日着雜役收拾好屋子出來,我把掌印給你。明日待告過弟子們,你便搬來獨住吧。”
阮小幺自是應好。
如今算是破格晉升,她怎麼會不樂意。
當下慧心便派人收拾了自個兒隔壁的一間屋,又着人將阮小幺常用的物事都收整了出來,一道道搬了過去。
同屋幾人看得都不知所以,拉住了剛進屋的阮小幺便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你要走?”
她隨便打了個哈哈,應了一聲。
第二日,慧心將十九名弟子都召集了起來,當衆道:“春試的名次已張布了名榜,各位可前去瞧看。李玲瓏應名次突出,如今已被擢升爲靜院掌事。還望衆位再接再厲,夏試時技藝再精進一籌!”
話音剛落,下頭便炸開了鍋。
一個弟子不滿叫道:“管勾,先前並未說春試考得好之人還可爲掌事!”
“是啊!李玲瓏與我們一道進來幾月,即便考得好,也不能如此草率!”
衆人議論紛紛,看向慧心與阮小幺的眼神都多了些不滿。
慧心喝道:“這是上頭大人們的吩咐,爾等技不如人。有何可說!就此便罷!”
阮小幺:真是拉得一手好仇恨。
她的住處從五人小居變成了單獨套間,似乎小日子過得也有些變化了。
靜院中住的除了新來的弟子,還有前些年優秀的女弟子,各自任了職務。各管一方。阮小幺需時常走動。
除此之外,還要與其他幾院的大人們打好關係。
清院就不必提了,總之是橫豎看不對眼,回回碰上林玉楚,對方總是甩個白眼給她,似乎很不屑於與她說話;明院也大致可以略過,那陸掌事聽說是個有頭臉的人家的千金小姐,還是嫡出,只因無心嫁爲人婦,這才一直做了明院的掌事。她手下二十名皆是朝中大員之女。最低也是個五品官,聚在一堆,都能趕得上一個名媛賽會。
所以最似乎能拉攏的上的,便是德院了。
德院掌事姓白,喚作白蓮。
果真是一朵小白蓮。看似弱不禁風,說起話來也是細聲細氣,只是這身份還頗有神秘。
她做掌事的時日最長,比明院陸掌事還長一年,足有十三年了,算得上是太醫院的元老。
在她的掌管之下,德院不爭不搶。處事低調,最沒有存在感,但是似乎上頭也並沒有因此虧待她一分一毫,反而敬重有加。
似乎這太醫院的秘密還挺多。阮小幺作爲一個剛進院三月,擢升一日的掌事來說,感覺壓力有點大。
阮小幺自應付太醫院上下之事。尚有些忙不過來,一到六月初一,朔日之時,商家卻派人來了太醫院,讓她回家小聚。
她頗是意外。道:“可是家中有什麼事?”
“是容夫人歸省了。”小廝道。
阮小幺恍然,應了一聲,寫了回執,讓人走了。
她那從未謀面的姨母終於現身了。
她找了個雜役來,給葉晴湖帶了封信。
在屋裡頭等了半晌,便有人來道:“姑娘,葉大夫已到了。”
阮小幺奔了出去,正見外頭一輛馬車,一人躬身探出頭來,道:“還不上來!”
正是葉晴湖。
上了車,那車伕一聲“駕”,又轔轔向前而去了。
幾月未至商家,今日再來,卻見外頭張燈結綵,喜氣洋洋,掛綢的掛綢,張羅的張羅,忙得不亦樂乎。
只一個丫鬟在前頭院兒裡等着,見了兩人,便道:“姑娘回來了,老夫人正盼着呢!請姑娘這便去吧!”
阮小幺與葉晴湖對看了一眼。
那丫鬟見葉晴湖也要跟着前去,將他攔了住,道:“葉大夫,今日容夫人遠來歸省,家人小聚,還請……”
“我是她師父,如何不是家人?”他揮手將人帶到了一邊。
“哎!……”丫鬟攔不住,急道:“那是內宅老夫人處,大夫外姓男子,怎好進入?”
“那你便去通報一聲。”他道。
阮小幺也立着不動。
丫鬟無法,只得去通報了。
不一會兒,又換了個婆子來,先在兩人身上掃了一眼,慢慢道:“老夫人說了,葉大夫雖是我們玲瓏姑娘的恩師,但畢竟男女有別,還望葉大夫莫要強硬行事。如今玲瓏姑娘的名聲已然受損,不可再行偏左之事了!”
院裡院外躬身走動的僕役們被這一番話說得紛紛看了過來,眼光異樣。
即便是她名聲不好,但這老婆子竟如此不給臉面,徑直便說了出來,顯然是得了誰的授意,如此肆無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