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等待是爲了查尋真相。
程丹青步入房間,身後跟着的不是別人,正是白夜。雖然被囚禁了一天一晚,但白夜的精神尚好。
他們進門後,驚見倒地不起的薛峰和展長寧,連忙上前查看。白夜探了探兩人的鼻息和脈搏,說:“體徵正常,應該只是昏迷。”
程丹青微微頷首,“我會通知醫護人員。”說着,他轉向圍繞在茶几旁的五人,“怎麼停下來了?你們繼續。”
蘇緗宜往窗邊的位置退了幾步,警惕地說:“我們幾個人的事情還沒解決,我不想束手就擒。”
“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我不會抓捕任何人。”程丹青說,“但是你們涉嫌限制他人的人身自由,這一條我會記錄在案,絕不姑息。”
“沒辦法,誰讓白法醫發現了我們的計劃?”蘇緗宜笑了笑,“原本想等一切塵埃落定再放她出來,但你提前找到了她。”
“你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白夜這句話,責備的意味多於詢問,她的視線最後停留在趙狄身上,“你?”
“抱歉,除此之外,我別無選擇。”趙狄望望杜域和陳斯妤,眼神憤怒,“人渣一天不肯承認犯下的罪行,我一天不會放過他們!”
白夜輕嘆,“趙狄,身爲警務人員,你這樣做,害人害己。”
“在我看來,如果愛一個人,就該百分之百地爲她付出。”趙狄握住蘇緗宜的手,釋懷地笑了,“笑我早戀也好,笑我傻也罷,十四歲我就喜歡她,到現在二十七歲,感情始終沒有變過。”
“這次的事,你不是自願,是被我逼迫的。”蘇緗宜輕輕偎在趙狄的身旁,擠出一絲笑容,“我和符筱之前就商量好了,從杜域和陳斯妤這裡找出真相就投案自首……”
窗外起風了。風勢漸猛,雨打在窗戶上的聲響分外空洞,伴隨着衆人的沉默無言,空氣彷彿也凝滯了。
十三年前,虞韻莊園,□幼女案。
三名被害人,平均年齡不到十歲。三名主犯,三名從犯,兩位已成年,四位未成年。
解救白夜之後,程丹青從她口中得知了當年事情的一些片段——十三年前的虞韻莊園,處於半封閉半廢棄的狀態,就如同沉在深海中永不見天日的財寶,引來了很多懷着好奇心的人。罪案,是必然和偶然共同作用而發生的。
而當白夜和程丹青查閱了從前的案件資料,一陣陰冷爬上了他們的脊背。
蘇緗宜、符筱、莫雲就是當年的受害者。
施暴者是溫柯、紀東旭和羅舟橫,協助犯罪者是陳斯妤、韋靈靈和杜域。因本案社會影響極壞,本想採取公開審訊的形式,但涉嫌的四名嫌疑人未年滿十八週歲,多方協商後,庭審的過程和結果沒有直接對外公佈。
戲劇化的一幕不可避免的發生了。
年齡超過二十歲的溫柯和羅舟橫,由辯護律師出示了醫院和權威精神鑑定機構開具的證明,證實兩人精神方面異於正常人,大部分時間不能控制自己的所作所爲,屬於典型的“無行爲能力人”。
而紀東旭,差半個月到十八歲,也依據無行爲能力人來界定,不承擔刑事責任。
作爲從犯的陳斯妤、韋靈靈和杜域,年齡分別是十七歲、十六歲和十五歲,也都列爲不承擔刑事責任的範圍。
被害人蘇緗宜、符筱和莫雲,案發後她們的家長沒有立即報警,她們也洗過澡,所以最關鍵的證據——□和精斑——法醫表示已無從取證。
惡性案件,最令人痛心的就是證據不足而使控方不得不中止指控,無法讓兇手伏法入罪。
程丹青的導師閔天野,曾在某次講課中提過這個當年不了了之的案例,他的觀點是,修改刑法中相關的條例,除卻誰主張誰舉證的基本原則,應該慎重考量疑點利益歸於被告的判斷依據。同時,更要完善未成年人保護法,保護受害的未成年人是刻不容緩的,但不能因爲施暴者是未成年人就任由其胡作非爲。
這件案子,在那個年代轟動一時,可惜輿論的力量並不如現今這般強大,三個瘦弱的小女孩,很快淡出了人們的視線。
好在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童年受過的傷害,是人的一生不可磨滅的烙印。
重逢只是個契機,讓蘇緗宜、符筱和莫雲鼓起勇氣懲罰兇手的,仍是她們自己。
十三年前結成小聯盟的溫柯等人,面對逃過法律的制裁始終有恃無恐,他們多年來依然抱團合作,從未解散。他們或出錢或出力,將一家文化公司做得風生水起。
而黑暗來臨前的一刻,就是從蘇緗宜和莫雲作爲實習生到公司入職那天起,他們誰都沒有認出兩個女孩,每個人都毫無戒備。
陳斯妤作爲莫雲的表姐,也沒能認出有着血緣關係的表妹。
直到全體人員開跋到莊園籌劃偵探遊戲的那一晚,莫雲才主動認親。面對這個容貌改變非常大的女孩,陳斯妤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陳斯妤將這件事告訴了跟她有曖昧的羅舟橫,卻引來對方的嗤之以鼻,怪她庸人自擾。
他們錯過了自救的最佳時機,接下來等待他們的,是一場來勢洶洶的無聲殺戮。
莫雲的樣貌變化之大,是因爲她得了一種怪病,隨着時間推移腦瘤體積的增加,她的容貌會越來越奇怪。坐在大巴車上,她不停地喝水,還把別人的水瓶也要過去,招來杜域和紀東旭的猜測懷疑,一半是病情所致,另一半是蘇緗宜的預先安排。
符筱作爲復仇計劃的幕後支持,得知莫雲的病情時亦是痛不欲生。
莫雲主動提議,由她做引爆當年事件的那根導火索,與其靜靜等待死亡,不如死得有價值。
起初,蘇緗宜和符筱是堅決反對這個提議的。而親眼目睹了莫雲頭疼欲裂的模樣,即使服過藥仍是生不如死的狀態,她們妥協了。
當符筱無意中說起白夜和程丹青也來了莊園度假,蘇緗宜心裡便開始打鼓。她十分了解白夜的性格,對於程丹青更是耳熟能詳。這兩個人必然成爲她們復仇計劃最大的絆腳石,所以,蘇緗宜決定先試探口風。
花塢裡幾十盆精心栽培的虞美人,是符筱連夜騰空的。之所以這樣做,就是製造一個突發事件,擾亂白夜和程丹青的視線。
蘇緗宜特意挽着趙狄,去花塢“賞花”,實則是想要裝作與白夜程丹青 “不期而遇”。而當晚蘇緗宜更是隻身演出了一場好戲,動了心思流了眼淚,讓白夜和程丹青相信她是真心誠意邀請他們做偵探遊戲的場外指導。
曾有案底的史蒂文,是她們高價僱來的行兇者,喬裝成廚師混跡人羣中。
程丹青在瓦罐湯裡發現的疑似氰化物,確有其事。
史蒂文按照蘇緗宜和符筱的授意,在湯裡下了毒,本來是要將燉煮草烏頭的藥汁兌進湯裡,但史蒂文臨時改變了主意,擅自選用了氰化鉀。幸虧程丹青反應敏捷,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事後,蘇緗宜提出要和史蒂文終止合作,被符筱勸住了。
偵探遊戲前一天本是風雨交加的惡劣天氣,第二天卻奇蹟般地放晴。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蘇緗宜決定,一切照原計劃進行。
爲了讓白夜和程丹青不再調查下去,她們三個女孩,特意在餐廳做足了戲碼,翻臉、打架、互相謾罵,像是要把對方好好教訓一頓那樣歇斯底里。
或許是表演得過於浮誇,導致白夜的疑慮越來越重。
不得已的情況下,蘇緗宜和符筱變換了策略,趁程丹青一時疏忽,請白夜飲下含大量鎮靜劑的咖啡,將她軟禁在酒窖隔間裡。
莫雲與好朋友最後擁抱,給了彼此銘記永生的力量,便主動找到李淑雅,請求這位罪魁禍首的母親帶自己去碼頭休息室。她的目的,是要把自己離奇死亡的嫌疑全部落在李淑雅的頭上。
史蒂文早已藏身於碼頭休息室。待李淑雅寒暄幾句,鎖好門離開,史蒂文將匕首交給莫雲讓她自決。
第一刀,莫雲劃破了頸動脈,猛然噴出的溫熱的血使得她爲之一醒,忽然又有了求生的念頭。昏迷之前,她緊緊拽住了史蒂文的毛衣袖子,想說什麼卻又發不出聲音,被對方無情大力甩開了。
史蒂文沒有給莫雲繼續活下去的機會。法醫驗出的第二刀,是史蒂文切下去的,下刀快,力道狠,然而他並不知道,莫雲因爲失血過多導致了深度休克,甦醒的概率幾乎沒有——他做了件多此一舉的事情,過早地引起了警方的注意。
程丹青率領重案組成員介入了案件的偵查,但蘇緗宜和符筱的計劃並未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