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發現,讓整件案子暫時陷入了停滯。
48小時連續工作,組員們神情恍惚,像紙片人似的隨時會被風吹跑。下班時間一過,程丹青自己留下研究資料,讓其他人回家補眠。
現在能夠確定的,只有三男兩女的身份和致命死因,根據針對他們熟人和聯繫人的排查,始終無法鎖定犯罪嫌疑人的範圍。之前懷疑過越獄作案,實則“嗜血教主”本人仍在獄中安分地服刑。至於模仿犯罪,不排除這種可能性,但線索渺茫。
袁晨,男,22歲,顱骨被重型鈍器擊碎。由肩胛傷口部位發現的出血狀況和斷裂的金屬碎屑推斷,他是五人中第一個被殺害的。
馬悅容,女,21歲,左前胸銳器穿刺傷,左心室破裂。腹中胎兒已超過12周,dna與三名男死者不相符。
丁璫,女,22歲,頸動脈被割斷,失血過多致死。
李霖,男,21歲,口脣部呈青紫色,眼結膜下出血點,肺部嗆入大量水,確認爲溺水身亡。水質檢測顯示,爲市用自來水,鼻部有魚食殘留,被害地點疑爲魚缸。
陳斌,男,23歲,多處骨折,疑被害前遭受殘忍虐打,致命原因是頭部遭重擊蛛網膜破裂而亡,顱骨受傷程度比袁晨更重,屍體是五名死者中最殘缺不全的。
因屍體腐敗嚴重,不少有價值的線索都無法獲得。這一點,給警方的偵破工作造成了阻力。
五人生前都是q市海洋大學生物工程系的大三學生,但平素生活鮮有交集,普通同學關係,各有各的社交圈,沒有戀愛糾葛。惟一的共同點就是他們曾同屬一個民間組織——野生動物保護社團。
而這個可能會提供珍貴線索的社團,早在九個月前就已解散。根據爲數不多的幾篇新聞報道和網絡帖子,這個野生動物保護社團很少組織活動,最轟動的一次是在高速公路攔截運往外省的野味物流車,在警方的勸解下,社團成員和熱心人士沒能阻止那輛裝滿鮮活野禽的廂式貨車,導致近三百隻山雞斑鳩等野生動物流入餐桌。
經調查,當時負責承運的物流公司確實有過此類業務,但他們否認非法交易,還提供了貨主的信息,是郊區一家正規養殖場。
表面上看似沒有疑點,但程丹青一時無法理清其中的頭緒。本小說手機移動端首發地址:他給報社和網站分別打電話發郵件,想獲得更多的信息,此時暫做閉目養神,靜靜等待對方的迴音。
白夜沏了一壺茉莉香片,不出半分鐘,整個茶水間瀰漫着清新怡神的香氣。
她深深吸氣,堆積了大半天的頭暈眼澀腰痠背痛登時煙消雲散。這麼好的茶,怎能一人獨享?再次路過重案組辦公室,她停頓片刻,徑自走了進去。
程丹青背對門而坐,聽到腳步聲,回過頭,淡淡微笑着,卻難掩滿面的疲憊之色。
“有事麼?”
公式化的提問,倒是他一貫的風格。白夜輕聲問:“想不想喝茶?我媽媽的好朋友給她寄來的,自家種植自家窨制,無農藥無污染。”
“平時我只喝清水……”程丹青徐徐起身,“不過既然這麼一大壺,我幫你喝。”
白夜啞然失笑,好吧,與其喝個水飽影響晚餐時的胃口,不如請他幫忙。她將茶壺留在重案組辦公室,到儲物櫃找自己的品茶專用的瓷杯。待她折返,程丹青正拿着茶壺和一次性紙杯自斟自飲。
“別用這種紙杯!”
白夜衝過來,將手中的瓷杯推到程丹青面前,隨即把一次性紙杯扔進廢紙簍。他顯然不能理解她的所作所爲,“茶不錯,那裡面還有半杯,扔了可惜……”
“你知道你喝進去多少致癌物質嗎?”望着程丹青似笑非笑的表情,白夜突然覺得自己多管閒事,但她性情如此,不說不快,“熒光增白劑、塑料薄膜、工業蠟。水溫越高,這些東西溶解量越大。如果你每天都用一次性紙杯喝水,那你離病入膏肓不遠了。”
程丹青依然微笑着:“我差點忘了,法醫也是醫生的一種。”
“知道就好。”白夜往兩隻晶瑩剔透的細瓷矮杯裡續了茶,“你們的職業現狀就是這樣,作息不規律,三餐不定時,潛在的各種疾病風險必須引起警惕。”
“我幫你補充:胃潰瘍、關節炎、風溼骨痛。”程丹青說,“刑警三種常見病。”
“人的精力有限,該注意的事一定不能馬虎。”
說完,白夜輕輕嘆了口氣,本來還想加一句“有能力的人由於不愛惜身體英年早逝的,隨處可見,絕不是危言聳聽”。但是,在程丹青面前,她說不出來。
他接過瓷杯,鄭重地點點頭:“我以後不用一次性紙杯喝水。”
她說:“那就好。”
從那次在沙灘尋找證據開始,白夜已經決定不再和程丹青打嘴仗了,因爲她發現了他有一個難能可貴的優點——真實。他不屑掩飾,不屑僞裝,不通人情世故,想到哪裡說到哪裡,往往忽略了別人的感受而不自知。與一個如此真實的人做朋友,心不必懸在半空,每時每刻都是踏實的。
雖然可能被他坦率的言語和行爲刺激到,但這種刺激,跟算計和陷害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
白夜又嘆了口氣,低頭品茶。程丹青突然問了一句:“你在新居住得不舒心?”
“哦?不是,我很喜歡那兒。”她笑了。
“是麼?”輕描淡寫的反問,伴隨着微笑,他的笑容比起之前自然得多了。
“從來沒有過的幸運,好像這次命運之神特別眷顧我,正發愁沒地方住,優質房源就主動聯繫我了。”說到興奮處,她的雙頰浮起淡淡的好看的淺紅,“我在想,以後要不要信奉一種宗教,也許虔誠的人總是好運相伴的。”
“也許吧。”
他緩緩移開落在她晶亮雙眸上的視線,笑意愈發加深了。
第二天八點,重案組集結人馬,召開案情碰頭會。程丹青難得一晚安眠,早起衝了涼颳了鬍子,精神奕奕地走進會議室,引來衆人圍觀。
“程隊,您返老還童了,刮乾淨臉立刻年輕十歲!”不必分析也知道這是薛峰的揶揄。
“簡直就是時光倒流啊,程隊——”展長寧爲首的三名女警扮作放電的星星眼,“沒想到您是個超級帥哥,今後千萬千萬別再蓄鬚了,跟您超凡脫俗的氣質不搭。”
其他幾人還未開口,程丹青做了個打住的手勢:“帥哥這種比喻免了吧,咱們準時開始討論……”
適時,鑑證科代表盛昱和白夜走了進來。
見到煥然一新的程丹青,盛昱表示不適應,摘下眼鏡擦了擦又戴上:“程隊,你會魔法?還是整容了?簡直是改頭換面對不對,諸位?嘖嘖,看來交桃花運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樣貌,難怪都說相由心生,有道理!”
桃花運?
重案組都是正值大好年華的光棍,由於職業特點沒有談戀愛的時間,程丹青年紀最大,蹉跎了許多年,是單身好刑警的絕佳代言人。聽到盛昱如是說,除了白夜,所有人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程丹青身上。
“頭兒——”薛峰湊近了,問道,“什麼時候把未來嫂子介紹給我們認識?”
“對啊,我們強烈要求見未來嫂子!!”
程丹青面上繃不住,笑了:“好幾年聽不到你們這麼異口同聲喊號子,一個個中氣十足,平時的鍛鍊確實有效果。以後繼續堅持,不得懈怠!”
薛峰追問:“什麼時候登記?什麼時候辦婚禮?什麼時候……”
“盛老師的猜測有哪一次是準確的?你們也信?”程丹青不得不嚴肅起來,“回座位,開會!”
白夜看看極具挫敗感的師父,又望向板着臉不苟言笑的程丹青,本來準備好的早會開場白瞬間忘到了九霄雲外。
她在投影儀旁邊站了約五分鐘,終於想起自己要說的話。
“死者袁晨肩胛骨傷口遺留的金屬屑和後來在鏡心湖邊沙灘上找到的碎片材質相同,經檢驗爲304不鏽鋼型材,無磁性耐腐蝕,市面並不常見的這種原料的刀具,推測爲建材改制品。換言之,排查可以縮小範圍……”
展長寧困惑不已:“q市建材市場大大小小近二十家,怎麼可能縮小範圍?”
“是這樣,改裝製作刀具屬於專業性很強的工種,登記在冊的專業人員僅十二人,加工的模具只有三處有售。”白夜將手中的紙張分發給衆人,“可以先從這些信息入手調查。”
薛峰快速瀏覽了名單,由衷地讚道:“白法醫,你改行吧,重案組歡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