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蝶雨吐了口氣,離開窗前,從嵇鳩身旁走過,擦肩而過的時候,忽然停下,微微尋思,側目看他,道:“我們去問一下顏醫師、郝藥師,看看他們對天環滅上的毒藥研究得如何了。”
“嗯。”
嵇鳩輕輕地應了一聲。
此刻,已經是當日的傍晚。
二人來到藥室,見顏醫師與郝藥師正圍在一張桌前,討論與分析着那枚暗器上所塗的毒藥,嵇鳩咳了一聲,吸引了他們的注意,他們這才停下談話,站起身來向他打了招呼。
“研究得怎麼樣了?”嵇鳩問。
郝藥師神情嚴峻,道:“這暗器上的毒藥,成分真是複雜,到目前爲止,我們只分析出了其中的五味藥物,都是一些極爲罕見、毒意劇烈的毒藥。光是這些毒藥,就很致命了。剩下的,大概還有七八種不知名的毒藥,暫時研究不出來是什麼……”
還有七八種沒研究出來?
聽言,嵇鳩的表情似乎並沒有太大變化,心裡邊卻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無比的焦急。
這時,顏醫師也嘆了口氣,道:“這些毒藥都是非常少見的,相對應的解藥更是難找,就目前的進展來看,恐怕短時日內很難取得突破。研製這個毒藥的人,其心之毒,可見一斑,唉。”
嵇鳩揹着雙手,面色沉靜,看了一下顏、郝二人,久久不語。
顏醫師與郝藥師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知道嵇鳩要他們快點分析出這暗器上的毒藥並研製出相應的解藥,如今尊王親臨,他們卻只是分析出了其中的五味毒藥,還有大半的沒有分析出來,就更別說研究解藥了。對此,他們不禁覺得過意不去,但是,這毒藥實在太過複雜與古怪,並不是說研究就研究得出來的,他們也有他們的難處。不過,看嵇鳩的神態,雖然他並沒有說什麼,但他們卻可以感受到一種壓力,壓在他們的心頭,就像壓着一塊石頭。
“沒事,你們好好研究,能快則快。”沉默了許久,嵇鳩終於開口,語氣很是平淡,“我有一位朋友中了此毒,性命危在旦夕,希望你們能助我一把,幫她脫離險境。不過,你們的難處,我也是知道的,所以,有些東西,無法強求。”
說完,轉過身子,走了出去。
蝶雨跟在他的身旁,始終一言不發,她也知道,這種時候,說太多也沒什麼用。
可是,她的心,是那麼的傷。
毒藥,分析不出來。
解藥,研製不出來。
蒼天,你這是在有意堵塞玥瀅的活路嗎?你爲什麼如此無情?我好不容易纔交了她這樣一個朋友,你爲什麼硬要將她從我身邊奪去?請告訴我,爲什麼?究竟爲什麼?
還有……
這個殺千刀的郜鈺,怎可以如此狠毒,研製出這樣毒的毒藥來?真想,給他的屍體,來個碎屍萬段,不然難解心頭之恨!可是,真將他碎屍萬段了,心頭的恨就能解了嗎?她不知道。
但,她確實很想這麼做。
在離開藥室的一瞬,她忽然感覺,黑潮向她涌來,將她包圍,將她淹沒,將她吞噬,將她撕裂。自己四周,全是黑沉沉的一片,除了漆黑之外還是漆黑,沒有光明,沒有溫暖,死寂無聲,什麼也看不見。
此刻的她,就像是一個瞎子。
心中,竟有一種說不出的絕望!
“蝶雨,你怎麼了?”見她走了幾步之後,竟要摔倒,頓時被一旁的嵇鳩扶住。
她這才醒過神來,看清了前面的路,看到了自己被嵇鳩扶住,不禁愣了一下。
原來,剛剛丟魂了……
“沒事。”她輕輕地將嵇鳩推開,神態冷漠,面無表情,自己走在了前面。
回到寧玥瀅所在的房間,她依然靜靜地躺在那裡,魂玉懸浮在她的上方,投下一個暗紅色的護罩,將她籠罩其間。
蝶雨站在一旁,眼睛偶有眨動,目光暗淡,看着昏睡中的她,心裡邊洶涌翻騰着各種情緒。
在此之前,嵇鳩讓肖一虎去熬了幾味湯藥,那幾味藥,其實具有治百病的功效,而且只有益沒有弊。雖然解不了寧玥瀅身上的毒,卻具有一定的緩解作用,再加上魂玉之力,這才控制了寧玥瀅體內的毒素,阻止它們的繼續擴散。
夜,深了。
他們二人誰也沒有睡。
這時,肖一虎匆匆忙忙從外面進來,焦急着一張臉,道:“尊王,不、不好了!”
“匆匆忙忙的,怎麼了?”
嵇鳩驚訝地望向肖一虎。
肖一虎喘了口氣,道:“那個……徐、徐然,他來了,就在外面!”
“什麼?”嵇鳩驚訝之後,又是一陣驚訝,還有疑惑,“徐然?他來做什麼?”
那個名字,有點遙遠。
“他說,要找什麼瀅兒……應該說的是寧姑娘……”肖一虎支吾着說道。
瀅兒?
嵇鳩的臉色,登時凝重起來。
“哦,我倒忘了,下山之前,徐然說過,玥瀅若是三日不回,就出來找她。”身後,響起了蝶雨淡淡的聲音。
嵇鳩回頭看了蝶雨一眼,似有不解。蝶雨並不理他,而是看向肖一虎,道:“一虎,你這就讓他進來吧,別攔着了,他是我的朋友。”
“這……”
肖一虎一臉爲難。
這徐然,可是尊王的對頭,怎麼可以放他進來?他的目光,看向嵇鳩,在等他的意思。
嵇鳩目光在蝶雨臉上轉了轉,道:“蝶雨,這是怎麼回事,你與徐然是朋友?”
“怎麼,不可以嗎?”蝶雨冷着一張臉,就是要給他臉色看,眉毛挑了挑,“我和玥瀅是朋友,自然與他也是朋友了,有什麼可奇怪的?”
隨即,蝶雨走到了他的身旁,繼續道:“另外,還有一件事情,我一直都沒有跟你說。既然徐然就在外面,那麼也該讓你知道這件事情了。”
嵇鳩定定地看着眼前的這個女子,他有一種感覺,這個女子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衝着他來的。
可是,他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她。
蝶雨瞟了他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終究還是接過之前的話,道:“跟你直說了吧,玥瀅已經與徐然在一起了,他們,是情侶關係。”
嵇鳩垂下的手,在蝶雨這一句話落下的時候,猛地抖了一下,在這一瞬之間,卻無人注意。他在強行掩飾自己的情緒,以至臉上的表情變得無比的冷漠,彷彿結了冰一樣。這並不是他所想要的效果,可是,不知爲何,此刻的他,無論如何也擺不出像平日裡那樣鎮定自若的表情來。越是想掩飾,他的表情便越顯得冷漠。
蝶雨看到了他忽然變得極爲冷漠的面孔,忽然笑了,道:“嵇鳩,我一直以爲你很大度,沒想到你也有生氣的時候,而且是生這種氣。玥瀅與徐然兩情相悅,怎麼,見不得人家在一起?”
這樣的話,對嵇鳩而言,簡直就像一把刀,直戳他的心窩,不留情面,不留餘地。
他的心,瞬間顫了一下。
蝶雨徑直走了出去,邊走邊道:“你不想讓他進來,是吧?好,我親自下去把他迎上來!你若是敢動他,哼,我們之間,從此就一刀兩斷!”
說完,已經出去了。
嵇鳩沒有攔她,也沒有說話,一臉冷漠,整個人僵在那裡,動也不動一下。
“尊王……”
一旁,肖一虎輕喚了他一聲。
“隨她吧。”嵇鳩慢慢將凌亂的心緒平復下來,可是,再怎麼平復,卻還是有點雜、有點亂。
同時,還有一種難過。
一種鑽心的痛。
他低下頭,兩隻拳頭握了握,指甲陷入肉裡,掐出了血絲。嵇鳩啊嵇鳩,你到底怎麼了?你的心,爲什麼會忽然這麼疼、這麼痛、這麼脆弱?是因爲她嗎?
剎那間,他擡起了頭,看向了牀上躺着的寧玥瀅。
那個女子,睡得那麼安詳。
那張臉,那麼美。
那麼動人。
他想起了自己與她第一次相遇的那一幕,永遠也不會忘記。
那天,寒風凜冽,雪地皚皚,她倔強地守護着那個男子,與他相抗。
當時的她,什麼也不會,還是那麼的柔弱,那麼的單純,可是,面對他,她卻一點也不怕,也不退步,犟到了極致。
那雙靈動、清澈、剔透的大眼,如今雖然有了一些變化,他卻還是記着的,埋在了心底,藏在記憶裡。
如今,她與那個男子,在一起了嗎?當時,爲什麼不把那個男子殺了,絕了此患?如果,當時下手把那個男子殺了,她又會如何看他?
會恨他嗎?
似乎,會。
甚至,成爲仇人!
而現在的一切,終究灰飛煙滅!
就在他沉浸於記憶的海洋中的時候,蝶雨引着那個男人出現了,出現在這個房間裡,出現在他的視野裡。
他們二人,目光對在了一起。
一旁的肖一虎繃起神經,不敢有一絲的鬆懈。
誰也不肯主動開口說話。徐然自從進入房間的那一刻起,就與嵇鳩的目光撞在了一起,當年的一幕幕,同時在他們兩人的腦海裡閃過,時間彷彿也定格在了這一瞬,一切都凝固住了。
他們兩個,在樣貌上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但相較於三年前,卻都變得沉穩了不少,成熟了不少,目光裡的光輝,平平淡淡,卻又有幾分深沉。
就這樣,他們對望了一會兒。
其實,並沒有多久。
卻又好像過了很久很久,彷彿時光轉過了幾個世紀。
終於,還是嵇鳩先開口了,他畢竟是璒璃山的尊王。
而徐然,是客。
“好久不見了。”
簡簡單單地,他說了五個字,卻像是醞釀了千年,纔將它們從嘴裡說出來。
迎着他的目光,徐然默然了一會,嘴脣微動,吐出了四個只有一字之差的字來:
“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