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綺琴雙手捧着那顆石榴,一滴淚,滴落進了那石榴破裂的傷口中。她雙眸緩緩閉上,腦中一道白光閃過。
夫妻和順,閤家歡樂!年輕的夫婦,懷抱着襁褓中粉嘟嘟的小娃娃。女子溫柔婉約依偎在男人的懷裡。男子眉目俊朗,溫柔的抱着愛妻,笑逗着那粉娃娃。
畫面如流光轉換,溫馨變成了悲涼。
曾經的溫婉婦人,爲她的夫君迎進了第二房小妾。那強顏歡笑的背後,誰又看得到那悽楚哀涼呢?
他的洞房花燭夜,可知她在抱着幼女暗灑淚?
柳家有三女,卻獨缺一子,繼承香火。
三姨娘進門三載也只得二女。柳家五朵金花,卻終難圓柳睿淵盼子之夢。
二姨娘在第柳綺琴四歲時,爲柳睿淵誕下一子,名喚子君。
二姨娘母憑子貴,氣勢壓過了正房,成爲了府中當家女主。
一個寒冷的冬季,大夫人被冤偷盜物品,被關入柴房,翌日卻被發現竟懸樑而死。
柳綺琴一日間成爲了孤苦無依的孩子。
二孃面慈心惡,大姐陰沉狠絕,二姐嬌縱狠毒。
三娘唯唯喏喏,四妹聰明美麗,五妹心計城府頗深。
唯她寡言少語,沉寂呆傻。
在平日裡,她這個丞相府嫡出大小姐,竟活的還不如一個丫環。
時光茬苒,小孩子已變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一次丞相府初遇,她遇到了那個容姿絕豔,風姿卓然的淡雅溫柔男子。
少女情懷,情竇初開。她愛慕那個和她說話,對她溫柔淺笑的絕豔男子。
如願嫁入陵王府,成爲了她的妻子。可洞房之夜,那溫柔男子化身惡魔,折辱,刺痛了她的心。
曾經的溫柔寒哥哥,而今的冷情陵王。曾經的種種溫情歡笑,終被眼淚苦澀的淹沒。
死亡!窒息般的死亡!她沒有掙扎,任自己沉入水底,長睡不醒!
一段段的影像閃過她的大腦,心越來越緊縮,越來越悶,好似有什麼要爭脫而出般。撕裂般的疼痛,似要將她的靈魂逼出體外。
華美宮殿,人集如雲,那麼多張嘴,都在逼迫着她。
柳綺琴雙眼瞬間睜開,手掩胸口,一口鮮血,自那張蒼白的脣中吐出。手中的石榴落地,滾在那繁花的地毯上。
一縷煙雲飄來,清霜站在榻邊,低頭望着那臉色蒼白,染血紅脣妖冶的女子,靜默無言。
柳綺琴趴伏在榻上,纖弱的手握住清霜灰色輕紗的裙角,一滴清淚滑落,她的聲音輕如落羽:“清霜,我沒家了,永遠都不會有家了……”
清霜看着那隻手自她長裙上滑落,那雙帶着淒涼的眸子,緩緩地合上。她紅脣微動,輕輕地說了句:“有心便會被傷,無心方可無傷。”
一縷煙雲飄散,門被狂風打開。
赫連寒雲看到那屋裡榻上嘴角掛血跡的女子,他疾步跑了進去,抱起了那昏迷的女子,撫着她蒼白的臉,輕喚着:“柳兒,柳兒,你怎麼了?你不是說你不會做傻事的嗎?”
阿七見到此景,輕皺了下眉頭,淡淡的丟下了一句話:“我去找虞南海。”說完,便轉身向院門走去。
清霜的聲音,飄渺的響起:“今日情況,和遇刺情況一樣。”
簡單的話,卻已讓赫連寒雲明白。他抱起柳綺琴,走進內室:“你立刻尋來鳳無殤,一刻也不得耽擱。”
在沉寂很久,清霜飄渺的聲音才忽而傳來:“她若會死,必是情傷所之。”
風吹簾動,人去香淡。
赫連寒雲望着牀上昏迷的女子,手輕柔地撫着她的臉頰,輕輕一笑道:“柳綺琴,我敗給你了。對於你,我有着不捨。所以,在我不允許前,你絕對不可以離開我。”
他曾經那麼自信的以毀她名譽來報復柳睿淵。可後來他開始後悔了!在他的心底,更是開始有些害怕,害怕她知道那些事後,會受到極大的傷害。
當得知她回丞相府,他便策馬追去,就是怕她受到傷害。
可是,他還是去晚了一步,讓她受到了極大的羞辱和傷害。
所以,才把她害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虞南海被阿七拉來,爲柳綺琴診過脈,一臉愁苦道:“王爺,王妃脈象極其怪異。忽快忽慢,忽強忽弱。氣若游絲,可心跳卻如此有力。這……這症狀我實在沒見過,請王爺恕罪!我實在無能醫治好王妃。”
赫連寒雲似乎早就預料到他會這樣說般,淡淡道:“你去開方子想辦法,保她暫時無憂。”
虞南海自然知道,王爺是讓他想法子拖延時間,等仙衣公子鳳無殤趕來救治王妃。他彎腰應了聲:“是,王爺!”
在虞南海走後,赫連寒雲才長嘆了聲:“如你所說,我真的開始後悔了。”
阿七走過去溼了條帕子遞給了他,淡笑道:“傷害她的是你,後悔的還是你。既然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呢?”
赫連寒雲接過那帕子,輕柔細細的爲柳綺琴擦拭着嘴角上的血跡,冷淡淡的說了句:“你是個讓人很討厭的人。”
“那隻因世人皆愛聽虛言,不愛聽真話。”阿七脣邊含笑,淡然離開。
赫連寒雲在他走後,贊同的輕嗯了聲:“也許你說的對吧!”
世人,包括他自己,都喜歡聽好聽的假話,而不喜歡聽難聽的真話。
鳳無殤被清霜押解而來!邊診脈,邊無奈的苦笑:“陵王爺,下次請我來治病,能換個人來請嗎?您這位蜜女清霜,實在有點讓人吃不消呢!”
他在那小鎮正醫着麻風病人呢!
這清霜一縷雲煙飄過,連他這人和藥箱,一起給抓起來就走,連聲招呼也不打,就一路不言不語的把他給抓到了這裡來看那半死不活的陵王妃。
唉!真是什麼樣的主子,便教出什麼樣的人來啊!
赫連寒雲可沒心思聽他的抱怨,只是望着那如同熟睡的女子,冷淡的問了聲:“她什麼時候能醒?”
清霜雖冷淡,雖不愛說話,可她卻是辦事最速度,最乾淨利落的一個人。
這也就是,他爲什麼會派清霜來保護柳綺琴安全的原因。
鳳無殤微皺了下眉頭,收手起身撫袖道:“鬱結於胸,加急火攻心……本來都只是小病,可她卻偏偏出現心力衰弱,極度消耗心力,已至她……總之她爲何會有心力交瘁之症,那可要問你這位好夫君了。”
誰知道這位陵王爺是怎麼欺負的這小王妃,竟然害得她年紀輕輕便患了這等衰敗之症?
赫連寒雲見鳳無殤用詢問的目光望向他,他一時也開始迷茫了。難道真是因爲他,才害得柳兒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兩日了!自鳳無殤診斷後已經兩日了。可牀上的人,卻未見有一絲清醒跡象。
紅袖想替換王爺會兒,幫王爺守着王妃,讓王爺去休息會兒,可是皆被王爺揮手拒絕了。
小語對阿七說:如果王妃再不醒,恐怕王爺就要陪王妃一起昏迷了。
結果被好脾氣的阿七臭罵了一頓,說她是個沒心沒肺的笨丫頭。
盛香兒不知是不是因感恩來看了看昏迷不醒的柳綺琴,說了幾句,便離開了。
而楊妙晴也裝作賢淑溫良的來看望了下昏迷的柳綺琴,和赫連寒雲說了些貼心話。
本想勸形容憔悴的赫連寒雲去好好休息的,卻被心情本就沉重的赫連寒雲,給趕回瞭解語小築。
今日赫連沛文來訪,看了看形容憔悴的哥哥,又看向那依舊昏迷不醒的女子。他低着頭,眼中含淚的問:“三哥,柳姐姐她……她會好的,對嗎?”
赫連寒雲一瞬不瞬的凝視着那昏迷的人,輕柔的執帕爲她溼着脣“是,她會醒的,很快就會醒來的。”
在柳綺琴昏迷的第四日清晨,她終於睜開了那雙久閉的眸子。而映入眼簾的則是臉色蒼白,雙眼泛紅絲的紫衣男子。
赫連寒雲欣喜的望着甦醒的她,輕柔的扶她坐起身,手微顫的撫上那雙依舊清明如水的眸子。
當感受到不是夢後,他才輕柔的將她攬入懷中,幽幽地嘆了聲:“醒來就好!”
柳綺琴臉頰貼在他的胸膛上,聽着那強而有力地心跳,她脣邊是溫暖笑容:“王爺是……一直都守着我的嗎?”
“是啊!都守了你四天了,你總算是醒來了。”赫連寒雲緊抱着她,竟有種失而復得之情。
柳綺琴聽了這些,脣邊的笑意就更加明豔了。她臉埋在他胸口,低低的笑着“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雖然以此比喻她那位爹,是有點不好聽,可她樂意啊!誰讓那個爹如此壞的。
“什麼?你剛纔說了什麼?”赫連寒雲沒聽清楚她剛纔的話,便低頭微皺眉問道。
柳綺琴似乎心情很不錯,擡頭笑看着他,小手撫上他露出青色胡茬的下巴,笑吟道:“我說……爲伊消得人憔悴,衣帶漸寬終不悔!”
“嗯!好句!”赫連寒雲抱着她,大手撫上她的臉頰,眸中是滿滿的憐惜:“如是爲了柳兒你,我甘爲那憔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