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畢畢坐在豪華的大沙發上, 雙手抱胸，鼓起臉，皺着眉, 分外不爽地瞪着眼前這位, 不由分說就讓人把她帶來這裡的中年男人。
“你不用緊張……”中年男人在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了她十多分鐘以後, 終於開了尊口, 只是口吻中竟然帶了一絲明顯的顫音。
“誰緊張了？”牛畢畢沒好氣地朝他挑眉, “大爺，你看我的樣子像是在緊張？！”分明是很生氣好不好？！
“呃……”想必是見慣了商場大風大浪的中年男人，卻被她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說得喉嚨一堵, 隨後面色一紅，年近半百的人竟然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看來在緊張的人不是她牛畢畢, 而是這位奇奇怪怪的楊悔他爸纔對。
牛畢畢歪頭盯着他, 雖然不知道他在搞什麼鬼, 但還是用盡量客氣的口吻說：“你應該就是楊先生吧？我想你誤會了，我和令郎之間已經沒有任何關係。而且我是經過他的同意才動手的, 不信你可以去問，不然我也不是傻瓜，就算動手也會選在沒人的時候，您說對不對？”
“不，我當然信你。”中年男人調整好情緒, 然後面帶微笑, “我知道牛小姐不是不辨是非任意妄爲的人, 一定是小悔有錯在先。”
“那你還帶我來這裡幹嘛？！”牛畢畢不悅地站起來, 甩甩頭髮就打算跑路, “你要是嫌時間太多，就多管教一下你兒子, 我的時間很寶貴地，沒時間陪你玩哈。”
“牛小姐留步。”中年男人也連忙站起來喊住她。
牛畢畢摸摸鼻子，心想會留步纔有鬼，不過走出幾步還是忍不住好奇地回頭：“你怎麼知道我姓牛啊？而且還了解我是什麼樣的人？”似乎被公司裡的醫生拉走去做檢查的楊悔，還沒來得及把她的事告訴這個男人。
“我與牛青雲老先生曾有過數面之緣，他於我有恩。”中年男人示意她重新坐下，然後從桌上名片盒裡抽出一張名片遞過去，“我知道他有個可愛的孫女，也見過小時候的你。”
“哦？”牛畢畢聽他提起爺爺的名字，不由放鬆警惕。將信將疑地接過名片掃了一眼：楊成林，OOXX公司總裁。(囧，大家將就一下，公司名字是在懶得想=_++)
“你小的時候黑黑壯壯的，和現在差別很大。”楊成林見她已經不那麼排斥自己，不由彎起眼睛笑了笑，“現在太瘦了，還是胖一點漂亮。”
牛畢畢發現他笑的樣子其實很和藹，比起先前面無表情的樣子實在好太多，至少讓人沒有壓迫感。
雖然已經基本相信他對自己沒有惡意，但牛畢畢還是好奇地問：“既然差別很大，那你怎麼還能認出我來？”
她一語中的。
牛爺爺過世已經十多年了，那時候她纔剛剛十一歲。見過她小時候照片的人，再看看現在的她，大都難以認出是同一個人。
楊成林愣了一下，然後笑着解釋：“我前幾年去拜祭牛老先生的時候，在你家看到過你的照片……”
“這麼說，你也認識我爸爸？”牛畢畢又問。
“恩。”楊成林有些不自然地點頭，正好門外有人敲門，“誰？”
“爸爸，是我。”楊悔站在門外應聲。
“進來吧。”楊成林說。
楊悔聞聲推門走進來，心虛地瞥了牛畢畢一眼，反手關上門之後，低着頭走到楊成林面前。
“爸爸，我和她……”他剛開口想解釋，就被楊成林打斷。
“小悔，你以前都沒有和我提過，你有牛小姐這樣的朋友。”出乎楊悔意料，楊成林竟然對他微笑，而且聲音也是從未有過的溫和，“你應該早一點帶她來見我。”
“爸爸……”楊悔擡頭看他，卻見他的目光從頭至尾都一直停在牛畢畢身上。重新低下頭，他小聲解釋，“她是我大學時的師姐，我也是前些天才遇見她。”
“哦，那有時間多帶她來這裡玩。”楊成林說。
牛畢畢從OOXX公司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拒絕了楊悔要開車送她回家的請求，她花了一塊錢爬上公交車。
她覺得這對姓楊的父子還真是奇怪，兒子雖然腦瓜聰明，但經常不安好心胡作非爲，根本不配做一個律師；至於老子嘛，作爲一個公司總裁倒是很合格，但作爲父親就不怎麼樣了，楊悔這樣飛揚跋扈的人，在他面前卻一直是唯唯諾諾，彷彿做錯事的小孩。
不過，反正這也是他們的家事，和她一毛錢的關係也沒有。牛畢畢懶懶地打了個呵欠，突然想起張醫生，不知道他回來了沒有。於是拿出新買的手機發條消息過去：“張醫生，你現在在哪裡？”
很快有手機的短信鈴聲響起，牛畢畢低頭一看，是張醫生回的消息：“我是林雨珊，小俠還在睡。需要我喊醒他麼？”
“……”牛畢畢默默將手機揣回口袋，然後在花池美院附近的一站下了車。
想去學校跟孫姐她們打個招呼，卻沒想到在校門口被劉胖子堵住。
“小牛？傷好了？”劉胖子滿臉肥肉擠作一團，極盡諂媚地笑。
牛畢畢被他的笑容弄得渾身發毛：“差不多了快好了，怎麼？有事？”
“沒事，劉哥關心你一下嘛。”劉胖子一臉羞答答的模樣，引得牛畢畢胃裡一陣翻滾，連忙捂住嘴巴，努力不讓自己吐出來。
“有話你就直說……”不帶這樣噁心人的。
“也沒什麼，就是想說讓小牛以後多罩着你劉哥一下……”劉胖子嘿嘿嘿地笑，“你不知道，小牛你的大名已經在附近傳開了，都說咱學校有個拼命三娘站崗，有再敢來咱學校鬧事的，不得首先掂量一下自個兒的斤兩麼？這都是小牛你的功勞啊！”
“……過獎過獎，其實是劉哥您威震四方。”牛畢畢謙虛地說，“我不過是您手下一枚蝦兵蟹將。”
這馬屁拍的，劉胖子立即就得意洋洋起來，昂首挺胸氣吞山河地瞥一眼旁邊掃地的大爺，終於將牛畢畢放行，揚眉吐氣地喊大爺過來下棋。
牛畢畢偷偷唾棄了他一下，然後去女生宿舍樓下找孫姐她們聊天。又聊到那天牛畢畢一人大戰數十人，並且打得他們屁滾尿流的時候，孫姐想起來連忙問起她的傷怎麼樣了。
“已經沒事了，明天應該就可以來上班了。”牛畢畢精神滿滿地說。
“別是逞強吧？我看你挺能逞強的。那可是十多個有手有腳的大男人，又不是十多隻大閘蟹，你這樣也有膽子撲上去，唉……不知道該誇你膽子大，還該罵你沒腦子。”芳姨一臉不信地在牛畢畢身上到處捏捏。
“大閘蟹也有手有腳啊，誰讓我爺爺從小就教育我要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牛畢畢突然呲牙，“芳姨，你捏到我的傷處了……”
芳姨連忙放開她，一邊還數落說：“做長輩的都希望後輩平平安安，哪有像你爺爺這樣的！真是，你回去了好好訓他一次，這世上不平的事多了去了，誰管得過來啊？管好自己就行了唄！”
“是啊。”牛畢畢目光黯然了一下，然後笑了笑，“不過他已經去世很久了。”
“呃，不好意思啊，小牛。”芳姨自知失言，尷尬地閉嘴。
氣氛一時有點冷，孫姐見勢便站出來轉移話題：“小牛，要不要去醫務室看看，新來的趙醫生聽說是專門治你這種外傷的。”
“謝謝孫姐和芳姨，不過我真的沒事了。”牛畢畢感激地說着，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好奇地問，“你說的趙醫生是我們學校的？上面什麼時候決定請兩個校醫了？”
“怎麼會是兩個？”孫姐耐心地教起牛畢畢加減算術來，“你看，走了個張醫生，來了個趙醫生，那不還是一個嘛？！”
新來的趙醫生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皮膚稍黑，但是牙齒很白，笑起來很和善。
小王一臉同情地望着牛畢畢：“原來畢畢姐還不知道張醫生辭職的事啊？你剛來的第二天，他就遞了辭職信來着。都這麼久了，我以爲你已經知道了呢。”
“他沒跟我說過……”牛畢畢悶悶地趴在桌上，不知怎麼的，突然想起剛纔張醫生回的那條短信。
本以爲應該是林雨珊趁張醫生不注意的時候，故意這麼做，她相信張醫生不會這樣對她，但現在又好像說不準了。他瞞着自己私下去見林雨珊，就已經有足夠的理由讓她懷疑他的動機。
“小王，你說張醫生是不是想跟我分手？又怕我不同意會死纏爛打？”所以才讓林雨珊發個挑釁意味十足的短信，故意來惹她生氣，好讓她主動說分手？除了這個原因，腦子裡已經一團糟糕的牛畢畢，想不出別的可能性。
“有可能……”小王說着，瞧見牛畢畢一臉黯然，又不忍心地連忙改口，“不過張醫生應該不是這樣人，可能他是忘了告訴你也說不定，你下次見他的時候記得問他一聲，把問題說清楚就行了。”雖然話是這麼說，但他明顯也是底氣不足，連自己也不能說服，更不用提說服牛畢畢了。
牛畢畢現在腦子很亂。她想起今天早上張醫生留下的讓她覺得幸福的字條，想起他平日裡對着她微笑的樣子，還有溫柔撥弄她的頭髮時的神情，以及那一句突如其來讓她驚喜無比的：“牛畢畢，做我女朋友吧。”
可是目光一轉，又落在手機裡那條頗具諷刺意味的短信上。畢竟，她和張醫生相識還不足一個月的時間，就算感情再怎麼突飛猛進，也比不上他和林雨珊七年的感情累積。其實仔細想一下，平日裡她和張醫生相處的時候，他身上就有不少值得可疑的地方，只不過那時候的牛畢畢從來沒注意過這些細節。
“我先回去了。”她朝小王咧嘴笑，卻是比哭還難看。
牛畢畢努力不讓自己胡思亂想，不管真實的情況究竟是怎樣的，至少等張醫生回來之後問清楚再作打算。如果是誤會就再好不過；如果他要分手……牛畢畢不知道到時候自己會怎樣反應，她只知道自己一定會很難過。
一路遊魂似的摸回家門口，牛畢畢掏出鑰匙正打算開門，卻見門突然自動開了。牛爸爸站在門內似笑非笑地盯着牛畢畢，手裡還拎着一條牛畢畢沒來得及銷燬掉的沾血的繃帶。
“……”牛畢畢打算假裝沒看見地轉身溜走，卻被眼疾手快地牛爸爸一把拽進了屋內。
“這是什麼？畢畢，你又惹事了？恩？”牛爸爸關好門後溫柔地質問。
“沒……”牛畢畢小小聲地回答，然後諂媚地湊過去問，“爸爸，我先前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不是說後天纔有空麼？怎麼現在就到了？”
“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就在路上了。”牛爸爸把手上的東西提到她眼前晃了晃，示意她別想轉移話題，“我要是後天纔到，你還能讓我看到這些？！”
“誒誒，我知道錯了。爸爸快把它扔了吧，髒！”牛畢畢嫌棄地撇撇嘴，然後鼓起勇氣辯解，“不過這次不是我故意惹事啊！我是見義勇爲，不信你可以去學校問！隨便抓個人都知道！”
“是嗎？”牛爸爸擺明已經不再信任她了，“那過會兒等小俠回來，我就去問他。聽你王伯伯說他也在你們學校工作，上次來走得太急沒機會見到他，不過，你們應該已經見過了吧？”
“爸爸……”牛畢畢突然呆住，睜大眼睛望着他，“你怎麼認識張醫生的？”
“我怎麼不認識？小俠不就是你張伯伯的兒子麼，你們小的時候關係那麼好，我記得他搬走之後你還哭過好多次……畢畢，你怎麼了？”牛爸爸詫異地盯着突然淚眼婆娑的寶貝女兒，回神之後笑着攬過她柔聲哄道，“這麼大的人了，還哭！爸爸只是怕你莽莽撞撞又惹禍上身，也沒說一定要罵你啊，乖，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