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酒香不怕巷子深,這家吉祥麪館雖然位置偏僻店面樸素,可是做出來的各種麪食和菜餚卻美味可口令人回味,因此名揚全市賓客盈門。
樑忍冬以前跟羅譽來過幾次,所以對這裡很熟悉,只是,相親約在這樣“低調小氣沒檔次”的小麪館,這還是頭一次,之前那些姑娘們哪個不是約在西餐廳咖啡館之類的高檔場所,僅憑這點,這次這位還真是有些與衆不同,樑忍冬的心裡不由得生出些期待。
是的,樑忍冬今天還是來相親的,這次的介紹人是他們政委的夫人,可是因爲今天早上某位大首長突然去到特戰隊檢查新兵訓練情況,樑忍冬趕忙去找政委跟嫂子聯繫“請假”改日再約,誰知政委夫人後來打來電話,說是人家女孩兒說了,等到他去爲止!
得!既然人家姑娘這麼有誠意,樑忍冬也只好在訓練工作彙報結束之後,澡沒洗衣沒換就直接開車趕來。
摘下墨鏡放進口袋,擡起手腕看了一眼腕錶,已經是下午一點四十了,樑忍冬稍稍整理了一下身上有些灰撲撲的作訓服,首長視察完工作,竟然心血來潮要看全軍聞名的兵王之王樑忍冬少校的表演,於是樑忍冬表演了一些家傳的功夫,首長同志這才心滿意足地離去。
樑忍冬最後扶正頭頂的軍帽,這才腳步穩踏地走向麪館的店門。
彼時,午後的陽光明媚慵懶,小小的麪館被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芒,遠遠望去,莊嚴神聖,猶如佛光,樑忍冬的胸口突然有剎那的悸動。
很久以後的某一天,樑忍冬回想起這一幕,突然覺得冥冥中或許真有天意,那一刻,猶如宿命的召喚,在他的心底撞擊出無法磨滅的印記。
作爲一名職業軍人,他本不相信什麼神佛天意,可是那一瞬間的莫名悸動卻是真實的,好似下一刻會有影響他一生的事情發生。
或者,也可以稱之爲預感。
可是當時的樑忍冬只是腳步微微頓了頓,右手忍不住按在胸口的位置用力揉了揉,有點莫名其妙,甩甩頭繼續大步流星地踏進小麪館。
這個時間已經沒什麼客人了,樑忍冬站在麪館的進口處朝裡面察看,有一桌是幾個大學生模樣的年輕人正在把酒言歡。
然後就是靠着牆挨着窗子的位子,背對着他坐着一個女孩兒,背影纖瘦,穿着一件白色蝴蝶袖襯衣和一條墨綠色輕紗長裙,烏黑的捲髮如波浪一般蜿蜒而下,長長地披散在腰間。
女孩兒那樣安靜地坐在那裡,絲毫不受身周嘈雜而凌亂的環境打擾,猶如身處紅塵世外的一朵白蓮,清新優雅,美麗高潔。
是她嗎?樑忍冬微微側首,朝女孩兒面前的桌面看了看,桌上只有一隻透明的玻璃杯,裡面有半杯清水,並沒有約定好的擺着一本雜誌。看看店裡再無其他的女性,心裡有些失望又有些輕鬆,心想那個女孩兒終究還是等的不耐煩走了吧,畢竟他遲到的太久了。
思索片刻,摸了摸癟癟的肚子,他走到櫃檯那裡點了一份牛肉麪,又要了一瓶冰鎮礦泉水,然後直接坐在最近的一張桌子前,摘掉軍帽擰開瓶蓋仰起脖子咕咚咕咚一氣兒喝了個底朝天,心滿意足地用手抹了下嘴。
等着廚師煮麪的空兒,他擡起眼睛環顧四周,發覺那個女孩兒的背影依舊保持着剛剛的姿勢,好像紋絲未動過,面對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心事。
她緊挨的窗子外面,是這家麪館的後院,院子裡有一棵高大的梧桐,巨大的樹蔭下面,坐着一對依偎着的母女。
穿着圍裙的母親低着頭雙手麻利地擇着菜,十五六歲的女兒戴着一副黑框眼鏡,背靠着母親正認真地看書。
陽光穿過層層疊疊的梧桐葉子,碎金般灑落在她們身上,折射出朦朧柔美的光暈,好像一幅靜謐溫馨的油畫。
這個女孩兒是在欣賞窗外這幅動人的畫面嗎?可是,爲何他會覺得她纖瘦安靜的背影,隱隱散發着淡淡的傷感氣息呢?真是一個奇怪的女孩子。
離女孩兒不遠的那桌年輕人,此刻正把腦袋湊在一堆兒,悄悄地談論着什麼,突然,幾個大男孩兒壞笑着將其中最英俊的一個男孩兒推了起來。
男孩兒個子很高,穿着白色的T恤和藍色牛仔褲,站在那裡好像白楊一樣挺拔俊逸。他笑着朝夥伴們擠擠眼睛,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後步態瀟灑地走到女孩兒的對面,大大方方地朝女孩兒伸出修長乾淨的右手。
“美女你好!我叫唐雋澤,我們交個朋友好嗎?”男孩兒長着一雙細長的桃花眼,笑彎彎的注視着女孩兒。
樑忍冬背部往後靠在椅背上,雙手交叉抱在胸前,一雙星眸饒有興味地看着對面的一幕,很想知道這個女孩兒會如何迴應。
女孩兒的目光從窗外收回來,微微仰頭看着面前的男孩兒,樑忍冬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聽到她那舒緩悅耳的嗓音淡淡地說:“抱歉,同學,我的好友人數已滿,暫時不能加人了。”
男孩聞言好看地挑了挑眉毛,隨即噗嗤一聲笑了,正想說什麼的時候,那個在後院看書的小姑娘忽然走了過來,很開心地對女孩兒說:“姐姐,這本雜誌我看完了,還給你,謝謝姐姐。”
說着,雙手遞過去一本雜誌,樑忍冬的心很突然地漏跳一拍。
雜誌?真的是她?
因爲小姑娘站在女孩兒的右側,所以女孩兒緩緩地轉過身,微笑着接過小姑娘手中的雜誌。
樑忍冬看到女孩兒真容的剎那,突然愣住了,那雙如清泉一般盈盈流轉的水眸,那彎似花瓣一樣悄然綻放的櫻脣,那白皙如牛奶般細膩的肌膚,都是那樣的熟悉,就像早已用刀子雕刻在了記憶裡,任時光流逝,不但沒有被剝蝕,反而越來越深刻。
四年了,他們再也沒有遇見過,他以爲這個女孩兒終究只是他生命中的匆匆過客,可是不曾想,命運之神會讓他和她以這樣的方式重逢。
看着她將那本雜誌輕輕地擺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樑忍冬的心裡忽然有一種塵埃落定的平靜,好似百轉千回終得圓滿。
他曾經因爲種種的理由,逃避過對她的最初的心動,也曾經刻意地努力將她遺忘,但是如果他至今依然無法忘記那份最純粹的情感,如果命運之神再三地將她送回到他的面前,那麼,他還有什麼理由要逃避?
所以,當他起身走到她面前,當他面對着她疑惑的目光,微笑着叫她的名字“夏晴深”的時候,忽然發現,這簡單的三個字,竟然可以在他嚐盡鐵血征伐的脣齒間,繚繞出如此溫柔的韻味,在他剛硬如鐵的胸腔,震盪出那樣纏綿的情意。
好似塵封多年的美酒,一旦開啓,便是壓抑不住的醇香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