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白日裡還晴朗的天氣,狂風驟雨突然而至,電閃雷鳴,雷聲滾滾而過,傾盆的大雨從天而降,直落在琉璃瓦上,沿着廊檐飛濺而下。
房頂之上那急亂交錯的雨點,生生地敲在心頭,讓人心中難安。
秦玉拂躺在榻上輾轉反撤,夜不成眠,今日她去見了母親,母親知道她要進宮,什麼話都沒有講,只是將她摟在懷裡。
還未分離,那眸中的不捨讓人心間動容,母親似乎真的變了,沒有命人去準備華美的衣服首飾,只是一個慈愛的眼神,讓秦玉拂想起自己的母后。
自重生以來,這個相府給了她許多溫暖,溫文儒雅慈愛的父親,有些世故卻很疼愛她的母親。
還有那青衫廣袖面容皎皎如玉,眉目如畫。有着一雙清澈寧靜的眸子,嘴角總是掛着溫雅淺笑的哥哥。
再過幾日她就要離開相府進宮,心裡面很不捨,她已經完全融入,將他們當着真正的家人。
翌日,秦玉拂用過早膳,一夜風雨之後,空氣格外的清新,秦玉拂去了母親的房間。
見母親一早已經在翻看賬目,“母親,不如女兒幫您。”
王氏放下賬本,是每日必看的進出貨的近況,隨時掌握行情,“你才學了幾日賬目,是看不懂的。”
秦玉拂拿過母親翻看布莊的進貨賬目,大致翻看了幾眼,便能夠大致說出數目。
王氏從未想過女兒有行商的天分,“女人最好的歸宿還是嫁一個懂得疼惜自己的丈夫,能夠相夫教子,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好過拋頭露面,做一個商女。”
母親的意思似乎表明她並不想讓自己嫁給就九皇子,“母親放心,女兒一直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王氏是很怕失去她唯一的女兒,女兒性格剛烈,齊王又是個囂張跋扈的人,女兒若是嫁給齊王弄不好會喪命的。
“母親,今日天氣晴好,不如女兒陪着您出去走走!”
這是秦玉拂第一次怕陪着母親在院子裡走走,轉眼已經入秋了,可惜她不能夠在相府過中秋,那時候她已經進宮了。
管家稟告玉臺嬌的玉琳琅已經在客廳等她,秦玉拂命桑青陪着母親,獨自一人趕往客廳。
玉琳琅已經等她很久了,秦玉拂將門關好,命元脩看着,不準任何人進來。
秦玉拂上前道:“秦玉拂失禮,讓琳琅姑娘久等了。”
琳琅不喜歡拐彎抹角,也不注重些許繁文縟節,直接講明來意,“兩日後,我會帶你去玉臺嬌參加一個慈善募捐的聚會,參加的人大都是京城內世家子女,秦姑娘要想拔得頭籌,怕是要破費一番。”
“嗯,既然是做善事,破費些也無妨!”秦玉拂頷首應道。
玉琳琅見秦玉拂爽快,將一本卷宗遞了過去,“這上面記載了參加聚會的名單,你瞭解清楚每個人的背景以及個性。”
秦玉拂接過卷宗展開,阮菀和尚雨璇的名字赫然在目。阮菀便是阮豫章的女兒,阮素同父異母的妹妹。
如今阮素尚未歸京,阮菀一直把自己當成阮家的嫡親血脈自居。
尚雨璇是丞相尚元忠的女兒,日後的賢妃,如今尚元忠是當朝御史。
再往後面還有幾名熟悉的身影,溫靜姝是溫御史的女兒,如今他的父親溫有道,不過是二品的曹判。
平日裡都以姐妹相稱,當初她被蕭琅打入冷宮,一個個都躲得不見蹤影。
玉琳琅見秦玉拂的眉間時而顰眉,時而舒展,似乎在想着什麼?有一件事還是要提醒她的。
“齊王這幾日都在玉臺嬌,你要做好遇見齊王的準備!”
秦玉拂聞言,手中的卷宗落在地上,她對夏侯均心裡還是有些膽怯,畢竟暗室內發生過那樣的事。
琳琅見秦玉拂膽怯,還是有一絲失望,不過是提醒她而已。
“你也不用緊張,齊王在三樓,不過兩個雅間間隔的很遠。若非意外齊王是不會發現。”
秦玉拂躬下身子,將卷宗從地上拾起,有些愧色,“是秦玉拂失禮了。”
玉琳琅該說的已經說了,不過有一句話易寒特別交代過。
參加聚會的每一個人的性格易寒都研究的很透徹,秦玉拂要拿出的物什必須比所有世家公子小姐,所捐出價值的總和至少三倍以上。
才能夠引起太后和九皇子的注意,引起某些人的嫉妒,從而加害。
“秦小姐,先生說了,卷宗最後面的那行字一定要看仔細些!”
秦玉拂方纔注意到,紙頁上清俊的字體,如同他的人一般,這本卷宗竟是易寒親手所寫。
“秦玉拂會仔細專研。”
玉琳琅見她會意,“好,兩人日後辰時中,琳琅來接秦姑娘。”
秦玉拂躬身見禮,“謝琳琅姑娘,恕不遠送了。”
客廳的門扉朝兩邊開啓,玉琳琅走了出去,管家迎上去,送其出府。
元脩從門外走了進來,秦驚雲命她寸步不離的保護她,見秦玉拂捧着卷宗翻看。
“小姐,人已經見過了,可有什麼消息需要傳給少爺。”
秦玉拂在研究易寒最後留下的標註,聽到元脩問起,“暫且不用,將桑青叫來。”
桑青剛剛送夫人回臥房,見元脩來找她,定是小姐有急事,秦玉拂已經回了繡樓等她。
桑青急匆匆的趕回繡樓,見秦玉拂在房間內翻箱倒櫃,“小姐,您要找什麼?桑青幫您。”
秦玉拂已經找過了,她的首飾華美,卻不奢華,並沒有她想要的,“桑青,我的首飾中可有價值不菲,價值十萬兩銀子的首飾。”
“小姐,那等規格的首飾,可是公主和皇后佩戴的,即便夫人經商有道,卻還要養着一大家子的人。”
桑青的話極爲中肯,父親每年的俸祿也就幾千兩,秦家本就是沒落世家子弟,一向本着讀書人的清高,卻還要仰仗着王家來供養。
母親行商不易,卻也是需要本錢的,前些日子聚寶齋內那一枚無暇懷古送給了九皇子,母親連一句埋怨的話都沒有,想必背後也是很心疼的。
易寒卷宗上最後一句話,便是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用銀子來買她失去的尊嚴和清白。
秦玉拂不肯去求母親,她一個婦人既要行商,又要操持整個家族,已經很不容易。
外祖翁可是掌管着皇宮內的供應,外祖翁可是一直想要攀上皇親,如今也算半個皇親國戚。
母親可是說過她若是能夠與齊王聯姻,她的嫁妝可是由外祖翁出,外祖翁對她一向大方。
如今時辰尚早,看向桑青在整理妝匣,“桑青,命管家準備馬車。”
桑青將所有的妝匣整理之後,放回原處,聽秦玉拂要管家備馬車,“小姐,您這又是要去哪裡?”
“去了就知道!”
外祖翁和舅舅很疼她,她傳緋聞時,外祖翁和舅舅曾經來府中看過她。
即便這一次她出事,外祖翁來了不止一次,只是在門外,想必心情也不是很好。
王家的府邸坐落在京郊,一處清幽雅緻的別院,母親說外祖翁年紀大了,想過着悠閒的日子,便在京郊單獨建了別苑。
馬車停在別苑門口,護院一見是秦家的馬車,不用通稟,直接開了硃紅的大門。
馬車進入別院內,秦玉拂下了馬車,穿過幽深華麗的遊廊,是別緻的花園,亭臺樓榭,花鳥魚蟲,卻是個適合修養的去處。
走了幾進的院落,方纔來到大廳,已經有人去通知外祖翁,婢女端了茶點進來。
秦玉拂畢竟是官家小姐,是很少來府中,也很少見面。
須臾,門口便圍了七八名年齡不均的男孩,看樣子是尾隨着她們進來的。
最小的六七歲,最大的也要她小個三四歲,錦衣華服,頭扎總角。
秦玉拂知曉他們應是舅舅家的孩子們。其中一個還不足十歲,眼神裡透着精亮,模樣也討喜。
秦玉拂一向很喜歡小孩子,朝他們示意道:“快進來!”
那些孩子撒了歡的奔了進去,那個精明的孩子拉着她的袍袖,“姐姐可是姑媽家的孩子。”
秦玉拂摸了摸他的頭,“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們認得馬車上的秦字兒。姐姐可不可以讓雲哥哥來教我們習字,祖翁常常誇讚雲哥哥。”
這倒是讓秦玉拂感到意外,不過哥哥的博學多聞,卻不錯的。
而面前的這些孩子聚在一起,想必舅舅已經給他們請了教書的先生。
“舅父應該爲你們請了先生的。”
“新來的教書先生,我們不喜歡!”
“你們這些孩子,怎麼跑到這裡來!”一道明厲的冷喝聲傳來。
秦玉拂朝着門外看去,一身淡墨青衫的男子,五官棱角分明,頗爲剛毅俊朗。
秦玉拂的心下一顫,這個人是認得的是季名揚,曾經裴大哥向她保舉過他,季名揚是個有才能的人,受到蕭琅的重用。
裴紹翊曾經說過季名揚是他的朋友,既然季名揚在京城,那麼裴大哥又在哪裡?
一切不過轉瞬之間,季名揚見到秦玉拂,只是尷尬看了一眼,“原來有客人在。”
秦玉拂壓制內心一絲悸動,“先生切莫責怪他們,還只是孩子。”
季名揚見秦玉拂柔聲細語,也便沒了責備之意,他是嚴厲了些。
“這些孩子甚是頑劣,不做課業,季某隻罰他們在院子裡灑掃,就都不見了。”
秦玉拂還想說幾句,沒想到遠處傳來外祖翁的說笑聲,“小丫頭,今日怎麼想起到外祖翁這裡!”
人未到聲音已經到了,季名揚也便止語,朝着笑聲的方向看去。
一身淺褐色華服,身材微胖,濃眉大眼,氣色紅潤,保養得宜,看上去也就四旬左右。
“季先生也在!”
孩子都躲在秦玉拂的身後不敢出聲,可見外祖翁對他們是很嚴厲的,“拂兒,見過外祖翁!”
季名揚只是頷首,還是有些讀書人的清高,“有客人在,季某告辭了。”季名揚帶着孩子們離開。
秦玉拂很想將季名揚叫住,問他認不認識裴紹翊,此時不和時宜,眼看着人帶着一羣孩子離開。
秦玉拂轉身迎上一道探尋眸光,是一雙油鍋裡練過的眼,眼含笑意道:“你個小丫頭,你來一定有事?”
秦玉拂明媚一笑,將素手遞了過去攤開,“外祖翁,拂兒是來打秋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