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城地處寧州邊界,偏遠且荒涼,跟束陽並稱寧州二鬼,鬼就是鬼城的意思。
寧州與藩國接壤,且藩國民風及其彪悍。時不常的還要越界騷擾一番,所以臨近邊陲的城市都是人煙稀少。
但這種地方雖然人少但魚龍混雜,而商貿來往也是必不可少的。
物價流通哪裡都需要,藩國雖與燕國局勢微妙,但老百姓的生活還是需要維持的。
徐竹山經營店鋪不少,而且觸及面甚廣。
他在綿城這裡有一家小小的鋪面,不做別的,只是爲藩邦百姓來往做一些等價交換。
徐竹山爲他們準備的住宅很低調,兩進的院子小巧肅靜。
顧思田目前最要緊的便是養身體,她暫時的打算就是先將孩子順順利利的生下來再說以後。
徐竹山將綿城的鋪面轉贈給了他們,雖然店鋪收入不算豐厚,但卻足夠生活用度。
他知道如果贈予大量的金錢,不僅面子上不好看還容易傷感情,所以在這方面徐竹山拿捏的恰到好處。
鋪子一直由一個名叫霍泉生的當地人幫忙看着,霍泉生年近五十。顧思田他們來了以後,他便兼起了管家的責任,店鋪宅子的兩頭跑。
顧思田平日裡稱他一聲霍大叔,而霍泉生每次則是呵呵一樂。
剛開始衛陵還是怕不安全,每日都警覺的想只鷹一樣,一有風吹草動的就豎腦袋。
半個月以後,他將整個綿城以及霍泉生都摸了個透,才稍稍安下心來。
看得出來,徐竹山是實實在在的幫了他們。
生活總算是安穩了下來,雖然清苦了些,但比起連窪村卻是強上了不少。
顧思田是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貨,再加上懷着孩子,整個人的精神狀態萎靡了許多。從精明的小狐狸變成了只落窩的雞,一天到晚蔫頭耷耳的。
柳枝兒雖然年歲小,但常年在農村生活,人勤快乾活也麻利。
所以整個家被明確劃分,柳枝兒和衛陵一個對內,一個對外。顧思田——安胎。
銀兩目前還是比較充裕的,顧思田心中有所打算,但那也要等將孩子生下來才能着手。
秋老虎甩着尾巴越走越遠,入了九月,天氣明顯涼爽了起來。
愛曬太陽的顧思田哪裡會錯過這種好時候,恨不得整天都攤在陽光下翻烙餅。
無意之中摸到了腰間的雙鳳佩,那細膩的手感頗爲舒適。
這玉佩是周瑜文隨身佩戴的,而且從未離身。
顧思田記得當初出於好奇,自己曾經問他討要過這玉佩想拿來看看。
結果周瑜文得意地晃悠着玉佩哄她:“你要是我的人,這玉佩我便送你。”
顧思田絕對從周瑜文那溫和的笑容裡看到了包藏着的那隻色迷迷的狼爪子。
“呸,要點臉。”閒閒的啐了周瑜文一口,然後顧思田連人帶玉佩一併扔了出去。
周瑜文也不惱,還掛着一臉得逞的笑,目光深邃的能將人淹死。
臨走還輕輕捏了一下她的臉:“考慮好了隨時來問我要。”
“滾。”
顧思田不願承認她當時臉紅了,不知是因爲周瑜文那意有所指的笑,還是那下給她捏的。
如今想想周瑜文當時的眼神和舉動,顧思田依舊臉上一熱。
人死了其實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這個人在你心中活了過來,那般生動,那般鮮活。
咆燥的揉了揉頭髮,果真懷孕的女人最容易多愁善感。
向來知道自己壓根就不是什麼名門閨秀的淑女,自己性子裡住的是兔子還是猴子,再清楚不過了。
手中光滑如凝脂般的玉佩,此刻卻硌的手心直疼。
周瑜文你倒是說話算話啊,人是你的,佩是我的。我如今想把這佩摔你臉上,你給我機會嗎?
摸着日漸隆起的肚子,顧思田喃喃自語:“你爹真不是個物。”
“姐,誰不是物了?”
柳枝兒端了一盤果子笑眯眯的走了過來,這丫頭成熟了不少,跟外貌無關。
連窪村再窮,對於柳枝兒來說那裡有家人,有朋友便是天堂。
突然失去了生命中的依靠,由天堂墜落深谷,那滋味不必多言。
顧思田後來也是從柳枝兒口中斷斷續續聽到過一些,柳氏夫婦死了以後,衛陵找她聊過一次。
柳枝兒說那是衛大哥跟她說話最多的一次,至於說了什麼柳枝兒沒說,顧思田也沒問,但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顧思田只是沒想到平日裡那個跟石頭一樣的人會這麼做,還是在意這丫頭的吧。
如今顧思田和衛陵顯然是她另一條支柱,雖然及不上柳氏夫婦,但卻是柳枝兒能活下去的勇氣,
經歷瞭如此鉅變,柳枝兒依舊能夠談笑自如,只是偶爾才能在她的臉上看到那不屬於這個年紀的蕭瑟。
顧思田如今是打心眼兒裡疼惜柳枝兒,她知道柳枝兒之所以如此,是顧忌自己肚子裡的孩子。
柳氏馬上就要出生的孩子,柳枝兒的弟弟就這麼沒了。
她有多在意顧思田肚子裡的孩子,可想而知。
顧思田寵溺的笑着接過果盤:“在說仇人呢。”
柳枝兒翻翻眼皮,不屑的道:“那你還揣着仇人的娃滿大街晃悠?”
顧思田一愣,這丫頭聽到了,索性自嘲的扯扯嘴角:“姐犯賤唄。”
是啊,可不就是犯賤麼。
人在的時候,自己執着於一夫一妻制,成天跩的跟二五八萬似的。
現如今人沒了,那鬼影子成天到晚的在自己腦子裡晃悠,都快魔怔了。
一把抓過個果子“咔哧”一口咬了下去,彷彿這就是仇人。
徐竹山給準備的小宅院雖然不大,但也是個兩進的院子,配備齊全。
顧思田和柳枝兒一般都會窩在後院,很少往前廳跑。
她如今是閒人一個,鋪子裡的事情也都一股腦的扔給了衛陵。
兩人正聊的高興,便看到衛陵從前院走了進來。
“衛大哥。”
柳枝兒看到衛陵,立馬將顧思田扔到了腦後,小臉紅撲撲的就迎了上去。
顧思田饒有興趣的掃了一眼柳枝兒,年齡不大,這心思可不小。
衛陵對着柳枝兒點點頭,就直接走到了顧思田面前。
雖然衛陵常年面無表情,可今日那一腦門子問號可顯眼的很。
“怎麼了?”
衛陵也沒說話,直接將手中的東西遞了上去。
顧思田翻看了兩眼就立刻明白了,衛陵不會看賬簿。
店鋪雖小但五臟俱全,出賬入賬細緻的很。
衛陵當初做過周瑜文的伴讀書童,但那僅僅是認認字念念書而已,扒拉算盤珠子看賬本他兩眼一抹黑。
顧思田瞭然的點點頭,便認真看了起來,畢竟如今是自己的買賣。
看了不到一半,顧思田不動聲色的將賬本合上,對衛陵道:“去將霍大叔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