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冬死了,紫韻已經有出路了。”
白季辰悶悶的一句話讓顧思田心中一緊。
果真有活不下去的,出事的時候,林芷冬只不過是個年僅十八的小丫頭,貪玩,好勝,有點小小的虛榮。
但當初卻跟顧思田關係很好,雖然她進門早,卻喜歡黏着顧思田叫姐姐。
她很會雕東西,木頭,冰塊甚至豆腐,無論什麼都能雕的惟妙惟肖。當年寒冬臘月時,還用冰塊給顧思田雕過肖像。
那俏皮清脆的笑聲顧思田如今都能想的起來,這樣的小姑娘哪裡經得起那些大老爺們的糟蹋。
至於紫韻……
彈得一手好琴,簫聲也是一絕。在顧思田的印象裡,她一直是那種隨遇而安的女子,永遠是一副和善,微笑的表情。
如今有了出路,看來應該也是不錯的。
顧思田覺的心下冰涼,擡眼看了看白季辰,更是覺的心疼。
他的女人,如今眼睜睜看着她們被欺凌致死,對於一個心高氣傲的男人來說,這會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南域王府加上自己一共九個姬妾,丹青和芷冬都已經死了,凌曦叛了,娜依拉和紫韻好歹有個安身的地方,那其他人呢?
古幽,燕子和邊向凝呢?她們到底在哪?
“季辰,你有沒有想過將她們都找回來?”
她知道。撐了那麼多年的一個家,忽然一下子分崩離析,這些人他不可能放的下。
卻沒想到白季辰只是搖搖頭。目光灼灼的看着顧思田。
“周瑜文已經死了,如今的白季辰沒有任何立場將她們都留在身邊。既然老天爺讓我重活,我想我應該能自私一回。沒有王府,沒有她們……只有你。”
白季辰的表情真摯,這些更像是表白的話讓顧思田忽然間心跳有些快。
臉上再度泛起緋紅,看着白季辰的目光也有了微弱的閃動。
“思田,上一世遇見你的時候。我已經揹負了太多的責任,卸不下也不能卸。這一世我只想許你一個人,長相廝守。”
白季辰眸光深邃顫動,那“長相廝守”四個字更似一記重錘砸到了顧思田的心口。
“你……記得?”
“一直都記得。”
擡手輕輕撫上顧思田的臉頰,在那光滑的皮膚上溫柔的摩挲着。話語和眼神都是顧思田從未見過的溫柔。
“季辰,我……”是不是很自私?
這句話顧思田問不出來,因爲她明白,這雖然只是觀念不一樣而導致的,但看上去她覺的自己真的很自私。
白季辰俯下身,輕輕的將顧思田攬進了懷裡。
“什麼也不要說,我懂。”
可能他以前不懂,但在祠堂自刎的那一刻,他想。他應該是懂了。
伸出沒有被握住的手,回抱住白季辰。
溫熱的胸膛,那堅實有力的心跳聲。讓顧思田無比的安心。
花霓裳再度出現在顧思田面前的時候,多多少少還是有些侷促的。
但畢竟在人情來往方面她向來是擅長的,所以此刻花霓裳也盡力緩和着氣氛。
一進門便大方的詢問顧思田的身子情況,還站在搖籃旁逗弄了一會兒孩子。
花霓裳很有分寸,只是站在那裡看,並沒有伸手去觸碰孩子。
“身體恢復的怎麼樣?”
看了看孩子之後。花霓裳轉身坐到顧思田身旁。
此刻娜依拉也走過來,看着顧思田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挺好的。來,過來坐。”
應了花霓裳一聲,然後笑着又衝娜依拉勾勾手。
娜依拉應聲坐了下來,知道花霓裳和她有話說,所以她也不吱聲。
花霓裳猶豫了一下,還是覺的把話說開了比較好。
在心中斟酌了一下用詞纔開口道:“妹妹,以往的事情是做姐姐的不對,我那個時候並不知道你……”
“過去的都過去了,俗話說不知者無罪,更何況當初情勢所逼我也有意隱瞞。”
“不是,妹妹,你聽我說。”
花霓裳上前抓住顧思田的手腕:“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我差點傷害了你的孩子,這一點我根本無法原諒我自己。我不是來求你諒解的,我就是想當面跟你說一聲對不起,我那時候……那時候……”
花霓裳說不下去了,如今翻回頭想想,她恨不得找個地縫將自己埋了。
顧思田其實挺理解她的,對於衛陵的執念太深,想了這麼多年,盼了這麼多年,一心只想報了這救命之恩。
所以當人在眼前的時候,花霓裳表現的有些着急了。
沒有得到衛陵的迴應讓她一度變的很是偏激。
可到最終卻發現竟是一場烏龍。
“衛陵那麼做也是爲了姐姐好,他那是不想牽連你。”
“我知道,我誰都不怨,只怪自己蠢,受人蠱惑矇蔽,差點做下錯事。……聽說你到現在還留着那個秀兒在身邊,你就不怕她到時候再反咬你一口?”
正說着呢,秀兒端了茶進來,花霓裳說的話她聽沒聽到,誰也不知道。
對於自己背後說人閒話這種事情,花霓裳也不覺的心虛。
相反,在接過茶的時候,特意深深的看了秀兒一眼。
秀兒不說話,只是很自然的將茶給花霓裳和娜依拉遞過去,然後又從托盤上拿了燉好的燕窩給顧思田。
顧思田在接過燕窩的時候,衝她笑了笑。
“只要一心一意的,就沒有什麼怕不怕的。”
這話既是答花霓裳。又是安撫秀兒。
畢竟這陣子由於顧思田生孩子,院子裡氣氛緊張,連帶着秀兒更是如坐鍼氈。
感激的看向顧思田。依舊沉默的俯身拜了一下,再退步離開。
這一切花霓裳自然是看在眼裡的,帶着審視的目光從秀兒離去的身影上收回。
“妹妹是個有主意的,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我自然是放心的,以後若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儘管跟姐姐開口便好。”
“那妹妹在這裡先謝過姐姐了。”
輕輕拍了拍顧思田。花霓裳笑容溫婉。
“我看你們姐妹也是有話要說的,我就不在這裡添亂了。我先回房。有事就知會一聲。”
“姐姐慢走。”
送走花霓裳,原本熱絡的屋子裡一下沉寂了下來。
娜依拉目光復雜的看着顧思田,張張嘴卻還是什麼都沒說出來。
王爺走了才一年,顧思田便同別人生下了孩子。
若不是白三爺對她有恩。她定然是不會出來做這個證的。
同樣是用身體換來的自保,如今卻有着偌大的差別。
娜依拉目光中的那種羨慕和不甘顧思田自然看的出來,但她也無法一兩句話就能改變一個人的想法。
“如今……過的好嗎?”
可能是這個問題勾起了娜依拉的一些回憶,顧思田看到她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可很快便又恢復了過來。
“挺好的,承蒙三爺照顧了。”
娜依拉的聲音很低,可能是之前的經歷,導致她現在連說話都是戰戰兢兢的。
她的眼珠跟別人不太一樣,是呈琥珀色的。睫毛很長,眉毛的形狀很好看,顏色也很濃。
娜依拉秉承了西域人五官很深的特點。鼻骨高挺,眼窩深陷,一雙眼睛更是又大又圓。
這樣的長相給人的第一映像就很深刻,顧思田更是忘了娜依拉的這雙眼睛。
顧思田心頭忽然熱乎了起來,當初在府裡的時候其實關係一般。
但經過了這麼多事情,認識的人基本都死了。猛然間看到了熟人,顧思田本能的想拉近些關係。
“你放心。有三爺這麼護着,你也算是半個自由身。我再讓三爺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幫你脫離了賤籍,日後好歹也能尋個好人家嫁了。”
顧思田是爲娜依拉好,畢竟一個姑娘家,除了跳舞什麼都不會,總不能在綵鳳樓呆一輩子。
可她這句話卻一下子戳到了娜依拉的痛處。
“我不嫁,就算我身子不乾淨了,我也不嫁。”
向來連說話都要刻意壓低聲音的娜依拉明顯有些激動。
顧思田愣了一下,這話聽着有些刺耳,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總覺的有那麼些指桑罵槐的意思在裡頭。
忽然知道自己多嘴了,這些事情遠沒有輪到自己來過問的。
顧思田認爲和離或者再嫁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可別人不這麼看。
這個年代的女人,就算是跟公雞拜了堂,那也是要活活守一輩子寡的。
或許在娜依拉的眼裡,她是瞧不起自己的。
有些無奈的扯扯嘴角,顧思田怪自己嘴欠:“對不起,是我多事了。”
熱乎乎的一顆心被一盆水澆了個透心涼,原本想拉近關係的念想也被生生壓了回去。
看到顧思田原本欣慰的表情瞬間變的落寞,娜依拉有些慌。
雖然心中多少有些埋怨,但她卻不是衝着顧思田來的。
心裡知道個人命運賴不得別人,自己只是有些嫉妒而已。
當初王爺就囑咐過:“以後日子艱難,都莫苦了自己。”
都是苦命人,有何必再彼此爲難。
“沒,我沒那個意思,錦萱,你別誤會。”
顧思田只是笑笑道:“沒事,以後沒有孟錦萱了,願意的話就叫我思田吧。”
“思……思田。”
“恩。”笑眯眯的伸出手,等着。
娜依拉錯愣的頓了頓,隨後也將手伸出來,兩人相視一笑,心卻隔了薄薄的一層。